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第二天，在巴塞罗那最令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她所参加的越山团队的领队竟然是位年轻女性。
    那是个身材高挑而细长的女孩，棕色的长发干练地扎起，言谈举止间，流露出飒爽的风度，身体轮廓的优美，却像一株芦苇飘荡在风中。
    初次见她，罗萨觉得，像是迎面吹来一股清风，那是一种她从未领略过的女性之美。
    “好迷人！”她在心里暗暗赞赏：“我所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像是开得正好的花，而她，就像是一株长得笔直的树苗。相比之下，我真的是太矫揉造作了，即便是穿着男装，脂粉气还是遮掩不住啊！”
    “叫我曼恰好了，你们就是新来的么？”名为曼恰的姑娘走到罗萨面前，打量了她：“你……”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罗萨一时间没敢说话，害怕自己被看穿。
    “你……我是说，你们之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我不知道你们把这趟路途想象成怎么样，但是我可以确定的告诉你……你们，肯定不会是你们想象中那样。所以，你们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不……我们没有过类似的经历”，罗萨看看尼诺，看看自己，说的很小声，
    “我们都是第一次。”
    “很好，跟我想的一样，那我只能再啰嗦几句了。这条路不适合游山玩水，如果有什么美好的想象，最好还是趁现在打消比较好。如果没有做好吃苦的打算，还是趁早放弃比较明智。因为就算是中途反悔，也是没有后路可退的。我不知道你们对前景有何打算，但是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是商队，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风险和预计。如果到最后你们因为无法忍受而闹起别扭来，即便是有心，我们也无能为力。我的其他同伴，他们都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没有耐心也不会陪你们任性。我说得够明白了吗？”曼恰的话说的硬邦邦，被软言细语所惯坏的罗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明白了，明白了”，她只有机械的点头。
    “不要光点头了事，在出发之前，有些细节我还得跟你们说一遍。虽说听上去都不起眼，但是这些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接下去你们能否坚持下去。”
    “是的，小姐，您说吧，我们都听着呢”，不知为何，罗萨发现自己的语气变得十分谦卑。
    “叫我曼恰就好了，小姐的称呼用不上”，曼恰却丝毫不领情，
    “山间昼夜温差大，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要有那种厚重的毛毡毯，如果没有，到时候只能有什么就全都用上了。你们脚上的靴子也要注意一下，是不是适合在崎岖山道上行走，山里雾气、露水重，即便是行走时也要注意保暖。遇到水源时，要注意把自己的水壶灌满，不过这一点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跟着大家就好了。还有，其实你们的马在山间反而不是很方便，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到时候你们也要记得照看一下自己的马匹。我刚刚检查过了，两匹马的马掌都一些磨损，现在没有时间再去找地方修补了，在灌木丛中行走的时候，要注意避开荆棘利刺。还有干粮的问题，想必你们也是没有办法准备周全的，我们自己商队倒是要多预备一些，到时候可以提供给你们。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都是商人，在商言商，量少也就算了，量多的话，我们只能按市场价交换了。关于这一点，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不，我们没有问题，关于您好意所提醒到的点，我们都记住了，多谢您的好意”，曼恰冷淡的话语反而激起了罗萨的骄傲，她回答的不卑不亢，
    “不只是粮食，我们的其他准备想必也没有办法考虑充分。如果到时候遇到状况，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包涵，我知道大家都有生计要忙碌，如果有物资上的需要，当然要请大家多多帮忙，但是该尽的义务，我们也是会尽到的。我也不知道旅途中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会有麻烦大家的地方，在这里，我先向大家道谢了！”说罢，她向在场的商人们鞠了个躬，尼诺也忙不迭地跟着弯腰。
    “哎呀……曼恰你真是不好，弄得两位年轻人这么拘束”，一位魁梧的大汉走上前来，拍了拍
    “少年蒙布托亚”的肩膀：“没有多大的关系。曼恰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别看她把丑话说在前头，实际上是个很热心的人。要不然，我们这群糙汉子，也不会让她一个娘们做老大，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啊？”他的话音刚落，引起众人一阵笑声，连曼恰也丝毫不介意地大笑：“在一起这么多年，彼得你终于承认你想要造反了！”
    “彼得？”听到这个异域化的名字，罗萨稍稍吃惊，只是很快也陪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那么，曼恰没有提到的，我这个‘后勤部长’就再来补充一下吧！”这次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看起来和颜悦色的中年人，
    “我们这次的行程，大概要持续四天。不过山里，你们也知道的，万一有点意外发生，战线就要延长了。所以在准备上，我们要做好一个礼拜的打算。我是瓷匠，在山里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还有我这瘦柴身板，不过如果你们瞧着顺眼的话，就凑活着使唤吧！还有，我这儿有两个铃铛，你们每人一个，万一迷路了，不要慌，到时候按这个节奏摇几下就好了。你们看，我们每个人的骡车上都系着一个呢！”
    “谢谢，谢谢您！”罗萨说得诚恳，一种感动让她一时间忘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喂，多米罗，好人都让你做了，我们干什么啊！”这次走上前来的，是一位生的宽面大耳的看上去颇有知识分子气象的人，
    “二位小友，你们叫我胡安就可以了。彼得是基辅罗斯人的后裔，在我们这个群体中负责肌肉；多米罗是科尔多瓦的瓷匠，负责补给后勤和打点行程中的各种事宜，是我们的手脚；曼恰是脸面，负责满足我们的视觉享受；而我呢，就是负责出各种鬼点子了，或者说就是这个群体的大脑了。这样说，你们能明白一点吗？”
    “不过啊，还有其他的朋友，你们也要认识一下。我一一跟你们介绍一下，记不住名字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都是人生的过客，名字也没有什么意义。”
    “胡安！你少显摆一会儿会死吗？”彼得回应的毫不客气：“什么人生的过客？狗屁！小伙子们，你们不要被这家伙的理论给荼毒了，介绍就介绍，扯这种没用的干什么？我就是走到泔水桶旁啐一口痰，也比跟你说话容易！来，小伙子们，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彼得。”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再吵了”，曼恰终于开口了，
    “蒙布托亚、尼诺，等会儿我会一一跟你们稍微介绍一下我们的其他成员。除了上面提醒你们的那些事，我又想起一些事，不得不再啰嗦几句。有一点非常重要，在旅途中的时候，你们千万不要单独行事。事实上，我很意外，你们两人出门旅行至今，到现在仍然平安无事。我不是要吓你们，但现今这个年头，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特别是在山区，还有各种流寇匪徒，不是我自夸，我们的每一个同伴，都有着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急智和实力，但是你们不一样。因此，千万不要冒冒然行事，同时也要注意财不外露。我们从这里出发，从菲格拉斯开始越山，在一些零散的集市里，就算要交换或购买一些必需品，也要注意尽量用散钱，凡事越谨慎越不惹人注意越好。”
    “还有……特别是你，蒙布托亚，你不要一个人行动。在我们行进的过程中，你就跟着彼得好了。彼得，你要照看好蒙布托亚，知道了吗？”
    “是，长官！”彼得回答的干脆，只是罗萨隐约地感觉到曼恰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过事已至此，她并不再重申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还有你，尼诺，你跟着你的大哥哥就好了，你们两人，不要脱离彼得的视线。我们会在经过的一些市镇也做些零星生意，到时候你们就在一旁看着就好了。只是我们是同伴，不能只有我们单方面照顾你们，在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希望你们也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对于这一点，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趁现在说出来，我不是在说客套话，因为我们要确认你们是否是能够同心协力的伙伴；如果你们并不愿意，我不会赶你们走，既然在一开始我就答应接收你们，也接受了你们的定金，我就会同时承接照看你们的义务，这是没有二话的。”
    “谢谢你的坦率”，罗萨拉过尼诺的手，
    “但是请你相信我们，请大家相信我们。既然我们站在这里，既然我们在一开始向各位寻求帮助，我们就知道，我们不能做累赘。我们有很多东西不懂，因为无法打包票说能够帮得上忙，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力。也许我们做的不好，但是我们不会不努力。”
    “很好，我希望你能够记住你们说的话，不要只是应付过去就可以，因为我最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我们要出发了，你们俩就跟在骡队中间吧。伙计们，围绕着两位新来的人，我们分成前后两组。胡安，你带着乔斯、马塞洛跟在我后头走；蒙布托亚，尼诺，你们就跟在这几个人后头；彼得，这次就麻烦你护在两位小伙子一侧吧，还有洛梅，你跟彼得一起，护在两位客人的双翼；剩下的人，多米罗，你安排一下，在后头跟着，还是照例，要辛苦你照看我们整个商队。”
    “得了！”多米罗打了个响指：“就按您的吩咐，我的女主人！好了，各位，收拾一下你们的行李，让你们的骡子吃饱喝足，检查一下骡车上的牛皮纸和麻绳，看看它们有没有做好长途跋涉的准备。把铃铛挂好，把你们的胆怯都揣在裤袋里，我们准备出发咯！”
    “裤袋啊？这怎么能够？”彼得用力一拍指挥妥当的多米罗：“裤裆里还差不多，对吧，我的老伙计？”
    “哦……裤裆里……”多米罗看了一眼同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了一下同伴的裆部，
    “是这样吗？好，各位，我们出发咯，把你们的胆怯都放在裤裆里，不要让人轻易掐了去！”说完，嘿嘿一笑，骑着自己的一匹老骡子，回到队伍的最后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痛不欲生的彼得，所有人都开怀大笑，
    “这就是所谓的‘想要抓鸟，却被鸟啄了眼睛’，大快人心啊”，胡安笑得不怀好意，
    “有意思，真有意思！”
    “混蛋！找死吗？”彼得的脸涨得通红，连狠话都说得不利索。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我们要对彼得抱有同情心，这样吧，我们休息一下再出发，请各位再检查一下。如果实在已经准备妥当的，那么对于浪费掉的时间，事后让彼得请我们喝酒吧，我们就担待一下他。”话说的冷静，曼恰脸上的笑意还是掩盖不住。
    “哈哈哈哈……”大笑声依然持续着，似乎没有人听到曼恰的话，只是大家也不再鞭打骡子，而是让这些可怜的行脚畜生停住了脚步。
    “这就是‘同伴’吗？”罗萨笑着，看着商队的每一张笑脸，觉得从未见过，却又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