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第四十七章 洛夫雷加德


这是冬日的夜晚,马德里附近深色的山区里布满了白色的月光。罗萨一改原有的习惯,在庭院中对着月桂的影子发呆,这里的上弦月依旧不会说话。
    从比斯莱家归来之后,罗萨似乎变得有所不同,一种说不清原因、似乎没有意义的多愁善感如雾气般笼罩了她。她不能与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找到默契,因而只能选择以无所事事的方式来打发时间。阵风过后的树叶开始唱起沙哑的歌,天空不再见鸟儿,它们都飞去了南方,那里或许有硕果累累。而入了冬的这个地方,比任何时候都要寂寞。偌大的整个庭院,只剩下她与月亮面面相觑。
    她想,如果有谁在能月光下变成桂树,那就可以逃过夜夜的思念。迟褪的月开始隐退,连云彩都变的下落不明。
    罗萨决定再纵容自己几分钟之后便回房休息,但此时马蒂却进入了中庭,她的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小姐,这是您的信,来自佩德罗家的苏珊娜小姐”,马蒂说。“谢谢你,马蒂,晚安”,罗萨说,她决定返回房间,尽管她完全不知道这封信的来意。
    “亲爱的罗萨,我但愿你一切都好,我也希望至少我们之间还能算是朋友。
    我只是想和谁说说话,希望这不至于会让你感到厌烦。
    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和法国的一位贵族。我不了解他,我甚至从未见过他。如果我的心情能像我父母那般喜悦,那就不会给你写这封信了;如果我能像我希望的那样为此感到快乐,那也就不会跟你说这样的话了。其实一切都没有这么糟糕,只不过并不是太好。
    事实上,我早在埃斯科里亚的舞会开始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那个时候,我想找个人谈天,然而却找不到合适的人。说实话,我开始并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你,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多么亲密无间。但直到现在,再不说出来的话,我恐怕会发疯。
    我并不会怪我的父母,这种事情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尽管我还是恨他们,但我知道,这样的事情绝不算稀奇。
    当我在回忆往事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还是有幸运之处的。因为我并没有把一切美好留给我未来的丈夫,留给那个我完全不爱的人。曾经的那些看起来荒唐的**事,现在看来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它们见证过我的青春,虽然也见证了我的天真。
    我也要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替我把消息转告给何塞。诚实地说,我原先并没有报多少希望。因为我认为,或许你们之间也有某些亲密关系。你知道,女人在这方面总是敏锐而多疑的。因此,我既向你道歉,也向你表示谢意。
    托你的福,何塞的确来找过我。尽管他不是一个专心致志的**,但他依旧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的相貌让人向往,而他的坦诚让人陶醉。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他的真话甚至比别人的谎言更动听。尽管那些实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无关承诺的,他永远知道哪些实话最讨人喜欢,否则他就会选择闭嘴。
    我曾经说过,我与他之间的交情就像一场游戏。不过也正如你说的,如果只是游戏的话,那么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他。我想在这场游戏中,我可能比他更认真一点。现在想想,我爱他的言辞甚于爱他。我把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他,就像我想的那样,他笑着对我说恭喜。我想我是有点失望的,但也不至于很难过。我会怀念和他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说的每一句话。但从现在开始,我会说服自己去成为一个好妻子,去尽我所有的义务,去做所有该做的事。
    离开西班牙之后,我会记得马德里的一切;如果你以后去巴黎,也不要忘了去看我。到那个时候,希望我们能像真正的朋友一样相处。”
    信尾的落款是“你诚挚的朋友苏珊娜”,这让罗萨觉得感动,然而信里的内容又让她觉得难过。她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在埃斯科里亚的舞会上,苏珊娜表现得这么奇怪的原因。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苏珊娜的心情,然而她却帮不上什么忙。她无法同情苏珊娜,因为如果这样,说不定有天她也会像这样同情自己。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给苏珊娜写一封回信,表达祝福之情,尽管她知道似乎没什么事情真正值得庆祝。
    罗萨的回信写得并不很长,然而她却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无从落笔的困难让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人生的无奈之处大概就在于此:明明以为有很多路可以选择,结果四周却有很多墙围着,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而最悲哀之处,不在于那仅有的选择,而在于那颗因失望而跌落的心。
    罗萨睡得很晚,这几天的经历让她意识到,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离自己越来越远。这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就好像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说:“别把生活童话化,因为你没得选择。”
    过了两天,冬日的寒风开始呼啸,想起与文森特的约定,她的兴致才变得高一点。在提前两天给文森特报完自己要去拜访的消息之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约定日的到来。这是她首次主动独身一人去异性朋友家中做客,她内心本能的紧张,然而文森特的和煦却能化解她的不安。
    文森特是洛夫雷加德伯爵的独子,这一点罗萨是从她万能的兄长——夏尔处得知。自从有了宴会上的一番谈话,夏尔对文森特的好感度飙升,这一点让罗萨始料未及。
    “罗萨,你要知道,很难得才会有洛夫雷加德这样的人了,你们关系不错,这实在是太好的一件事了”,晚上坐在一起聊天时,夏尔仍不厌其烦地对妹妹做思想工作:“我知道有些情况你不会了解,所以才跟你多说一些。”
    “文森特的父亲,洛夫雷加德伯爵十分奇怪,他从不会轻易去参加贵族之间的应酬,也很少会在家里举办宴会。因为不常与其他贵族来往,所以就显得比较神秘,但其人还比较正派。还有,虽不是地位甚高的人,但据说是个巨富。听说早年在**经商,与北欧及东方做生意。近些年不再跑进跑出,意大利的生意已有人全权负责,自己在国内将羊毛、明矾、食用油等出口到佛罗伦萨,听闻交易额惊人……不过这一点我不能确认。但我向我曾在**行会任职的朋友打听过,在两年前的皮亚琴察交易会上,洛夫雷加德伯爵一次性承兑的兑票折合一百万金币。在他那一条商业链上,连中间经手、代理的人也都发了财。”
    “据传闻他们在意大利各城邦置房置地,但洛夫雷加德伯爵最独特的地方,在于对艺术品的投资,与其说是投资,更确切的说可能仅仅出于一种个人爱好。除了爱好收集名家名作,更是听闻其与不少画家都有来往。和其他贵族为女人一掷千金不同,他似乎更愿意砸钱在那些艺术品上面。”
    “……你还真是百事通”,听着弟弟的陈述,在忙着撰写报告的克拉伦斯抬起头来:“我很好奇,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消息?真有时间,你帮埃多先生打理一下我们自己家的产业,我想父亲会很高兴。”
    “克拉伦斯,你不懂”,夏尔甩甩手,“我是在为妹妹的未来谋划,当然要谨慎细致一些了,这也会让爸爸欣慰的,难道我说的有错吗?罗萨,你听好,洛夫雷加德伯爵的儿子,就是文森特,是一个温和的青年——这一点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在酒肉场合见到文森特的次数并不是很多,我想在私下底,他必定是比金发小子要严谨不少,在一点在传闻中也能得到验证。文森特性格开朗、温和有礼,但也不是那种开不得玩笑的人——这一点我是听我的一些女朋友说的,不管了,你继续听我说,听闻他母亲是一位了不得的女士,在这一点上把她儿子教得很好,而且乐于助人。有礼节归有礼节,但他绝不是那种心理去势的阉货……也在意大利受的教育,应该是在佛罗伦萨,不过在那儿我们素未谋面,在一些共同交叉的圈子里,据说他剑术了得。”
    “……哥哥……”看着夏尔说得头头是道,罗萨发觉自己都不忍心打断他,“……你说了那么多,都是‘据说’‘听闻’‘听说’……到底哪一些是真的啊?而且你这描述也太夸张了,被你说的,文森特似乎没有缺点,我不是说他不好——他当然很好,只是你这些传闻未必也太没根据了,承兑兑票这么保密的事情,怎么能轻易被外人得知?传言这种事情,向来与事实是两张面孔,我可不信。”
    “唉……我的妹妹,所以说你没有经验。我透露给你的,自然不是第一手资料,而是我各种消息整合后的结果。我已经筛选并剔除了一些可疑的、相互矛盾的部分,的确,这个数字有点大,但是我已经取了中间值,更离谱的说法有的是。你不会愿意相信那些动不动就数百万的传闻吧!所以总之一句话”,夏尔站起来,冲着妹妹打了个响指,“听我的,没有错!”
    “哥哥……这……”罗萨哭笑不得:“如果你是个姑娘的话,这个事情就好办了,文森特这么好的青年,想必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买方与卖方市场肯定都能各偿所愿了呀!”
    “你不明白,罗萨,你不懂我的心”,夏尔像是想起了什么,讪讪地走向正在忙碌的克拉伦斯,把手搭在兄长肩上:“如果我是个姑娘,我当然是嫁给布拉西纳大少爷了呀,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打算吗?”
    “……”克拉伦斯停下手中的笔,看着弟弟:“首先,手要放好;其次,嘴巴要管牢;最重要的,我能理解你别样的赞扬,谢谢你,夏尔。”看着夏尔自讨没趣地把手抽回去,罗萨捧着肚子傻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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