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旅研途

    徐若冰询问周野吾关于耿平军治疗方案的问题。
    周野吾打开了病人的医嘱，将自己的治疗方案呈现了出来。
    “徐老师，你看一眼。”
    周野吾笑眯眯道，肠易激综合征在他以前规培和实习的时候有遇到过几例，虽然小细节方面忘记了，不过整体的治疗原则，和主要的用药，周野吾的脑子里还是有清晰的记忆。
    因为本身肠易激综合征就是一种功能性病变的疾病，不是器质性病变，主要就是调节功能，改善患者的症状，提高生活质量为主，不要让患者过度焦虑，利用一个常规的治疗去维持治疗，达到疗程，一般就能控制住。
    徐若冰叹了口气，目光里的瞳孔有些浑浊，周野吾此刻才发现他竟然是个白内障，难怪平常总觉得徐若冰看东西模模糊糊的，特别是有时候把眼镜摘了，直接就没有任何的视野在里面了。
    “徐老师，怎么了……是我的治疗方案有问题吗？”
    “不是，是这个耿平军的患者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是我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一个病人，也是类似的情况，当时我诊断他也是肠易激综合征。”
    “后来呢？诊断出来了，那应该治疗成功了吧。”
    “原本我也以为诊断出来了，根据指南的用药然后去治疗，就成功了，没太在意……结果后面自杀了。”
    周野吾的眼睛瞪大，向后靠了几厘米，径直将背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然后就看着徐若冰的眼神，两个人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为什么会自杀……不是已经找到诊断了吗？是患者自己的问题吗？”
    周野吾不自觉地想到了自杀的可能性，像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患者的问题。
    徐若冰坐了下来，双腿舒展放直，欲言又止，表情微微的有些僵住，似乎回想起他年轻的时候接待过的那个患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虽然没有很夸张的动作，但是周野吾还是注意到了徐若冰眼中的那一刹那的木然。
    每次徐若冰心情不好的时候，抽烟的时候，眼里都会有这种一瞬即逝的麻木和痛苦，一种被漫长时间和岁月磨砺过后的平静，可是平静中似乎又挣扎着种种的情绪，就像江海一样看过去随时都是平静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引起惊涛骇浪。
    “徐老师……你……”周野吾愕然，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看着徐若冰。
    “没事。”徐若冰嘴角噙着笑意，缓缓道：“是自杀的，但是不全是患者自己的问题，肠易激综合征的患者大多数有焦虑的问题，你知道吗？”
    “焦虑？”
    周野吾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电脑上的屏幕，耿平军赫然在目的医嘱里，一般资料、解痉药、止泻药和促进动力的药都有了，但是却没有抗焦虑的药……莫非是说给他听的……周野吾反应过来徐若冰询问自己治疗方案的问题……
    现在想来，看来是徐若冰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治疗方案，然后有意提醒他。
    周野吾怔住正思考的时候，徐若冰开口了，提起了自己那个不堪入目的往事，绝对算的上是自己的一次惨痛教训：“当时我就是没在意这一点，患者可能本身情绪也是有问题，其实我是知道的，那时候那个患者就有点神经兮兮的，不过年轻，没什么经验，以为治病就好了……没想到那个患者本身就有轻微的抑郁症，然后也没治疗过，没人知道，入院后一下子更焦虑，和家里闹了点情绪后就……跳楼了。”
    “那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耿平军开个心理科会诊吧，我觉得耿平军这个人也有点焦虑的，不过他比较喜欢玩游戏，还能分散下注意力，如果后面他有焦虑，我就给他加一些黛力新之类的抗焦虑药。”周野吾道。
    徐若冰“嗯”了一声，然后道：“引以为戒啊。”
    ……
    周野吾点点头，他现在就有点想直接重新回到病房再和耿平军交流下了，之前查体的时候，耿平军对G门检查就很抗拒，看起来就很紧张和焦虑，周野吾望了一眼徐若冰道：“徐老师，你觉得耿平军怎么样……他有没有抑郁症的倾向。”
    听周野吾这么一说，徐若冰仔细回想耿平军的细节：“不像。”
    “那我就放心了……”
    “但是又有点像的，精神疾病有时候在特定情况下才容易显得明显，不给一个特定的诱因，有时候坏埋藏的很深。”
    周野吾仔细品味这句话，觉得徐若冰似乎什么都说了，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说。
    “徐老师，你是不是看过我的医嘱了，故意提醒我肠易激综合征患者有焦虑这个诱因……”
    “没有，我还没开始看呢，我眼睛发疼。”
    “那你……怎么突然讲了你以前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蠢，连肠易激综合征功能性病变，情绪波动对加重病情有很关键的影响，这一点都不清楚。”
    周野吾翻了个白眼，心想徐若冰肯定在糊弄自己，他一定是知道了耿平军是肠易激综合征后，害怕周野吾没注意这个细节，故意提示的。
    周野吾“咯咯咯”地笑着，故意笑得很阴森。
    徐若冰面无表情：“干啥呢，扮演精神病？”
    周野吾摇摇头：“没有，就是感受下精神患者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精神病。”周野吾天真地转动着大眼睛，在病人面前冷若冰霜，但是在徐若冰和陈日源身边的时候，周野吾总能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他始终只不过是是个年轻医生，一个没有真正踏入工作岗位的医学生……
    徐若冰不假思索道：“存在自然有他的道理，可能是遗传，可能是社会压力大，这样都是不重要的，重要是后天在遇到这些患者的时候，身为医生的我们能不能去诱导他们走出这个心理障碍。”
    “这才是医生真正的使命。”徐若冰补充道，眼神坚毅，他将这份希望放在了周野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