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走了,凝晨身上的痛反而好了很多,她回望着三儿,两个女人就这样相视着彼此,很久很久之后,凝晨平静无波的声音缓缓响起,“听说,苗疆一带的悬崖上生长着一种名为断肠草的植物,食之则肝肠寸断,中毒而死,可真的有这种药草?”
三儿的眼中闪过不易觉察的讶异,“有。”
“我也听说苗疆人善用毒,更善用巫蛊之术将人牢牢控制,必要时甚至可以杀人于无形,那么这断肠草必定也会运用自如吧?”
三儿不说话,谨慎地看着她。
“三儿,世上真的有‘绝情蛊’吗?动情之时便会肝肠寸断,忍受焚心噬骨之痛?”她以为那都是武侠小说里随意编造出来的,可现在她真的开始相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三儿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心中升起一股阴霾。
凝晨缓缓吐气,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淡然说道:“我想我大概就是中了这种‘绝情蛊’了。”
三儿脸上的淡然已不再,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怀疑是我下的蛊?”
“不是吗?”她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无所遁形。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真的如此恨我?”
三儿的冷淡被一脸的凄然所代替,紧握的双拳里尖尖的指甲已深陷在肉里,她却浑然不觉,“是,我恨你,恨你为什么要来到军营?恨你为什么要打破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恨你为什么剥夺了我爱的希望?恨你为什么连我身边仅有的一点慰藉也要抢走?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出现?”
“我和你一样,只为他而来。”凝晨异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三儿应该是早就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她的坦然让三儿一顿,随之更为激动地质问道:“即使如此,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平?我是女子,便要遭受一顿毒打,你却能得到他全然的关爱?”
“三儿,他并不知道我是女子,他不知道。”
三儿笑了,两行清泪划下脸颊,带着无尽地苦涩流进嘴角,“不知道,他把你当男人却还如此待你?”
“他只是把我当做他的义弟,仅此而已。”她的心也有些落寞,思及此,疼痛又来了。
“何必自欺欺人?”三儿冷笑道,“只是当作义弟?兄长会无缘无故亲吻自己的义弟?”
“你……”她怎会知道这些?
“‘绝情蛊’深种在体内倘若不是有引子便终生不会发作,那引子便是情人的唾液。”三儿恨恨地说完这句话,怨恨地目光再次回到凝晨脸上。
情人的唾液?难怪她会突然发作,“如何解?”她不想无时无刻忍受这种焚心之痛,下蛊者定会解蛊。
“无解,”三儿毫不留情地回道,“不想痛死,就绝情绝爱,这蛊便对你毫无作用。”
“绝情绝爱?”凝晨突然流泪了,“你可知在大汉的土地上,有霍去病,才会有宁辰,我是为他而生,为他而来,这情这爱如何绝,真到那一刻,怕也是宁辰从这片土地上消失的时候。”
三儿摇头,泪再次流下,“我也是个女人,一个渴望爱人也渴望被人爱的女人,可终了,我得到的是什么,我的情我的爱,要安置在哪里?我的痛我的伤,又该找谁倾诉?我和你一样,要日日忍受这些钻心噬骨之痛,还有无边的冷漠和嫉妒,不,我不要独自忍受这些,我不要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浓情蜜意,我的痛,你要十倍百倍的来偿还!”
“那么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我解这蛊毒?”她心了然,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
“无解,我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我给了你生路,端看你的选择。”
生路?她若选择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么多年的爱恋、痴缠,到最后却什么也不是了吗?
两个为爱深受折磨的女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无法自拔。
“好了没有?宁辰到底得了什么病?”帐外传来霍去病略显焦急的声音,不待她们回答已掀帘走了进来。
两个女人彼此深深地看了一眼,三儿恢复到以往的冷漠,“他没事。”
“没事?”霍去病狐疑地瞪视着她,又看向凝晨,眼中有着询问。
“嗯,”凝晨点头,“只是宿疾,天太热了才会犯病,并无大碍。”
“三儿告退!”
等她走了出去,帐内两人望着彼此,霍去病微眯着眼睛问道:“我怎不知你有宿疾?”
凝晨笑了,“因为不严重,才不会提起,大哥也不必认真。”
“不严重?刚才是谁疼得死去活来?”他的语气很不好,可他分明在关心她。
他在关心她,凝晨笑得更加开怀,心却疼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人用刀把她的心割成碎片,再一片片拿到碳上去烧成灰烬,焚心之恋,她忽然想起这个词来,笑意更浓,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霍去病看到了,看到他颤抖的身体,也看到了他笑容背后的痛楚,可他却永远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对他有情,那份情似乎早已超越了兄弟的界限。
他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突兀地用一种关切地眼神看着他,突兀地成了他的义弟,突兀地给他带来一次次的惊喜,突兀地让他的心失了分寸,乱了章法……一切看来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可一切看来,又都顺理成章,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风沙弥漫的战场,他从未真正想过这个义弟在自己的生命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原本以为他只是他的义弟,一个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为他分忧,为他解难,为他带来惊喜的义弟。
可真的只是义弟吗?无心却倔强的顶撞让他高傲的心每每下不来台,却总不忍惩罚他;温和却执着地为他疗伤,他眼里的不舍与心疼,让他知道自己的心还是保有温度;心怀将士的气度、战事分析的睿智,让他更是刮目相看,与有荣焉。
如果这一切还不能说明问题,那看到他与赵破奴之间关系甚密时,自己又为何心不在焉,气恼甚至愤怒?气他不知自爱?恼他为何将自己结拜的大哥丢在一旁?怒他为什么总是轻易牵动他的情绪,甚至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
真的只是义弟而已吗?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怨,他的愁,早已在他的心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所以他的泪,他的痛,总能狠狠地扯疼他的心,如此说来,真的只是义弟这么简单吗?
霍去病紧紧地闭上双眼,不愿去看,不愿去想,可那抹身影依然还在--在他的心里。
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榻上依然颤抖的身影,依然苍白的容颜,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默默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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