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藤杀人游戏

第3章


我和阿磊一人头上挨了一个爆栗,痛得我吱牙咧嘴,偏生又不敢还手。
  不用抬头,光这手劲,我十足十也能猜得出是谁。颜昕,财务部主管,全公司里唯一能把我们几个大男人……的工资玩弄于股掌间的人。
  她属于那种“骂你是给你阳光,打你是给你温暖”的暴力型女生,年龄跟我相仿,早已老大不小,却依然充满活力。
  颜昕站在阿磊旁边,板着脸看着我,我看着她。
  如果是平时,象这样互瞪着眼,不用超过五分钟,肯定有一方会先忍不住笑起来。这是我们这个小群体中乐而不疲的小游戏。谁先笑出来,意味着谁输了,那么周末杀人的开销他要出一半——平时我们都是AA。
  五分钟。十分钟。
  其实我不是不想笑,而是僵硬的肌肉实在笑不出来,如果我硬要命令它做一出模拟笑容的试题,那它做出的答案肯定会把面前的女生吓死。
  奇怪的是,颜昕也没笑。不但没笑,神情从开始的拼命忍着笑慢慢变了,变成一种混夹了惊讶、奇怪、紧张,甚至还有些恐惧的模样。
  阿磊还坐在那发呆。
  她一把把我拖到楼梯门,力气大得完全不象个柔弱女生,也疯得完全不象个窈窕淑女,虽然疯得刚好可以让我偷看两眼丰满的胸部。
  真奇怪,我大脑竟然还有空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疯话,我还以为自已已经吓得思维停止了呢。
  “说吧,你们刚才说的话,一句话也不要漏,我要听完完全全的版本。”疯婆娘终于松开“夹”在我手腕上的铁钳,靠着楼梯扶手,双手抱胸——没法再偷看了:“汪汪,你多大了,我多大了,什么没经历过,还有什么事情好怕的?”
  真是不可思议,这个阳光般的女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把我心中的阴影驱散了。
  这一年,我是28岁,颜昕也是28岁,即将步入30。已经没有了少年的稚嫩,青年的生涩,已经经历过了生离死别,看过了发生在身边的死亡,就连自已,也没少了在最颓废的时候,动过自杀的念头。
  死,并不是那么可怕。要知道,我们已经走过的每一天,不都是在死亡边缘徬徊吗?
  车祸、坠机、火灾、煤气泄漏、电梯失事……太多太多,就连逛街,也有可能会被楼上掉落下来的某样物样砸死,不是吗?
  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的心一下子开朗起来,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勇气。
  颜昕很安静地听我讲述完整个故事,包括阿磊那个一样的梦。她只是低着头很专注地听着,其间一个字也没说。等我讲完,才示意我稍等一下,返身进了公司大门。
  在我们的“长春藤杀人俱乐部”成员里,颜昕、我还有阿磊,一向以分析能力著称。
  其实这件事情单独拆开来分析,并没什么恐怖的。
  长春藤包厢里的咳嗽声,很可能来自隔壁厨房里的大师傅;那个梦中梦就更不奇怪了,解梦的理论很多,我也颇有一些了解,很可能是因为我前一天在天涯论坛的莲蓬鬼话看书导致的幻觉;至于阿磊一样的梦,其实也没什么,通常人醒之后,对梦的记忆一般都很模糊,套上另一个人雷同的梦丝毫不奇怪。
  这样一想,心里释然了许多,反倒是觉得颜昕的反应有些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一下子又说不出来。
  这时候颜姐姐已经把阿磊也叫了出来,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萎靡,眼神空洞洞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一屁股就坐在了楼梯上,全然不顾上面的灰尘。
  “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虽然每天都穿着长长的,被阿磊取笑成“麻袋”的裙子,颜昕其实挺漂亮,口才也很好,一开口总能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我以前和老公还没结婚前,一个人住在马尾租的房子里。那是一栋很老的楼房,住的都是一些老头老太,房租很便宜,当时工资低,想都没想就搬进去了。后来才听人家说那间房子闹鬼,因为我从小胆子就很大,也没怕过。反正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过了半个月,有一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穿过楼房前的那条小巷,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我租的那间房子的窗户,看到有个人坐在写字台前面,只露出上半身。因为隔得太远,看不大清楚。我以为是一同租房的默默在家里,也没在意看。”
  “谁知道我在门口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反应,开了门一看,当时头皮就麻了,家里静悄悄地,根本就一个人影都没有。因为是大白天的,当时并没有觉得很怕,等到了晚上,灯一关,想来想去都是那个人影,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快天亮的时候睡着了,总是隐隐约约觉得电视里有个人在看着我,看着我……”
  我微笑着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进芳香的烟气,再从鼻孔中慢慢呼出来。凝视着弥漫的烟气,有一种类似练内功时凝神内视的感觉。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颜姐姐讲这个故事的目的了,阿磊虽然脸上虽然还没什么反应,两只手却已经忍不住抱紧了双膝。
  颜姐姐淡然一笑:“没过多久的一天,同样的时候,我从外面回来,特意又站在那个位置看,真的又看到那个人影了。当时默默在家,我打电话给她,让她到我房间看看,而且站在那个位置好让我观察。”
  “终于,我明白了。原来我房间的门口贴了一张年画,就是吉祥童子那种,年年有余的。门打开的时候,站在我这个位置,刚好从窗口看到这张画的上半部,黑黑的,就象一个人的上半身。默默在我房间的时候,她站在那个位置,人影就被挡住了,她让开,人影又出现。就这么简单,只是一张年画,让我疑神疑鬼了两周。”
  阿磊并不是笨人,只是和我一样,被自已吓到了,又受限于没有我和颜姐姐这么多的经历,对生死还很难看破。不过他显然明白了颜姐姐讲这个故事的用意,紧张的脸色慢慢松下来。
  看他这样子,只差一剂药了,我又补上几句:“阿磊,其实我只是逗你玩的,只要不把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来想,就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声咳嗽可能是隔壁的大厨师发出来的……”
  在我和颜姐姐的联手分析推理下,阿磊终于放弃了自已的“遇鬼”念头,转而跟我们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
  本来这事应该到此告一段落,但是很遗憾的是,我始终觉得颜姐姐今天的反应有点奇怪,这也是玩杀人游戏玩出来的习惯,下意识地会去观察一个人的表现。
  于是在颜姐姐说去给阿磊泡杯“香茶”的时候,我在门口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没敲门,径直冲进了财务部单独的小办公室。
  空气中有种烟雾的味道,好象刚烧过什么东西。她站在饮水机前,左手端着一次性水杯,正准备接水,没什么不正常的,除了颜姐姐一脸的愠色。
  我吓了一跳,马上装笑脸道歉,怏怏退了出来,关门的时候无意间扫了一眼:颜姐姐的右手有意无意地垂在腿侧,刚好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这让她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
  如果她右手中握着什么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会是什么东西呢?
  这个问题让我迷惑了很久,但是阿磊喝了那她倒的那杯茶后,明显的镇静下来,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又开始在我们“长春藤杀人俱乐部”里贫嘴起来,而且比以前更贫了。
  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让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也许我都不会想起这个疑问。
  就在这个周末的晚上,凌晨三点,谁也没有想到的怪事,又一次发生了。
  长春藤,小包厢。
 
  第六节
  那天晚上一共有十一个人。
  多出来的一个人叫耗子,是老高和颜昕的高中同学。小平头,细条眼,在联通工作。介绍时老高才叫了一声“跟联通有仇的上啊”,结果呼啦啦站起来一片,差点把耗子吓得抱头鼠窜。
  看得出来,耗子是那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似很快就跟我们打成了一片,实则总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隔膜,缺少我们彼此间那种肆无忌惮的信任。
  奇怪的是,连着好几把,耗子都是在第一轮就被杀掉。由于第一轮被杀掉的人很难有线索把凶手从剩下的大把人里找出来,耗子只能含冤而死,最惨的是被裁判颜昕说成“清晨阿磊起来上厕所,一只小耗子正蹲在马桶前洗脸,咔嚓一声,被睡眼朦胧的阿磊一脚踩死”。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耗子的话明显比刚来时少多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我抽空看了他几次,他都在埋头沉思,闷声不响,脸上阴霾重重,显是满腹心事。若是有人跟他说话,他就会条件反射式地飞快堆起一脸灿烂笑容,判若两人。
  这也算是销售职业者的专业技能吧!
  “杀手胜利!”随着颜昕宣布结果,老奸巨滑的老高和一肚坏水的阿磊得意地大呼小叫,还肉麻地互致飞吻,看得周围一圈水民恨恨不已,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一把游戏开始。
  裁判刚分好牌,耗子急急地站起来:“求求诸位杀手大哥大姐,别再第一轮就杀我了,都连着七把了,我还没一次活过第一轮的……”
  29岁的耗子穿着花衬衣,叼着烟屁股,一脸委屈地扮可怜,惹得满屋子人轰堂大笑。
  我也是忍俊不住的一个,只是无意间跟耗子目光相对时,突然发现那当中除了刻意的搞笑,还有深埋的忧虑和心虚,似乎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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