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夕

    北元边境。
    天将亮未亮，四周寂静，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巡逻的士兵夜巡归来。
    昌州的一座营帐内，一灯如豆，北元主将刘闻钦静静坐在灯前，面前的地图上，正是各处据点。
    旭日的光线从门口照射而入，照亮了整个营帐。
    有人走了进来，是他的左膀右臂晏久荣，正带着一夜寒霜，匆匆行礼禀道，“将军，有消息了。”
    刘闻钦闻言，枯燥的眸中闪过亮光，“在哪？”
    “有人说，世子在松原一带出现。”
    “松原……”刘闻钦呐呐低语，忽而脸色微变，他急忙低头去看地图，地图上，松原城离此并不远，只隔着一城，位偏东。
    世子去松原做什么？
    刘闻钦还想不透其中的原委，营帐外已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嘹长的号角声响起，是西元来袭的信号。
    两军胶着多日，今日哪一方的戾气都很重。
    刘闻钦放下图纸，带上头盔，“点兵！迎战！”
    双军交战，边境狼烟四起。
    “将军！有消息来报，燕洲守城的三万兵力，往南边去了！”
    南边?
    南边是……康城，花都县，还有一望无际的江河。
    短短一日，西元三万精兵从燕洲急行出发，以平洲城为垒，直逼康城。
    康城自当年战后，曾被东岳毁掉，后来变成废城后，又有百姓重回故土，可惜昔日繁荣已不在，逐渐演变成了一座人丁凋零的荒城，火灾过后，康城曾发过一场瘟疫，北元怜惜百姓，派兵入驻，康城落入北元名下，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重新修建城池，繁华也不必往日，那一夜，实在是死了太多的人！
    可是康城只有四千兵力，诚然比当初多了一倍，可如何能抵得住三万西元军？
    “到底是什么意思？”
    西元到底要做什么?
    “传我令，命最近的州县，调兵前去援助康城！”
    刘闻钦心底的疑雾在下午的时候，就揭晓了。
    西元万大军压境，在边境与北元对峙，三万兵临康城城下，却……没有攻破。
    “没有被攻破?”刘闻钦大吃一惊，康城离花都县最近，就算加上花都一万兵力，如何守得住燕洲三万敌军?
    又有信兵奔来。
    “不好了！将军！有消息传来，松原成内有消息传来，世子带人杀了守城的将领，已经进了松原！”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刘闻钦脸色已然震惊得不可置信，“你确定？”
    “千真万确！”
    康城城下，千万箭羽浸着油，呼啸射去，漫天飞火，点亮了夜幕下的黑暗。
    顾蓉万万没想到，艰难的穿过死亡之林，夜宿康城分道扬镳时，等着他们的，居然会是燕洲兵犯。
    那日大道上分离，一千赤羽将士与她告别。
    几日相处，顾蓉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认不全，大道上，她换过一身干净的青衣，站得笔直，受了他们深深的一鞠躬。
    “姑娘，大恩不言谢，若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刘桑万死不辞！”
    方绪跟着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可是她刚走不久，身后的人疾行返回，喝道，“姑娘！不好了，敌军来袭。”
    顾蓉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们身后，有仓忙逃跑的孤儿寡母，有满脸鲜血的壮丁驮着稚子，他们是外出归来路上的平常百姓，身心都在惊颤。
    “姑娘！你救救他们！”
    身后响彻天地的，是西元铁骑。
    顾蓉面色一变，突然大喝，“回城！快回城！”
    千余人护着十几人老弱伤残，拥蜂而入康城。
    “快关城门！”
    “去告诉守城大人，西元敌军来犯！”
    “刘桑，你跟着他去。”她走到刘桑跟前，附耳叮嘱了几句，刘桑面色阴沉，点头低应。
    身后最后一人安全入城后，城门被扣紧，顾蓉噔噔噔上了城楼。
    她曾想过再回康城，可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迫再次登上城门。
    那陡然亮起的火光，惊醒了黑夜中的每一个人。
    城门下，乌泱泱的千万人马，印着青字旗帜在黑夜中极为醒目。
    青！是燕洲守卫军的军号。
    城墙上亮起了火光，顾蓉站在了王淹曾经站在的位置。
    “攻城！”
    “箭来！”
    顾蓉飞身立于城墙之上，三箭齐发。
    咻的接连飞去，她拉弓的手不停，又是三箭射去。
    城墙下，跨马奔来欲用火药接近城墙上的士兵被利箭射中，被射飞倒地。
    六箭连发，箭无虚发！
    刘桑跟着报信的官兵前去，很快去而复返。
    他从阶梯上蹬蹬而上，一手拿刀，一手提着一个人头，鲜红的血滴落在地，见到顾蓉，他怒道，“姑娘，不出所料，这守城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听到信兵报信说敌军来袭竟要逃跑，我直接把他头拧了下来！”
    “召集所有士兵，点兵，守城！”
    “是！”
    守城官的头颅就高悬在城墙内，前车之鉴在此，没有人再敢有异动。
    很快康城士兵清点完毕，连同赤羽一二队，总数五千三百五十人。
    听到这个数字，顾蓉眉头都未皱一下，她站在城墙上，立刻就有人送上来康城的地形图，顾蓉展开地图。
    火光凑近，刘桑和方旭两人连同守城副将三人，齐齐同她一起观看地图。
    顾蓉眉心微蹙，纤纤细指一点，“这、这里、还有这......”她手指带着凝干的血，不知是何时染上的，在地图上连点六处，皆是有可能被突围的薄弱点。
    “方旭！”
    “在！”
    “你点四百兵，分成六队，日夜密切巡逻这几处，一旦发现其他异常，立刻来报！”
    “属下领命！”
    顾蓉收起地图，道，“李大人。”
    “下官在。”
    事实上，李民德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是此刻城墙之上，她一身青衣，目光清冷，神色凌厉，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人立刻去执行，如此威压之下，他不知不觉间便以下官自称。
    “劳烦李大人，清点兵器数量，尽快回报于我。”
    “遵令。”
    李大人带着人下了城。
    顾蓉轻道，“刘桑，警戒！但凡有冒死靠近者，立刻射杀，另外，命人将城中的火油搜集起来，他们若敢爬上来，就让他们尝一尝火油的滋味！”
    刘桑肃道，“是！”
    顾蓉望着远处敌军，胸中涌起无限悲壮，她在这一刻，真真切切的体会着大哥当年孤军守城的心境，该是何等悲凉，她怒喝道，“随我守城！但有逃跑者，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