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第二十章 阿尔罕布拉


拿到允许令的过程很顺利,总督很尊敬布拉西纳侯爵,所以一看到罗萨出示的侯爵介绍信,向她打听了侯爵近况后便匆匆放了行。“看来摩里斯科人给总督带来了很**烦呢”,告别出来的她这么想着。后与西蒙尼在街上分手,两人约好明日一同前往阿尔汉布拉。
    晚上,她躺在床铺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总是难以入睡。一方面,明天的旅行是自己期待已久的;另一方面,她觉得西蒙尼这个人并不简单。他不寡言也不缺乏热心,然而他的话却总是似是而非。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并不像那种爽朗而心无城府的旅行同伴。他的笑容,更像是一种出于礼节的应付而非源自内心的诚恳。联想起何塞的笑容,即便是同样都有着不明意义的微笑,金发青年显然更坦诚一些。想到何塞,她突然觉得有些发烫,“怎么,深秋的天气还这么炎热么?”
    阿尔汉布拉位于格拉纳达郊外的山,这里是摩尔王最后遗留的领地。它怡人的壮丽之处,不仅在于其本身的建筑结构,还在于其杰出的装饰。而书中读到一切美好描述,罗萨都希望能通过自己的眼睛来证实。
    “罗萨,你出门有多少天了”,西蒙尼问。但她却觉得疲于说话,虽然西蒙尼看起来是英俊且健谈的青年。“大概一个月吧,或许更短一点,我也记不清楚了”,她有气无力地说。
    “嗯,算起来,时间也不短了。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
    “不知道,沿东海岸向北。再转道去别的地方,或许威尼斯,或许佛罗伦萨。谁知道呢?”“如果去佛罗伦萨的话,我就可以尽地主之谊了”,青年热情地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冷淡。
    “咦?你是佛罗伦萨人么?”
    见到西蒙尼愉快地点头,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对。哪怕对方没有与自己坦诚相待,可是对方这么好态度地同自己说话,摆脸色总是不应该的。于是,反省后的罗萨给了同伴一个微笑,表示歉意,尽管青年可能完全不能理解这笑容的含义。
    阿尔汉布拉的寝宫中,最著名的,是香桃木宫和狮**。罗萨和西蒙尼也是属于慕名而去的俗气参观者,于是自然也不能免这俗套。香桃木宫是座长达四十米左右的开放式宫殿,中间有一条狭窄的鱼池,池边栽有香桃木树。在两头拱廊式的亭子里,还有精美的钟乳石状拱顶。
    “嗯,阿拉伯人的想象力真是神奇”,青年禁不住啧啧地赞叹起来。接着,两人共同向宫殿北端的使节屋走去,那里是摩尔王接见使节的场所。一块用瓷砖镶成的护壁板上有五颜六色交织的铸型及刻有各种图案的灰泥。透过一对对马蹄型窗户,可观赏到格拉纳达的迷人风光,抬头看上面的圆顶天花板则是由杉木制成。可能太久没人居住,这里到处都是灰尘。阳光下,一道道光路尤为明显。
    透过窗户,罗萨望着山下的安达卢西亚风光,心中的灰垢似乎被渐渐清除。侧耳倾听的风音,抬眼望去天空的轨迹,蓝天下如贝壳点缀着的小镇。一路上的辛苦,难以忍受的寂寞,都在瞬间消失。她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她并没有看见西蒙尼脸上的温和神情。如果她能够看见,并且再多一点联想的能力,她就会发现,这种温和,在金发青年的脸上也曾出现过。没有人搭理,但西蒙尼并没有走开,而是在这无人的厅堂中,观赏着摩尔人巧夺天工的雕刻技艺。
    等她从想象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不少。“对不起,我……”,她颇为介意地想道歉。“真抱歉啊。我看得入神了,都忘了时间……”,可西蒙尼却忙不迭地先说开了。“原来他也一样啊”,她心里宽松了许多,笑了承认:“其实我也一样啊,差点都忘了时间不早呢。”说着就向南边的狮子厅走去,青年也微笑着随了上去。
    狮子厅的得名,源自坐落其中央的十二只灰色大理石小狮子。不仅如此,参观狮子厅是需要想象力的,因为它承载了摩尔人太多的悲欢离合。在这里发生的故事,曾被一代又一代的格拉纳达人口口传颂;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又不停地被添油加醋。
    还是照例的摩尔人的内斗。这个故事的初衷,是被怀疑不忠的骑士们被当时的格拉纳达君主召入宫来。然后就在狮子厅旁边的一个小庭院里,这些忠诚而高贵的骑士死在了同胞之手。他们一共只有36个人,或许宫殿的主人太小瞧了像这样的屠杀,他们没意识到这样的杀戮会给自己的王国带来什么。“这36个骑士,是被卑鄙而不堪的理由诛杀,可是他们的灵魂却始终纯洁无瑕。如果他们看到王国覆灭的情景,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呢?”她默默地想。
    “我想,当日进入狮子厅的二王,一定也会像罗萨这样,回想着他们对手的惨痛经历,然后告诫自己不可重蹈覆辙吧。”西蒙尼看着她说:“审视他人的过错并警告自己,应该是王者的应有风度。”
    “是这样的。可是,西蒙尼,你说,投降者的心态是怎么样的”,她试探地问。
    “你是说波亚迪尔这个亡国之君么?我觉得格拉纳达的沦落已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了,他只不过提早地结束了而已你也知道,以他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抵抗双王的军队,何况当时阿拉伯人的内患又是如此之甚。”
    “对,我也觉得。可是比起勇敢的抗争,虚弱的保全算不算一种懦弱呢?毕竟,荣誉和尊严也不是可以轻易抛却的东西呀。”
    “我想,每个人的选择有异并不奇怪,很难说谁对谁错。何况,尊严固然重要,但较之生命,又一文不值。在这点上,波亚迪尔还是值得尊敬的。”
    “我了解了。打个比方,若是有一天,别人羞辱我的尊严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我或许会去衡量苟且偷生的价值。但如果以更多的生命为代价,或许我干脆会想也不想地放弃自尊。所以说起来,尊严这种事情,从来不是绝对的,说起来也很廉价啦。”
    西蒙尼看着她:“但我相信,你是甘愿为心爱之事作出牺牲,并且还能甘之如饴的人”
    “是么?你说这话,说明你还不是很了解我”,她还是笑,“但我还是决定将你的话当作赞扬,然后不客气地收下。”
    出了狮**,走进北部的双姐妹宫。厅内,有精致的蜂巢似圆顶。只是匆匆走过一遍之后,却已是接近黄昏的时分了。“天黑了,是时候说再见了”,西蒙尼说。
    “你好像一点也不留恋呢”,罗萨望着同伴,“我以为,至少你会更遗憾一点。”
    “或许是因为不舍的情感太过强烈,以至于我无法恰如其分地表达。”“原来是这样啊”,她听罢,笑着走出宫。
    落日与平时一样,把余晖洒落到阿尔汉布拉的红色碉楼上。夕阳照进茂密的树丛里,盛开出了好看的颜色。雾气慢慢在盆地里靠拢,样样事物看上去都可爱极了。在离别的凝视之下,却生出了缠绵悱恻的意味。
    “查理五世陛下说‘假如波亚迪尔是我,而我是他的话,我宁可让阿尔汉布拉成为我的坟墓,我也不愿意这样失去王国流落他乡。’可是现在想想,像他那样强盛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失败者的痛苦。”看着远去的阿尔汉布拉宫,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强者通常都是很任性的,因为,没人会谴责他们的得便宜卖乖。”
    “你说得对”,罗萨朝阿尔罕布拉挥手,“但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不是么?”
    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阿尔汉布拉的一日,就以这么普通的方式结尾了。
    在街上同西蒙尼告别,她便回到住处,今天一天,让她受益匪浅。自此之后,阿尔汉布拉不再只是简单的符号。她来过,曾站在它面前,一切都没变化,却已经足够了。
    在格拉纳达闲逛了几日,她便打算离开。得知了她的想法,西蒙尼只是说了“既然如此,看来我也要开始收拾行囊。”罗萨笑着应允,两人商量着明日下午出城。“可是,我希望出去的时候,再去一趟阿尔卡拉”,她这样说,“我实在太想念那里的烤面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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