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龙吟

    只见老者伸手一招，那张纸条就飘然而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小家伙，你过来吧。”
    他抿了一口茶后，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紧接着说道：“姜家的小丫头，躲着老夫做什么？”
    此话一出，原本失神的众人纷纷惊醒，彼此交头接耳，一下子就议论开了。
    “姜家，姜氏？难道是……”
    “那个没落的皇族？”
    “嘘！小点声。”
    听着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钰儿的脸阴沉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她没有理会那众人敬仰的老者，只是冷漠地跟少年说了一句，“地方已经给你带到了，我走了。”
    说完，也不去管其他人嘴里各式各样的话语，直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天机阁。
    宁羽下意识地要去追，但转念一想，两人确实没有多少因缘瓜葛，何况祖父祖母的消息就在眼前，相比起来的话，显然是家人的安危更为重要。
    “前辈，你能探查出我家人的下落吗？”他诚心问道。
    灰发老者没有马上回答，只见其指尖闪过一道辉光，紧接着，那张写满字迹的纸条飘然而起，在半空中光芒万丈，难以直视。
    过了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那耀眼的光束才缓缓散去，恢复了纸条本来的模样，在空中又悬浮片刻后，悄然落在了茶桌上。
    看着飘落下的一页薄纸，少年心里像猫抓似的不安，双手在不知不觉间捏得太过用力，甚至攥出了满手心的汗。
    “怎么样？”他几度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才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
    可惜的是，灰发老者摇了摇头，最终给出了一个让他有些失望的回复。
    “不用找了，他们已经离开了炎黄国。”
    听到这一结果，宁羽的心境乱得厉害，脑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
    “……离开了炎黄国？”他像被重棒打愣了一样，痴呆呆地直着两眼，不敢相信道：“怎么可能。”
    祖父和祖母与他生活了整整十五年，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不告而别？
    甚至，就连一丝线索也没有留下。
    “前辈……你能推算出他们去了哪里吗？”宁羽强提一口气，上前一步，仍不死心地追问道。
    然而，灰发老者依旧是摇了摇头，回道：“我只能推演回算炎黄国境内之事，一旦涉及到境外，会有诸多力量横加干预，绝非是我等所能触及的。”
    这一下，宁羽万念俱灰，彻底绝望了。
    连天机阁都打探不到祖父祖母他们的下落，那还有谁能做到？
    看着少年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稍微一顿，安慰道：“不过，我能感觉到这几人的生命气息依然十分雄浑，想必都平安无事，只是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没能及时告诉你。”
    对此，宁羽只能长叹一声，自语道：“希望如此。”
    祖父和祖母平日间不显山不露水，他虽然看不出其中门道，却也知道二老绝非善茬。以他们俩人的本事，确实也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担心。
    但二老突然的不辞而别，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心中感到了一丝不安。
    抛开一些不好的念想后，他忽然回忆起了钰儿生吞鬼刃草，在宗宝商会前痛苦挣扎的模样。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开口问道：“前辈，你之前说的姜家，是怎么回事？”
    从周围之人先前的议论声中听来，这姜家显然有些不一般。
    “你从云溪郡而来，不了解这些倒也正常。”
    灰发老者倒了一小杯茶，推向少年，缓缓开口道：“事实上，炎黄国共有两个皇族，分别是现在如日中天的公孙氏，和已经没落的姜氏。”
    “……两大皇族？”宁羽微微一怔，那岂不是说，少女一家名义上的身份地位，与当今的炎黄国主那一脉比，其实都是相平等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甚至还被御南王府之人给欺压？
    “公孙氏子弟极擅谋略，用兵如神，在征伐方面的天赋无人能出其右，甚至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让许多部族都甘心追随。”
    说到此处，灰发老者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当今的炎黄国主，就是公孙氏之人。”
    “姜氏则没有公孙氏这么多将才，他们一族大多性情温和，不擅争斗，最为重要的立足之本，就是五行炼药之术。”
    “故而姜氏子弟通常名声不显，因为全身心都专注于炼药和医术，偏居一隅，不喜过问世事，但他们在医药方面的成就，无人能及。”
    这时宁羽才恍然，怪不得钰儿在看到那枚升灵丹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在这一方面，姜氏之前站到过顶峰，前辈们呕心沥血，何曾弱于他人？
    “如果像你说的这样，那姜氏又为何会没落？”宁羽不解道。
    身为炎黄国的皇族之一，又专精于炼药之道，按理来说根本无需为生计发愁，甚至应该是皇都中最富裕的一批人才对。
    屈子阵目光笔直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问题？
    宁羽整个人一愣，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真话。”
    灰发老者微微颔首，接着解答道：“姜氏的没落，还要从他们的镇族功法开始说起。”
    “如果追溯本源的话，其实我们炎黄国之人，都只是两个强大部族的后裔们流出的一个渺小分支，不知何故散落至此，于是开始在这一界生根发芽……”
    这段话听得宁羽一愣一愣的，什么两个强大部族？后裔们？这一界又是指什么？
    他发现老者说的每个字自己都明白，但组合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
    好在这段复杂的话并没有持续太久，灰发老者又讲回了炎黄国。
    “公孙氏和姜氏，分别继承了两大部族的血脉，沿着血液里的指引修行，让他们事半功倍，修为突飞猛进，接着很快开枝散叶，一举超越了其他族群，站到了这一地界的巅峰。”
    “……不过同时，他们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血脉中的传承，是不完整的。两族的功法不仅是残篇，而且缺少最为核心的法门，导致他们修炼越到后面，越是举步维艰。”
    “其中姜氏的问题尤为严重，他们的《神农典》残缺过多，导致后人根本无法按照正常的步骤去修炼，只能通过吞食大量的天材地宝来累积修为。”
    讲到这，屈子阵沉吟了一声，道：“这样的修炼方式，有利有弊。”
    “即便是极为残缺的《神农典》，也超越了一般的天阶功法，可以有效的转化草木之物的精气。如此一来，通过大量的吞食药材，姜氏子弟的修为就能获得巨大的提升，比常人修炼不知要快出多少倍。”
    “这也是为何，姜氏一族最初能快速崛起的原因。”
    宁羽听得直咂舌，只靠吃就能提升修为，那岂不是无敌了？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灰发老者苦笑摇头，接着说道：“当然不可能如此逆天，这本就不是一条正常的路，他们提升修为所需要的药材是海量的，越往后越困难，若想堆出一个灵王级别的存在，那所需要的天材地宝更是让人不敢想象。”
    “起初，世间一盘散沙，姜氏一族还能靠着大量的灵草灵药来壮大自身，一路蓬勃发展，蒸蒸日上，连出了好几位灵王级别的存在。”
    “可到了后来，天下一齐，万众归心，随着封地的出现，炎黄国的资源顿时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哪怕姜氏有着数位四品炼药师，也是入不敷出，难以挽救其颓势。”
    听到这里，宁羽已经傻了，连几位四品炼药师都救不回来，这姜氏修炼所耗费的药材究竟得是多么恐怖啊？
    “三百年前，姜家最后一位灵王因伤坐化，导致整个姜氏一族一夜变天，失去了唯一的支柱，彻底沦落为了洛京的三流势力。”
    在皇都之中，那些没有灵王存在守护的势力，根本连头也抬不起来。更不要提姜氏一族原本还是皇族之一了，遭此一变，不知要受到多少人奚落和嘲讽，那段日子必然是常人难以体会和想象的黑暗……
    灰发老者轻叹一声，继续道：“家族越是没落，越难获得资源，这已经形成了一个恶性的循环。一些姜氏子弟为了打破这一困境，不惜开始吃那些剧毒之物，只要能够提升修为，无所不用其极。”
    他摇了摇头，“不过这种做法极损身体，这也导致了姜氏一族的人寿命越来越短，到现在已经不过百人了。”
    “我观那女娃的面相，如果不能在接下来的十年内达到灵宗之境，恐怕就活不到二十五岁了。”
    “什么！”这一下，宁羽脸色骤变。
    要在二十五岁前达到灵宗之境，全天下有多少人能做到？
    这不是变相宣判了少女的死刑吗？
    他面沉如水，再没有了先前的闲情逸致，追问道：“就没有什么能解救的办法吗？”
    “你若是不惜财物，愿意买下十分之一个宗宝商会的话，倒是能将她强行提到那一境界，再换来几十年的寿命。”
    灰发老者摇了摇头，接着道：“可那又能如何？”
    “你能助她成灵宗，难道还能助她成灵王吗？更何况，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让她真的成就了灵王之位，也不见得就能改变姜氏一族的命运。”
    简单的几句话，让宁羽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即便少女真的成了灵王，又能怎样？
    姜氏祖上这么多位先贤都没有做到的事，她就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