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续

传说中，这世间本是黑暗的，其后四万八千年，有巨神盘古，拔牙成斧开天地，呼吸四体成自然，精灵魂魄化人类；而后又过四万八千年，女娲造人，才使得人类得以真正繁衍、抗争于世。
    传说中，天地间的第一束光，却是生于最黑暗处，然后慢慢的照亮了世界。
    然通天峰上，那一道光，那一剑，毁掉的又何止鬼王，挽救的又何止青云门。
    那一刻，小凡如坠青云，穿时空隧道，遁生死轮回。师傅、碧瑶、陆雪琪等人的身影一一从脑海中掠过，并迅速的远去，化为虚无。
    体外，两股毁天灭地的能量强力对抗；体内，数股威力无穷的力量在天书的作用下，快速的交融、合聚，然后浩荡而出。
    事实上，也就在那时，在血色魔影消亡的那一刻，小凡的回忆停顿了。
    十年前的所有回忆（其中当然也包括天书三、四、五卷的口诀与施展之法），在那一刻轰然断截。除了能记起碧瑶的灵柩消失之外，什么都记不得了。
    然悠悠岁月，年华蹉跎。
    如今，十年，十年又这样默默的过去了。
    也许，这个时间对于张小凡这般修真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它带给他的并不只是时间的流逝。那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乃至更深？……
    青云山下，草庙村
    是日，艳阳高照，清风微徐。
    万物竞长，百花齐放。
    期间，更是偶尔有几声悦耳的鸟鸣，幽幽的从远处静林中传来，使人心旷神怡。
    微风轻徐，绿草拂动，卷来几分花草清香，荡来几分人间温暖。
    草庙村，也不知有多少个日夜是这样度过的，不沾有丝毫的魔风妖气，也不坠俗尘。十分宁谧、清净。只是在它的一角，却似多出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累赘。
    风，还是一般的吹；绿草，也是一样的来回拂动。
    张小凡，静静的坐于窗前，两手托腮，呆然的望着天空，两眼空洞无光；岁月的皱纹，极不搭配、毫不留情的在他脸上弯曲、爬行；两鬓之上更是苍发斑白。随风而起。他，似乎已过花甲之年。
    太阳，已经正中了。
    天边，悠悠飘来一朵白云，洁净无瑕。
    它，缓缓滑过茅屋上空，稍稍遮掩了阳光，在地上留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也许是太过思念，就在那么一瞬间，张小凡只觉得眼前一亮。
    水绿衣裳，婉约身影，竟如昨日，历历眼前！
    她，静立百草丛中，映着碧水，衬着青山。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笑容。她，笑的是那样灿烂、自然，仿佛六、七岁的孩子一般，超然脱俗。
    “碧瑶，碧瑶……”
    他，奋力的呼喊着，嘶哑的声音痛彻心扉。
    他，倾尽全力，缓缓的伸出双手，却只能颤抖在半空之中，有如蝉振翅一般，发出淡淡的破空之音。
    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一滴
    两滴
    ……
    滑落于窗台之上，声声入耳。
    “呵呵、呵呵……你为何哭啊？一个大男子为何哭了？”
    碧瑶，笑了，轻轻启唇，音如天籁、飘于四野。
    她，欢快的起伏于百草丛中，随着蝴蝶翩翩起舞，随着清风淡淡飘去，只有那铃声，依旧。
    “叮铛，叮—铛，叮——铛，叮————铛……”
    “碧瑶，碧瑶，你不要走。碧瑶，你不要走……”
    那一刻，仿佛成了永恒，成了他心中永远磨灭不去的灵魂，深深铭刻于心。
    泪水，依旧，滑落于窗台，四溅飞扬，有如张小凡的心一般，破碎，难以愈合。
    “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知道吗，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是的，那一夜，山洞口、树林旁，风雨萧萧，天地肃杀。在苍茫夜雨中，只有碧瑶陪伴自己，紧紧的偎依。
    淡淡温柔、隐隐幽香，此刻仍在心田。
    斗转星移，岁月沧沧，不管是雷鸣电闪，还是雨打风吹。
    那一夜，在冷冷的风雨之中，两人的心灵相通却是那般真实地缠绕着自己，久久不能忘怀。
    白云飘过，阳光依旧，可张小凡只是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心，万剑穿过般疼痛。
    “咚！”
    张小凡，再次坐了回去。因为他知道这是幻觉，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就算不是幻觉，也只能在梦中有这般感觉，有碧瑶的身影飘过。
    只是不管是何时，那般眼泪确实真实的存在，它，涌不竭，流不尽。
    悠悠的一声叹息，张小凡再次望向天空。
    白云飘飘，蔚蓝深邃。
    “她，应该在天堂吧？”
    低沉的声音，似乎惊扰了什么。门外，草丛深处，忽的探出一个脑袋，机灵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吱吱”叫了两声，随即往茅屋内奔去。它，不是三只眼睛的灰毛猴子？又是何物？
    村口，忽的闪来一道白光。
    她，默然站立了许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清丽容颜之上，仿佛又增添了几许忧愁。只是此刻，她也迈开了脚步，缓缓的向着茅草深处走去，背后的天铘释放着淡淡的光华。
    残恒断壁，遮于茅草深处。悠悠清风，卷来阵阵热气。
    她，悄然前行，目光远离。内心深处，似有些不安。
    这么多年过去了，再见面，应该说些什么？第一句，怎么说？应该怎么开口？……
    或许他早已把我忘了，不记得我了！
    在他心里，只有碧瑶。
    只有碧瑶，才能把他从黑暗中拉起来、救醒，其他人，都是……
    想到这里，陆雪琪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背后天铘，也似知主人心意一般，蓝光稍盛，映得四周绿草一片发蓝。
    停顿不久，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陆雪琪嘴唇微抿，再次迈开步伐。
    或许这次离别之后，我们就不能再见面。
    这一次，或许真是永别了。
    南疆，鬼道，威力无穷……
    南疆，鬼道，威力无穷……
    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
    突然，陆雪琪身子一震，她，不可置信一般的停下脚步。
    前方，赫然的立着一座简陋的小茅屋。
    门开着，一只猴头搭架门槛，三只眼睛圆溜溜的直转。只是此刻，它也发现了白影，“吱吱……”的叫了几声，便消失在陆雪琪视线中。
    屋檐之下，还挂着一只小小的风铃，风铃之上，不知为何还系着一片绿色的衣角碎片。
    悠悠轻风，衣角飘飘，发出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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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门内，小灰已经跳上了主人的肩膀，伴随着嘴里的‘吱吱’叫声，它使劲的用前爪搔挠主人的头发，使原本那本似鸟窝的头发更乱了几分。
    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张小凡缓缓转身，目光落向了那扇门。
    脚步声，似在途中断了好几回，但最终还是到了门口。
    门，原本是被小灰推开了。但此刻，却已被风给虚掩上了。
    脚步声又停了，门外的人却似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推门而进。
    张小凡没出声，也没起身。他，就注视着那扇门。
    目光，停顿，收缩。
    片刻之后，门终于被推开了。
    一个雪白、靓丽无双的身影，站在了门口，几乎是在同时，那人也望向了小凡。
    她，瘦了。但脸庞、身姿，还是那样美艳绝伦，并时时散发着一种冰冷，难以让接近的少女气质。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却都没有说话。在他们的目光中，一时间都有太多的复杂情绪，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们原本多年未见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
    猴子小灰，已经从主人的肩膀上跳下，并坐在了房中的桌子之上。口一张吐出了一个野果的果核，然后向着主人看了一眼。它，似乎从主人的脸庞之上了解到了什么，“吱吱”叫了几声，便两手抓了几个野果，接着就从窗口窜了出去。只是转眼间便消失在了百草从中。
    就那样静静的望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站在门口的女子叹了口气，嘴角也似乎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对着小凡深深看了一眼，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过的还好吗？”
    张小凡的嘴唇动了动，微微牵动那满是皱纹的脸庞。他，本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稍稍的点了点头。
    良久，末了，他望着面前这个冷艳无双的女子，低低地说了一句：“师姐……你进来坐，我去……去沏茶。”
    说着，张小凡便低下了头，缓缓转身。草庙村的一切，仍旧像往日一样，安静宁谧，此刻，也不知那些知了都飞到哪里去了。
    陆雪琪默默地望着面前这个人的背影，曾几何时，那个曾在自己心里梦回牵肠的男人，最值得依靠、信赖的男人。
    而如今，时移事异，物是人非。他的背，已略微有些弯曲；乌黑的长发，已略显斑白，并错综的揪扎在一起。
    十年了，通天峰一别，这却还是初次相见。
    没想到，气氛会如此之尴尬。
    良久，张小凡出来了，低着头，勾着腰，手握一个粗糙的瓷碗。
    “你……你还没有忘记她吗？”陆雪琪坐在张小凡的对面，两手紧握，维维诺诺，似有一丝畏惧的问道。
    张小凡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二十年了（或许在小凡的记忆里只有十年），回首间光阴如水，以不知不觉在此默守了度日如年的十年了。旭日东升，夕阳西下，不知有多少日夜轮回。然而这一切，却又如何说得上“没有”二字！
    陆雪琪脸色微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的端详这个日夜索绕在心际的男人。曾经的那个青云门弟子，曾经的那个鬼王宗副宗主，如今看去还有着当初的轮廓，只是容颜之上，终究还是多了许多沧桑的味道，更不知何时，这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少年（相对于修真界中的弟子来说）身上，他的鬓角、脸庞之上，已多出了许多与之年龄不符的苍发和皱纹。
    就这样默默的望着：
    青云山通天峰上，那个抽签时看她脸红的少年；
    那场比试之际，雷电狂风中，突然心软的眼神；
    死灵渊旁，自己拼命拉住的张小凡。
    天帝宝库前，不顾生命危险拉住自己的鬼王宗副宗主；
    镇魔古洞内，与自己携手斩杀兽神的鬼厉；
    南疆废弃的义庄中，田师叔曾答应替他求亲的男人；
    可那一夜，雷电交织，风雨凄厉，似乎本就预示着什么；那一剑，洞穿了田师叔的胸膛，也‘洞穿’了张小凡的心。也是从那一刻起，两人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
    ……
    一切的一切，如昙花一般。在自己眼前瞬间绽放，然后化为永恒。
    长久的沉默。张小凡微微抬头，想正视一眼这多年未见的‘情人知己’（从朋友成为情人的过度关系）。可当他一抬头，四目对视。
    忽然，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都似从眼神中读懂了对方，但赫然间又低下了头。
    近在咫尺之间，仿佛是心灵相通、血肉相连。但丝丝的感觉又似望了对方，在心灵之中竟没有了丝毫感觉，当不起一点的感情涟漪。
    或许，这就是爱人的最高境界吧。但不知为何，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位女子占据了最高峰。
    陆雪琪把双手往衣袖内缩了缩，指甲已深深的嵌入肌肤之内。而此刻的张小凡则是左手入口袋，右手掐大腿，但始终不知该往哪里放，只是嘴里在连哼一连串的“啊，啊——”之音。
    “你在说什么？”陆雪琪再次发音。
    正处手忙脚乱间，陆雪琪这次音若天籁的发声，更是让张小凡心跳迅速暴涨，慌乱间速道：“你现在身子还好吗？”但说出之后，心中乃后悔不已。
    身体本就无大碍，且在这十年间，她也从未出征魔道。奈何还问她身体好吗？开始，陆雪琪心中也是一阵的茫然，但她乃是何等正道修真高人。心在瞬间动荡之后便就恢复了自然，微微的点了点，嘴里轻哼一声：“好！”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之后，张小凡淡淡的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雪琪轻轻的一抿嘴，脸上露出了数十年从未有过的淡淡微笑。如黑色中盛开的百合一般，清新淡雅，冷艳而难以靠近。
    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末了，陆雪琪缓缓起身，张小凡也跟着起来了。再次的对视一眼，陆雪琪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张小凡没有回语，只是点头。
    或许在两人的情感跌宕中，她已受够了，深感疲惫却无法自拔！在爱与恨的纠缠中，她理解了却失去了方向。
    步至门口，陆雪琪没有回头，只是幽幽的道：“小凡，你记住：人的一生不是仅仅为爱情而活，而是有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值得你去奋斗。我相信，就算是碧瑶在天有灵的话，她也不希望你如此沉沦，默默无闻的把自己的年华消耗殆尽！”
    良久，张小凡缓步移至门外，望着那渐渐消失在青草深处的靓丽背影，兀自出神。
    远处，青云七峰，背负苍天，雄伟而*。
    只是此刻，却从张小凡口中喃喃传出：“今天七月六号，明天乃是师傅与师母的忌辰，想不到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田不易和苏茹的祭日不同，但同门师兄弟深感其两人感情深厚、不可分割，在经过田灵儿的同意下，大竹峰众弟子便把师傅与师娘的忌辰定在了师傅仙逝的那一天。只不过，这个日子在张小凡的记忆中是没有的，而是由六师兄杜必书告诉他的。
    当然，杜必书除了告诉他这些之外，还转达了师娘的话语：永远都不要为师傅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