琴问天下

    “杀了我……就可以杀了叶玲珑……”
    宋连城紧紧抿着唇没有言语。突然，他听见了百里拂雪痛苦的声音。
    可当他向他望去时，他依然疯狂地挣扎着，口中再次发出狂妄的尖啸。
    然而，修灵则却看见了拂雪的双眸转为澄澈的一霎那，就像是当年甄洗凡清醒时那一刻的眼神。她知道，他还有意识。
    “小雪，我是师姐啊……”她想更往前去，却被尾随其后的风尽歌与公孙长琴左右拦了下来。风尽歌道：“就在这里吧，他能看见我们。”
    百里拂雪却没有能够再一次清醒过来。
    断壁残垣之中，小明撒腿奔跑，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开天斧所造成的伤还未痊愈，它的身体还缠裹着布条。它仰起头朝着百里拂雪狂吠不止，想要跃去天上却不能。
    “小明？”宋清欢发现了它，对独幽道：“不知道它管不管用。小明是神兽，也许能唤醒拂雪？”
    “我带它去找百里拂雪。”独幽道。
    “万万不可！”
    万壑松阻止说：“若它不能唤醒开天将军呢？你们过去岂非送死？”他转而对宋连城道：“圣上，叶玲珑诡计多端，如今连珠山庄刚刚恢复元气，切不可让云庄主冒险呐！”
    宋连城思忖片刻作出了决断：“让独幽去，正合将军、宣和将军随同保护，若发现不妥，立刻折返！”
    独幽抱着黑犬御琴朝着百里拂雪飞去，当他们靠近他时，小明激动地叫唤着。突然，它挣脱了独幽，于空中纵身一跃扑到了拂雪的肩头，伸出舌头在他的脸上一阵猛舔。
    一开始，百里拂雪十分愤怒，扭过头去厌弃地朝着它大喊：“畜牲！滚开！”
    小明似乎知道这并不是他的主人，后退了两步，又开始猛吠。
    百里拂雪的意识被犬吠声渐渐唤醒，逐渐占据了上风。他挣扎着扭过头去，眼神忽然柔软了下来，费劲力气开口唤了一声：“小明……”
    “有用了！”
    远处，宋清欢激动地跃了起来，拽过了宋连城的胳膊摇晃，仿佛回到了儿时。宋连城亦有所动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可是下一刻，他就变了脸色。
    小明伏在百里拂雪的手臂上不停地咬着绑住他的琴弦想要解救他。它显然咬得十分吃力，牙碎口破都没有丁点儿效果。可是，它舔到了百里拂雪手腕上渗出的血。
    宋连城心知大事不好，“快，让他们回来！”
    万壑松刚刚传音而去，小明于刹那间就变作了开明兽，不是神兽，而是魔兽！它展开骇人的翅翼，用强壮而庞大的身躯不断冲撞着琴弦，竟然将绑住百里拂雪右腕的数根弦給撞断了。
    只听叶玲珑的狂笑再次传出，他的右手幻出了开天斧，在开明兽的冲撞中再次疯砍周身的束缚，很快就要冲破困住他的“大网”。
    “圣上！不能再犹豫了啊！”万壑松噗通跪倒在地，再次死谏。
    “如今魔王再世，又有开天斧与开明兽相助，哪怕是曾经的冯泣也没有这般强大！若是琴帝阵现在被破，再重启将耗时耗力，届时又要死去多少将士，多少琴师和百姓啊！”
    宋连城闭上了眼，他握拳的手颤抖着。他的身侧，琴将与朝臣纷纷跪下，齐声说道：“请圣上决断！”
    忍受着内心的煎熬，宋连城睁开了眼，“琴帝阵……放！”
    ***
    空中，七十二床宝琴再次照亮了夜幕。所有人都怔怔望着，却无人为这绚烂而华美的末世景象发出感叹。
    秦雨霂站在北门城墙之上，对甄易道：“师尊，这就是天命吗……”说时，她额上的水滴印记渗出了泪水。
    甄易久久没有说话，因为他钻研了一生天命人运，却始终看不破躲在星辰之后的那个操控命运的宇宙。
    人们屏息等待着，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场战争最终会在琴帝阵的声声琴问之中骤然终结，只是没有人知道它会如何终结。
    七十二床宝琴訇然奏响，万剑齐发。
    音律传入了百里拂雪的耳中让他痛苦不已，愈发疯魔地举斧乱砍，不断抵挡着琴剑的击打。开明兽亦在空中飞扑呼啸，以爪将琴剑拍碎。
    百里拂雪与叶玲珑在琴音中相互争夺着身体的主控权。人们可以看见眼前的混世魔王数次拼命地想要举斧砍向自身时，周身的混沌之气却愈发炽烈。
    然而，随着琴音越奏越响，越演越急，琴剑还是刺中了百里拂雪的身体，顷刻后，他的身上已一片血红。
    “小雪！”修灵则高声呼喊：“必须唤醒他！否则他会死的！”她突然沉默，御琴冲了出去。
    “当初在玄墨时可以唤醒他，现在一定也可以！”修灵则传音于身后的风尽歌与公孙长琴。此时，她距离百里拂雪仅仅一斧之遥！
    “小雪！”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在剑雨之中躲闪：“小雪！师姐来了！”
    宫城之内，宋连城眼看着修灵则冲入琴帝阵中顿时大喝：“快！快想办法让她出阵！”
    万壑松叹道：“圣上，琴帝阵已彻底启动，不诛灭阵中所有是不会停止的……”
    “朕去！”宋连城话音未落，已被万壑松与柳长卿左右架住：“臣等冒死不敢放行！”
    一旁，宋清欢已急得滚下泪来，不由抓紧了独幽的胳膊：“灵儿……”
    所有人都眺望着高空，不忍继续看下去。七十二问已经过半，百里拂雪的上身已无完肤，而修灵则亦中了好几剑。
    大伏羲与问情的琴音已大至极限，虽有神器仙乐，但是在琴帝阵前力量却被大大削弱。
    为了抵御琴剑和开天斧的攻击并且护住修灵则，大伏羲琴被奏得浑身震颤，风尽歌面色苍白，胜雪般洁净的衣衫已满是血污。
    公孙长琴的三千伤口处，鲜血再次浸透了衣襟。他不断地散着身上的仙气来吸引开天斧的攻击，不让修灵则受到伤害。他的十指已经弹破，原本通红的落霞琴身已分不清是髹漆还是血染。
    终于，在万千次的呼喊和声声琴问之中，百里拂雪看见了她。他好像还记得她，于是颤动着嘴唇以沙哑的嗓音绝望地唤道：“师姐……”
    这一声师姐，不禁让修灵则瞬间淌下了泪。
    拂雪看见，她朝着他缓缓行来，哼唱着她总是为他唱的那首童谣。
    空中，混世魔王突然止住了动作，他微微愣神看着绚烂琴剑交射下的那个女子，好像漫天落下的不过是烟花而已。
    “小雪……”修灵则已在他的跟前。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你们，不，是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现在你已是天下的主宰，你可以让穹宇重归混沌，重新安排一切……她，为什么只能是你的师姐呢？”
    有个声音，是叶玲珑的声音。可是他说的，又有什么错呢……
    百里拂雪的双眼一红，转瞬间就将修灵则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越搂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