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磾一如既往地每天来探视她,陪她聊天,虽然绝口不提当日之事,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动作,甚至是他的细心、他的温柔,每每都让凝晨觉得亏欠。
她知道,之所以觉得亏欠,是因为她也喜欢这个男孩子,他有着十四岁男孩该有的活力与纯真,也有着同龄人所不具备的成熟与稳重,他有着属于王子独有的那份优雅与贵气,也有着江湖人特有的奔放与豪情。而且,他很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用适当的一面对待周遭的一切,总能把他身上的不同气质融会贯通的天衣无缝,这样的男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她也知道,喜欢不等同于爱,对日磾,因为知道他一生将要经历众多磨难,总是会忍不住为他心疼,会想对他好一些,甚至像爱护弟弟一样爱护他,可显然,日磾不这样想,他反而像个哥哥一样,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而他也不会当她是妹妹。
难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真的不能做朋友吗?那赵破奴呢?他们之间算是特殊环境下造就出来的特殊友谊?凝晨苦笑。
“王子。”
一声轻唤拉回她无奈的思绪,转身面对走进门的大男孩。
“今日感觉怎样?”一如既往的问候,一如既往地恬淡笑意。
“其实我已经完全好了,没有必要再吃那些苦口良药。”她浅笑。
“真的好了?”他走近她,在她面前站定,“不行,我要检查,除非亲眼看到,否则我还是不能确信。”说着便伸出魔爪。
“磾,好了别闹了。”凝晨忍不住笑出声,拍开他的手。
“好吧,既然你真的好了,带你去一个地方。”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知道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他拉住自己,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跑。
马儿在无垠的草原上纵情地驰骋,马背上是日磾高大的身影环抱着娇小的凝晨,这样的情形,让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长安街上初见的那一幕,不觉莞尔。
翻过一座山丘,陡然直下,来来回回拐了几个弯之后,马儿停了下来,悠然地踱着步。
眼前的景象让凝晨讶异,她没想到草原之地竟有这样的仙境,湖水湛蓝,芦苇青葱,繁花似锦,蝴蝶翩飞,无疑,她是到了世外桃源了。
“喜欢吗?”日磾看她一脸的陶醉,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嗯,喜欢。”话音未落,便又落入某人的怀抱中,凝晨无奈地叹息,已不愿再反抗挣扎,那只是徒劳,看似温和的日磾,骨子里却继承了匈奴人的执拗与坚韧。
“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带你来这,只要你愿意,我们在这盖一座宫殿,一辈子住在这也无妨。”他在她耳边吹着热气,痒痒的,凝晨瞬间便捂了耳朵。日磾轻笑一声,在她纤细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像是触了电般,她又迅速将手放下,耳边的热气还在,凝晨哭笑不得地僵在那。
日磾脸上的笑意更深,不愿再捉弄她,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直走到一座木屋前才停下脚步。
“你又搞什么鬼?”这一段时间看多了他的花样百出,却还是禁不住好奇。
“嘘--”他扭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说话。在门上轻扣几下,很恭敬地问道,“大巫师,你在吗?”
一听到他喊“大巫师”,凝晨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明白他为什么带她来这了。
木门“吱呀”一声开启,门内站着一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长者,一身黑衣,花白的头发蓬松地披散在肩上,见到来人,也是极恭敬地行了一礼,“王子殿下,臣已经等候多时了。”眼神随之落到凝晨身上,微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简陋的木屋,到处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骷髅、人体骨架也不在少数,凝晨淡淡地打量着,巡视完屋子视线再度回到大巫师脸上,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一抹笑意。
“姑娘胆识过人,凡是来过寒舍的女子们没有不惊声尖叫的,姑娘却处之泰然,让鄙人深感佩服。”
凝晨轻笑,却没有说话。惊声尖叫?因为这些骷髅?她学医的时候见过更恐怖的东西。
“据我所知,姑娘身上的蛊毒是由苗疆的断肠草配合巫蛊之术深种在体内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找到了克制断肠草毒性的药草,”他伸手取来一株毫不起眼的植物,“此草名为‘凤尾草’,生长在断肠草的中间,有它在的地方,断肠草必不会蔓延生长,是克制断肠草的最佳药材。”
“那想必这凤尾草也是剧毒之物了?”凝晨淡然问道。
“姑娘所说不错,这断肠草毒性非比寻常,要解毒也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以毒攻毒。”
“倘若解不了毒,那岂不是要……”日磾一听说又是毒草,一阵慌张,他可不希望没解了毒,反而让她送了命。
“王子不要担心,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毒是一定能解,只是解毒的过程,姑娘怕是要遭受剧毒焚心之痛,这痛楚可比那‘绝情蛊’发作时要强上百倍,不知姑娘可愿意承受?”
“嗯,只要能解蛊,即使脱胎换骨我也愿意。”她没有迟疑,肯定地回答。
“那好,姑娘现在就可服下这株‘凤尾草’,待毒性发作之时,我会为姑娘作法驱除体内的巫蛊。”
“谢谢大巫师。”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凤尾草,正要往口中送,却被日磾拦住。
“晨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亲眼见过她蛊毒发作时的痛苦与无助,心里也很明白,她必定是思念心上人才会如此,所以他也疼,为她也为自己。他希望能够早日解除她的痛苦,可一想到即将要遭受的折磨,还是很不舍。
对上他关切与心疼的目光,凝晨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放心,我会没事的。”
半个时辰后,毒性开始慢慢发作,五脏六腑像是搁置在火焰上烘烤一般难受,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体内的毒素也越来越大,以至于她周身慢慢变红,再呈暗红色,最后从头到脚竟成黑炭一般。
凝晨的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她咬牙撑着,即使再疼她也不愿叫出声,可心却是愉悦的,能够让她撑下去的唯一理由便是霍去病,只有解了蛊,她才可以再度回到他的身边,可以毫无顾忌地爱他,不过这次,她会以萧凝晨的身份爱他,会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爱他。世事多变,此时的萧凝晨却不知道,在她经历这次痛苦蜕变之后,她的爱却偏离了轨道。
全身漆黑的凝晨痛得滚倒在地,感觉身体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唇咬破了,流出的血竟也是黑色的,终忍耐不住叫出了声。
日磾紧皱着眉头,心痛地看着满地打滚的凝晨,真希望这痛可以转移到自己身上,他走上前,试图抱住她,给她一些支撑,却被大巫师喝住,“王子不可,她全身正往外散发毒气,你近身只会遭遇毒障侵袭,万万不可啊。”日磾只好止步,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挣扎。
似是察觉时机已到,大巫师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从何处取来一灵符,用指尖沾了些混合了多种成分的粉末,沾水之后在灵符上写着什么,然后继续做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凝晨痛得死去活来,日磾急得一头一身的汗,终于在大巫师念完最后一句咒时,灵符在他手中剧烈燃烧,化为灰烬,悉数落到清水中。
伴随而来的是凝晨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虚脱一般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色之气渐渐淡去,转至红色,最终恢复到原本的白皙。
“她昏过去了。”日磾急切地望着大巫师。
“将符水给她饮下,让她好好休息,蛊该是已经解了……”大巫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看着日磾抱着凝晨远去的背影,轻叹口气合上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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