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飞霜

第93章


  水文青笑笑道:“我相信常玉琳没这么大的胆子。”
  “什么?是常大将军。”
  “除了他还有谁,谁会对寒月的身份这么清楚,谁能对我们的内情了如指掌,谁会提出那个要求。”
  冷秋水默然半刻才道:“老朽也有所疑,只是不敢确定而已,主上也是微有所疑…”
  “怎么,圣上也在怀疑他了?”
  “是的,因为他最近的态度转为桀傲,凡是他手下的兵马,都不肯接受兵部的调动了。”
  “兵部侍郎是宁王的死党,他不受调度是对的。”
  冷秋水轻轻一叹道:“可是主上是在御书房中当面跟他商量,调度出去的兵马是为了监视南昌的死党。”
  “在这种情形下他也敢拒绝吗?”
  “是的,他不但一口拒绝,而且说镇压南昌党羽的事他一肩负责,自有全盘计划,要主上不要去干扰。”
  水文青居然笑了一下道:“这本来也不错,当初是主上自己答应他全权调度的,不该再去干扰他。”
  “但他的计划有缺失之处,就该接受改进。”
  水文青道:“冷老,你知道他的计划吗?”
  “老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又何以得知有缺失之处。”
  “这个看也看得出来。”
  水文青道:“连你这旁观者都能看出来,他身为天下兵马都招讨大元帅,岂有看不出的道理,冷庄主,你管的事情太多了,不是你本分的工作,你又不懂,强插手进去,只有误事。”
  “这…不是老朽插手,是主上……”
  “主上足不出禁城,没带过兵,也不会用兵,他从那儿知道这些的?”
  冷秋水喂喂不敢言,水文青沉下脸道:“冷庄主,你也不是知兵的人,却要强不知以为知,在主上那儿乱出主意这是很不智的事。”
  冷秋水面红耳赤地道:“老朽也是一片忠主之心。”
  水文青冷冷地道:“你的忠心是可信的,只是你的雄心太大了,强要去管那些不是份内的事,那是很危险的,轻则误事,重则误国。”
  冷秋水见他眼中不怒自威,心中大为惶恐,连忙道:“是爵爷责备得极是,老朽自悔孟浪,可是大将军的态度跋扈也是事实,主上不但是万民之尊,也是他的母舅。”
  水文青道:“他从小就是那样,一向在主上面前都是没有规矩的。”
  “小时候可以说是无知,长大了就不行,当知人臣之节,不可逾越。”
  “冷庄主可是在教训我了,我在主上面前也是不守规矩的,从未守什么君臣之分。”
  “老朽不敢,爵爷不同。”
  “我又是怎么个不同法?”
  “爵爷恋怀淡泊,心无富贵,不慕权势,故而可以中傲天子,下仲王侯,但大将军却不行,既为人臣,就该守人臣之分,何况爵爷也极有分寸,至少还守着长幼之分。”
  水文青笑笑道:“玉琳跟我不同,他那个人很固执,不喜欢人家去管他的事,而他也确实有能力,主上既然把全权交给他,就不该去管他的事。”’冷秋水顿了一顿才道:“至少他不该对寒月如此。”
  “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他这么作,一定有道理的,是不是寒月去干扰他了。”
  冷秋水道:“老朽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还有,只是你一个人的建议,主上也未必会轻信,一定是你透过寒月,在主上那儿烧了火。”
  冷秋水只有道:“爵爷明鉴,老朽在主上面前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只有把一得之愚贡献给寒月。”
  “这就难怪了,寒月也糊涂,这种事居然也不向我问一声,就自作主张了。”
  冷秋水道:“公主可不糊涂,她也知道布军之事,大将军自有定策,不会听人的,这只是测试一下大将军的忠诚与态度,使主上多了解他一下就是了。”
  “这还不糊涂,天下事不可谋之妇人,这就是一例,她们见事不明,心胸狭窄,好逞意气,往往就因此小端而误了大事,自毁长城。”
  冷秋水道:“公主对大将军有成见是不错的,但不会不识大体,她要求的人臣之分是国之正体大节,绝不可稍有逾越。”
  这是一篇大道理,水文青无以为驳,只有道:“可是常玉琳却不是这种人,又如之奈何?”
  冷秋水道:“天下将才不止常大将军一人,朝中多一悍将亦非国家之福,桀臣咆哮于朝廷之上,置君王威严于何在,爵爷,你不能用自己的那一套来定朝纲,也不能用你自己的那一套来治天下的。”
  这下子水文青更没话说了,冷秋水却振振有词地道:“老朽虽然多管了一些闲事,但是老朽职掌冷家庄,就是为治桀臣悍将的,这可不是老朽多事。”
  “可是目前非玉琳不可。”
  “那是爵爷的看法。老朽可不这样想,常大将军所以蒙受重寄,不是他的人才而是他手上的兵,换了个人去领他的兵。
  可能会比他更好。”
  “问题就在这时。谁去接他的兵,谁能接得下他的兵?”
  “爵爷,那些兵不是他的,是朝廷的。”
  “冷庄主,不要谈这些空话,我们要认清事实。那些兵是他一手训练的,别人指挥不了。”
  “这就是最不可怨的事。朝廷糜费巨资,训练了一支精兵,是为了安定天下,不是为了某一个人,常大将军如果把这支精兵视为已有。本身就罪不可恕、正如老朽拼命训练了冷家庄子弟,并不是为了老朽私人,所以爵爷可以指挥。公主也可以指挥,连老朽在内都听候驱策。”
  “冷庄主,我们可不是跟你争权。”
  “老朽绝无此心,老朽也不认为具有什么权力,人是朝廷的,二位代表朝廷而来,老朽理当服从指挥,但常大将军却做不到这一点。”
  水文青又叹了一声,这也是他无法替常玉琳辩解的理由,最后他只有软弱地道:“我想王琳该不是这么糊涂的人,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老朽并不是说常大将军有不臣之心,但一个人掌权久了,总不免会自大起来,这在武将是最不可原谅的事,主上要处的是全国的大计,不能常受制于一二武夫,爵爷以为然否?”
  水文青的心头很乱,摆摆手道:“好了,冷庄主,这件事是我在负责,我自会有决定的。”
  “是的,主上在出来时也有谕示,此次事件由爵爷全权作主,包括公主的生死安危在内。”
  “寒月的生死安危,怎么要我作主,他是父亲。”
  “主上说了,生为朱家的子女县最为不幸的,生下来就背负着沉重的责任,他虽是寒月的父亲,但是他很抱歉,无法对寒月作太多的承诺,但是爵爷不同,寒月跟爵爷的关系更不同,在爵爷的权限范围之内,作任何的承诺,主上都一定支持的。”
  水文青冷笑道:“这倒好,为了他的女儿,倒是我来承受人情了。”
  冷秋水叹了口气道:“爵爷对主上的苦衷还不了解,主上的责任是做个好皇帝,只好将儿女之情收起来,但他毕竟又是个慈祥的父亲,所以将责任交给你,请你代他担起来,因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替他担上这责任,也只有你不会漠视寒月的生死。”
  水文青有点感动,终于微微一笑道:“好了,我负责就是,冷庄主,你还生就了一付好口才。”
  冷秋水连声说不敢,悄悄地退了出去,他知道水文青一定需要一段个人静思的时间。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水文青出了客厅,冷秋水已待立在门口,水文青道:“那个家伙走了没有?”
  “回爵爷,那个王得泰虽受伤不轻,但老朽已经给他上了金创药,所以他半个时辰后,已经能行动了。”
  “他到了那里?”
  “到了城中的源泰客栈,立刻命人请了大夫来,而且不久之后,他放出了两只鸽子。”
  水文青冷笑道:“他双手俱残,怎么能利用鸽子传讯,除非是他请那大夫替他代书。”
  “回爵爷,他请的这个大夫叫施于兴,父亲叫施善春,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
  “这还差不多,鸽子都截下来了?”
  “属下的儿郎们这次准备都很齐全,带了四头鹊鹰,鸽子在不久后都被抓了下来,可是鸽子所带的是都是一张白纸,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水文青一怔道:“真是白纸吗?”
  “是的,老朽已试过十二种方法,那确是一张白纸。”
  “客栈的左右邻房住了些什么人?”
  “‘没有人,老朽已经调查过了,施大夫的家中也严密监视,却没有什么动静”
  “这么说,还是没有半点线索。”-“老朽愚昧,实在找不出什么线索,他放那两头鸽子,或许是为了障眼法,一定还另有通讯的方法,只是老朽实在找不出来。”
  水文青道:“一张白纸有时也能传递消息的,把鸽再放出去。盯牢鸽子的下落,你我各盯一只。”
  冷秋水恭声道:“毕竟爵爷高明,老朽虑未及此。”
  水文青跟着一只鸽子,看它在天空盘旋很久之后,最后投入了一家花园的后园中,水文青跳进院墙,看见那只鸽子已经飞进一座鸽楼,那儿还有很多鸽子。
  水文青遂潜身在周围暗暗地看了一圈,他心中很失望,这是一座败落的花园,只住了一个老头儿,是一户破落的大户人家,原来可能是一家很豪富的住宅,但是因为子孙不肖,逐渐让它没落了。
  他正想进一步查探时,忽然看见冷秋水押着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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