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第二天醒来，沿着巴伦西亚海岸线往北行走，断断续续地经过了几个城市，此时离巴塞罗那城已经不远。进入了加泰罗尼亚，罗萨发现这里似乎拥有了一切：沙滩、平原、高山、古桥、葡萄园、溪流……罗萨很想说些什么，却总是发现自己的词穷，因而她只能沉默。三人前行着，直到经过的每一处风景都变成过客。
    “罗萨，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这是西蒙尼的声音，他的音韵被余晖拉长成一首诗歌，“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出门旅行？神父说你想出去见见世面，真的只是这样么？我在格拉纳达遇见他，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对于过往，也很少提及。直到有一次他受了伤，我帮助了他，他才开始说一些过去的事情，所以……我了解那个女孩的事情，我很遗憾，所以我能理解他，可你又是为什么？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有这个疑问而已。”
    “为什么？”罗萨笑笑：“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是觉得……我没有办法在家里待下去了。事情发生后，我觉得我很伤心，同时又很愤怒，我再也没有办法安静下来了。我总是能够想起她，虽然没有人再提及，可是我知道那段时间我已经疯狂的不像话了。后来，我慢慢接受了，可是我还是很疑惑，就算我的理智已经可以告诉我接下来该怎样做了，可我还是做不到啊！”
    “或许你会说我矫情，一个大小姐，锦衣玉食，我甚至还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了，可是好多事情，我还是一点都不懂啊！”
    “有些事情”，她停顿了片刻，“……你知道是一回事，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你身边又是另外一回事。一开始我是抱着出去见世面的想法，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我只是，待不下去了。”
    “是这样啊”，西蒙尼点点头，“我了解了，谢谢你的回答。”
    “我发现了一件事”，这次开口说话的，是尼诺，“荒原上的每一棵树，都是孤零零长着的，旁边都是一些杂草。是不是只有一棵树的时候，才能长得高长得大呢？如果我是一棵树，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长大？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也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可我还是得长大啊！罗萨，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你已经是我最亲的人了。所以……你不要难过。如果……如果你以后需要帮助，我一定会帮你，因为我是你救的……”说到后面，少年似乎变得不好意思，连话都说的有一点结巴。
    “……”罗萨看着少年，愣了许久，“讨厌，不要说这种让人想哭的话”，夕阳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秀美，而西蒙尼只是微微笑。
    来日方长总是句经典的佳话，巴塞罗那就快到了，对罗萨而言，向这座城市告别的日子，就是同西蒙尼说再见的日子。接下来，她要去卡尔卡松，而西蒙尼就要回归佛罗伦萨。她将要经过的那些地方，加泰罗尼亚很叛逆，巴斯克很危险，前途仍旧茫茫，缺少了西蒙尼的帮助，她不知道自己的天真是否会被挖掘。
    巴塞罗那一面临海，西部靠着克塞罗拉山，市内的大道有数条呈相交错的姿态。市区有些零乱，却又秩序斐然，这是一种错落的美丽。幸运的是，想要寻找投宿的地方，在像巴塞罗那这样的城市并不困难，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很快找到了投宿之所，把行李都收拾妥当的罗萨，按照惯例打算去逛逛街区。谁知刚出门，西蒙尼就说出了让她吃惊的话，“看起来，我们该说再见了。”
    “可是……”没等她还想出任何挽留的话，西蒙尼却笑了：“我知道这件事有点突然，所以……很抱歉，但愿没有吓到你。”
    话说到这里，她反而不吃惊了，“既然是这样，那祝你顺利”，又笑笑，“别为我们担心，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青年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保持了初识时的淡漠和冷静，尽管他仍是微笑的表情，一丝失落也不难寻见。“真遗憾啊，我以为你会更失望一点”，他说。
    像是个玩笑，却又觉得不止于此，因而她不知道如何回应。想去寻求尼诺的帮助，这才发现，少年已不在原处。“啊……如果没有要紧事，你就不会离开我们的。所以，我才觉得不能打扰你，毕竟……”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因而不敢直视他。
    西蒙尼没有立刻说话，他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我想要告诉你，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所以不管怎样，我要多谢你。”
    松了一口气的她抬头想说“其实我也很开心”之类的话，可是西蒙尼的眼神，却让她吐不出已到嘴边的话。轻叹了一口气，青年说：“我从这里走，你们也不用送我，好好享受旅途。至于你托我保管的盘缠，已经托付给尼诺了，那少年在这方面是个好手。”
    最后，他同站在不远处的尼诺挥了挥手。又对她说：“我先走了，出行的时候，要注意安全。”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像是出于礼节地回答：“你也要照顾自己”，然后目送他远去。她发现，在朋友的眼神里，包含了很多无法承受也报答不了的东西。他是她的朋友，她很感谢他。但就像投入与产出不一定能成比例一样，每个人心中的想法也不尽然相同。离别之于她，无疑是伤感的。除此之外，她却莫名地感到内疚。
    “喂，你为什么还要发呆”，少年开了口，“他走得远了，再看也没有意义。”“你说得对，那……我们也出门，你说，今天去哪里比较好？”这是她说的话，并不是没有尴尬。
    “西蒙尼对你很好，你却很粗心。”少年看着她：“说好了要去看他，但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这个，我……”她说不出话，觉得自己丑态毕露。尼诺则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纸：“这是西蒙尼的地址。他对我说，‘如果罗萨忘了问或我不记得说，就把这个交给她。’我想，根本不是因为他忘记，而是对着这样的你，不知道如何开口。但是，罗萨，你确实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呢！”
    “其实我不是……”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又很快发现没有必要，只觉得不妥，终究还是无言以对。“算了……我说这些也没用，因为西蒙尼不会怪你”，少年最终放过了她。但她觉得自己欠下了更大的债，无法偿还。
    “他还叮嘱我，说你总是太容易相信陌生人，所以你一定要留意一点。他留了一张地图，说是在东面的集市容易找到过山区的商队。另外，他还给了我们一些钱。”
    “还有啊，西蒙尼再三叮嘱说，有些无谓的闲事，你就不要去管了，他让我提醒你，要注意保护自己，他说他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心里觉得很不安。”
    “罗萨，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尼诺看着她，脸上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
    “……”她很想再说些感谢的话，然而该说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西蒙尼早已远去，很多明知故问的客套话也没有说出口的必要，因为说不说，他都能知道。她意识到，自己只是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朋友对自己的好，连谢谢都不曾说过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