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续

日升日落，白昼再次变为黑夜，轮至深夜。张小凡就那样坐着，懵懂着，全然忘记了昼夜变化，自己已在此守候了一昼一夜。
    事实上，这十几年来的满腹相思与刻骨情意，在看懂自井底浮出的那些血字的开始，似乎突然间失去了控制，不能也不想再忍耐，只是在头脑中多种思绪交织了。或许真的像雪琪说的那样：只有奋斗，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选择沉沦，那就是默默的消耗自己的年华。
    风过树林，寒意忽盛。
    树梢枝头，沙沙作响。
    张小凡心中一阵迷茫，可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柔和而带些凄婉的女子声音：
    世情薄，心凄凉，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数回幽梦独倚栏。
    母子散，梦难圆，病魂常似秋千索。
    明月夜，独怅然，咽泪妆欢情肠断
    ……
    那女声婉转，轻声低吟，隐隐中似乎还带着幽咽的琵琶之音。张小凡抬了抬头，却望见前方薄雾轻飘，根本就见不着人影。
    这深更半夜，又是在这荒无人烟之处，只怕多半就是孤魂野鬼。只不过此刻的小凡根本就不想这些，因为他从乐曲中感受到了一股和自己现在心情一样的东西——一股深深哀伤之情，一种等待亲人、久久未成的切肤之痛。
    于是，他缓缓起身，循着那声音，缓缓的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只是在小凡的印象中，似乎已经接近了黑石洞。
    四周，静悄悄，此刻，连虫鸣声也完全被歌声所湮没。
    忽然，张小凡定了定神，两耳动了动。因为此刻的他已听见前方传来淡淡的叹息，并且冥冥中似乎有丝印象。
    一道白影，如黑暗中一团明亮的灯火；一道月华，轻轻洒下，映着氤氲的雾气，婉转飘荡。黑暗深处，竟是一个白衣女子，静静的蹲坐在那光亮之中，一平石之上。似乎也注意到了背后的异样，她缓缓的转过身来，向着小凡，略带哀愁的脸上闪过一丝久违的笑容。
    “是你？”女子有些惊讶，显然是对于小凡的到来甚是惊喜。
    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五官端正，肤如凝脂，长而直的秀发披洒肩膀，如水一般的柔和；两弯柳烟眉，如三月的花絮轻轻飞舞；一双含情目，如秋水一般纯洁，映射着他们的内心。波动兮若雾中之花，行动兮赛水中之月。她，宛如清水出芙蓉一般，轻轻的朝着小凡走来，荡起一圈圈雾波。
    看着女子婀娜的朝着这边走来，有那么一刻，小凡感觉血脉在喷张，心跳在加快。但二十几年的修为也不是白练的，他很快的就把那种感觉压了下去，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望一眼都感觉心疼的女子，怯生生地站在那儿，等待着她的到来。
    时光，仿佛也停在了那一刻。
    相距大约还有一丈之地，女子缓缓的停住了，道：“你不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小伙子吗？难道你不认识我呢，我就是那三尾灵狐啊？”
    张小凡屏住了呼吸，“是你？可你不是已被我扔下……”话到这里，小凡突然想起了什么，音调略加提高，“难道你是游魂？。”
    “是的，我已不是本世间的成员。只是特经阎王爷许诺，许我在转世投胎前再回本世来完成我的最后一个心愿？但我的灵魂不能离开躯体过远，否则就将神形俱灭，永不转世！”她幽幽地道，似乎有难言的苦衷。
    她如水一般的眼波，扫了一眼张小凡，在那一个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竟如温柔的手在抚摩自己脸庞一般。张小凡一惊，一咬下唇，镇定心志，而且也感觉到了强烈的疼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女子笑笑，“放心吧，这不是在冥界。况且我的魂魄已脱离了躯体，当然也就会失去几千年的道行。以我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迷惑你，只是你已失去了多年的记忆，现在见到我，在你的脑中产生了重重的画面回映，而使得你心魂稍乱！”
    小凡点点头，因为这些年来的种种回忆、经历，让他在没有别人告诉他的情况下，他都肯定了自己的失忆。
    沉默了一阵，小凡缓缓问道：“你那位大哥过的还好吗？”
    三尾灵狐没有回答，只微微皱眉，仿佛有种哀愁，刻在她那淡淡眉间。抬头望天，半钩新月挂于东边，纯洁无暇。“还是和往常一样吧，只是一直有一个信念在苦苦的支撑着他。那就是能与他母亲在见上一面，否则他就永不选择转世，我在这里苦苦等到，也就是为了……！”
    张小凡看了她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难道你在此就是为了等候他的母亲？”
    “是的，我在此是为了等候他的母亲，等候她能从焚香谷的八凶玄火阵中逃脱，然后为大哥母子团聚。那样，我在来世就不会有所遗憾了，对大哥有所愧疚！”说到这里，三尾灵狐看了向了小凡的右肩，衬着月光，玄火鉴上古老的火焰图腾，散发出微微光彩。
    看了看灵狐，小凡心神领会，慢慢的将玄火鉴从右臂上取了下来。“这个，”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玄火鉴，送了过去，“还是还给你，它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
    三尾灵狐一怔，忍不住又多看了小凡几眼，再看看玄火鉴，说道：“你知道我已不属于本世界的成员了，当然也就不能用本世界的任何能量。而这玄火鉴乃是本世间绝无仅有的无上神器，万火之精。它，不仅能破解这世间上任何一个复杂难懂阵法；而且当一个人能真正掌握它的能量，再配合‘八凶玄火阵’，简直就有毁天灭地的奇威，统治整个世界也不在话下。可惜，看你现在这个颓废样，哎、哎、哎……”说到这里，灵狐似乎又注意到了什么，“哎，小伙子，你以前的那根‘烧火棍’，你该不会被它也埋没了，那可是魔界费尽千年心机都没找到的两件至上魔宝了，哎……”话到这里，灵狐是一阵的叹息与摇头，多半是为玄火鉴与噬魂的命运抱不平。
    小凡淡淡地看了看手中的宝物，想了想灵狐所说的话，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收回了右手。转过身去，低声道：“鲜血，它只能暂时的摧毁人的战斗力，并不能使人真正的屈服。而且就算统治了世界，我要它做什么，我要它能做什么？我真正要的，它又不能给我……”
    她笑了，带着几千年的沧桑与悲凉，目光深深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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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好一会儿，三尾灵狐见小凡没有说话，就道：“对了，二十年前我们在此相遇的事你还记得吗？”
    张小凡点点头。虽然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么久远，但近十年来度日如年的感觉却使得它又何止二十年。
    含泪相拥，共赴黄泉。白狐的那种情与义，岂是世人之所能及！
    三位灵狐看向小凡，满脸的笑容如春风一般轻拂四周，让小凡心头一阵发麻，四身一阵发酥。
    “那口古井很灵吧，它是不是显示了你如今最思念的女子。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女子一定就是当年与你一起来的那位水绿衣女子吧，你们现在怎么样了，难道还没走到一起？”话到这里，她也注意到了小凡的悔恨与思念的表情，顿了顿，继续幽幽的道，“难道情缘未成，她就愤恨的理你而去？你现在到此来追悔？”
    小凡没有说话，只是眼中却不知为何流下了痛苦的泪水，缓缓转身，道：“不，她没有离我而去，她就一直活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三位灵狐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何如此愁容？”
    他转身，再次看向三尾灵狐，目光冰冷，道：“那是一份只属于我的痛苦，你是不会懂得。”
    三尾灵狐看着他，笑了笑，道：“什么？我不懂，难道我比你多活了几千年是白活的，你说说看，也许我有挽救之法呢？”
    小凡道：“其实她早就在这个世界消失了，只是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三尾灵狐眉头一皱，道：“她也生活于冥界？”
    “不是，她存活于本世间。就在我和她一起离开这里不久之后，也就是你所说的二十年前。在青云门发生了一场大战，她为了救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诛仙一剑，以一身的精血化做厉咒，再逼入自己的三魂六魄，施展出‘痴情大魔咒’……一个威力无穷的大法力。但就在她魂飞魄散的时刻，她身边有一件异宝‘合欢铃’将她一魂扣了下来，所以如今她仍活于世间，肉身不灭不死，但精神全无知觉。以你、你几千年的见识，请问可有办法救治否？”
    那个男子在夜色里，表情绝望地转过身子去，两行眼泪在黑暗中缓缓滑落。
    对于一些人来说：泪水，并不是为挫折、痛苦而来；而是为了某一种感情、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而来。
    微微晚风，从远方吹来，拂动两人衣襟。不知怎么，他此时的身影看上去突然间变得特别苍凉、孤单。
    三尾灵狐默默地望着他，半晌之后，低声叹息，声音幽幽，说了一句，却谁也不曾听清她究竟说了什么。
    就在她转身将要离去之时，小凡的声音却突然从她背后传来：“如果你能在冥界见到她，请一定代为转告，我会在世间永远的等待！也请你转告我，我会到那里去找她。”
    三尾灵狐微感惊讶，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痴情之男子。她转过身来，却见小凡已经面向着她，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透露出一丝激动、一丝渴望、一份憧憬，甚至于，还有隐隐的一丝害怕！
    “其实你也不必殉情？”
    “那也就是说，你有复活之法，前辈，请你一定要告知我，此事关系重大，请你千万赐教，千万……，没有她，我……”声音到了最后，小凡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三尾灵狐凝望着那个男子，眼中光芒闪烁，大有柔和之意，片刻之后，她决然点头，道：“当然，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做任何犹豫，张小凡立即回道：“请说！”
    “我知道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希望你能到焚香谷把我大哥的母亲解救出来，了解我和大哥在本世间的最后一个心愿，然后我两安安心心的转到下世生活，虽然有些强求，但希望你……”
    “好，我一定做到！”
    夜色深沉，小池镇的西边的树林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悸动，悉悉索索的传来一男一女之音。
    “多谢前辈忠告，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恩，也希望你能完成我和大哥的心愿。”
    “一定！你是我的……”话到此，小凡突然沉下了脸，手中的玄火鉴，渐渐发亮，照的周围树林，似乎也变成了红色。三位灵狐站在他的身边，微微呼吸。
    “那边似乎来人呢？”三尾灵狐道。
    小凡点了点头，道：“我过去看看，你是否一起去？”
    “不去了，我只是一个魂魄的存在，承受不起任何强烈的法力攻击。你去吧，我回洞中。”看了小凡一眼，三位灵狐轻移脚步，白色如雪的袖袍轻轻挥动，下一刻，消失在了黑石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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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过古林，树梢枝头，沙沙作响。
    黑暗中，一道身影快速掠过。并在不久之后停在了一棵树梢枝头，静静的注视着脚下的一人两兽大战。
    此人虽然修为不错，但两只野兽也是超出一般。
    但见那人是抓狂了一般，祭起法宝一阵狂劈乱打，一圈圈的璀璨光华向四方迸射，使的林中斗气纵横激荡，花残叶败枝舞动，四处飘零。但就是没有一招能真正的打中、击退那两怪兽。
    两眼难观八方，双拳难敌八爪。光影共月眸凄惨，法宝起如破梦，收如沉眠。那人法宝所释放的强盛光满在两大兽的进攻之中一开一敛，一梦一醒间伸缩吞吐。
    他的命，悬于一线，生死宛如就在某一瞬间。
    突然，那人一发大力，法宝光芒瞬间绽放，如平地起花一般向四周炸开。两只大兽惊吓一大跳，并顺势朝外围退开。但瞬间过后，它们又抓住了机会，快速的舞动兽爪向前攻去。
    可就在怪兽退开的那一刻，张小凡也是大吃一惊，更不多话，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下一刻，一道青光划破夜空，发出‘呼’的一声呼啸。张小凡一拳向着其中的一只猛兽当头砸去，看那迅猛之势，莫说是个平常猛兽，便是个像黑水玄蛇的异能怪兽也不一定能挡住这般攻击，非砸个*迸裂不可。
    可就在巨拳轰下的那一刻，那怪兽巨大的身子竟缓缓的向后飘去，试想是为了躲开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为时已晚，而也就在那么一瞬间之后，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存在。逃是逃不掉了，还不如奋力一拼。
    它，浮在半空之中，四爪舞动，前胸霍然张开，片刻之间，这树林中妖气大盛，妖声狂啸。在它身后的黑暗之中，在那同一时刻，另外两只狰狞巨目，同时睁开。
    那男子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脑袋一热，却全然望着张小凡，不知所措，嘴巴在惶恐中一翕一合，却道是说出了“副宗主！”三字。
    小凡看了那男子一眼，攻势一转，眼中血芒顿时大涨。卷起无穷能量，巨大的青色拳状物在黑暗中飞跃而出，越过那发呆男子，“呼呼呼”的朝着另一只野兽直冲而去。而那只怪兽，此刻只想攻击那男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张小凡的巨拳，就当它有察觉之时，但为时晚矣。
    就在它准备退缩的时候，一道凌厉的青光已洞穿了它的胸膛，接着就是三、四道血箭自它背后激射而出，飘洒在半空中，死亡的气息弥漫全场。
    见同伴如此，另一只怪兽暴唳，眼中屠戮之意瞬间暴涨。张牙舞爪的朝天大吼，身体也不由的颤抖了起来。而张小凡并不在意这些，已经停手十年了，再度出手，并借助前一时喜得灵狐解救心上人之法，他必将放手一搏，引得无数血光。
    在震耳欲聋的狂吼中，张小凡的身子猛地折回。两道无匹的青色光瀑瞬间突破虚空，如惊天长虹。还没等另一只怪兽低下头来，两道光华已过胸膛，并顺势一转拳，身体瞬间被冲击得四分五裂，鲜血满天，碎尸逬溅得到处都是。
    ……
    “多谢副宗主搭救，要不小的命将断送于此！”原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小凡以前在鬼王宗的得力助手燕回。
    其实小凡记忆在消失的那一刻就一直就在慢慢的恢复，只是并不能记起所有的人和事，但在生活中那些出现频率高且时间比较早的人已经显现了。所以他在树梢之上很快的就认出了燕回。回头看了看气喘吁吁，满身皆汗的燕回，小凡冷冷的道：“你来找我，何事？”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如霜，如雪。不知为何，虽然小凡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还是那样高大，但此刻的燕回觉得他已全然不像是以前的副宗主了，冥冥中，似乎正义和邪恶同时占据了他的心灵。
    打了一冷颤，燕回道：“我此次来，是奉幽宗主的命令而来！”
    “幽宗主？那不是‘四大护法’的幽姬么，她是碧瑶的师傅，当然也是我的师傅，是鬼王宗最关心我的人，对碧瑶也是……她会有什么事呢？难道是关于碧瑶……”心里虽是如此想，但小凡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目光直视燕回，道：“她要你来找我何事？”
    “幽宗主说这是一个秘密。只是如果找到了你，必为转告，请你务必带着玄火鉴去狐岐山一趟，此次事件关系到碧小姐的复活……”
    有那么一个瞬间，张小凡仿佛微微怔了一下，不远处注视着他的燕回，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但随即，他还是说了下去：“至于更深处、为何事，幽宗主并没有提及。”
    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风声忽止，两人屏息。
    不知多久了，对心上人的复活是一点信息都没有。然在此刻，竟同时得到两个。
    他，为何不‘痴’？为何不‘傻’？
    整个世界，在他的心理也仿佛突然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