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给我水……”轻不可闻的微弱声音从床幔之中传出来,正在打盹的花珠动了动,忽地睁开朦胧的双眼跑上前。
“小姐,你醒了吗?要喝水吗?”带着一丝惊喜,花珠迅速给她喂了水,看着她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闪动,幽幽转醒。
“小姐,你感觉怎样?身体好些了吗?会不会痛?”
凝晨睁大眸子看着面前一直对着自己说话的温柔姐姐,没睡醒般的一脸迷茫,又似乎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她皱皱眉缓缓开口,“姐姐,你是谁?”
花珠错愕……
日磾坐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女子,与此同时,女子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个局面已经僵持了半个时辰之久。
“晨儿,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了?还是,你在和我闹着玩?”日磾依旧面无表情,语气中却透出几许焦躁。
凝晨摇摇头,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叫她的名字,她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他人。
“怎么会这样?”确定她没有开玩笑,他忽地起身,踱到窗口,往窗外望了望,又将视线投向床上一脸迷茫却表现极为镇静的凝晨,无声地叹息,“来人,请大巫师!”
重新回到她面前,郑重地告诉她,“不管怎么回事,你记住,我是磾,日磾,永远都不能忘,知道吗?”
“磾?”凝晨看着他严肃的脸,眨了眨眼,“我是谁?你又是我什么人?”
磾一愣,很想告诉她,他是她最亲的人,是要保护她、爱她一辈子的人,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正直如他,怎能趁人之危,他要她的心,却不屑用这种手段。她在等他的答案,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除了知道她叫萧凝晨,其它一无所知。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急切地看着他。
“告诉我啊!”
“晨儿,让姨娘来告诉你。”话音未落,门被推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的是凝晨睁开眼时看到的那个温柔姐姐。
“姨娘?”凝晨和日磾同时一愣。
“母亲,您怎么来了?”日磾走上前,搀着贵妇的胳膊扶她坐到床边,原来她就是日磾的母亲,休屠王的阏氏--花氏。
她没有理会日磾的话,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拉过凝晨的手,“晨儿,你大病初愈,连姨娘也不认识了吗?除了你娘亲,姨娘可是最疼你的。”
“姨娘,你真的是我姨娘?”凝晨不确定地看着她,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怜的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记得了呢?”花氏一脸凄凉,无限怜惜地轻拍着她的手,“你原是我姐姐的女儿,三年前你父亲因病去世,你母亲,我那可怜的姐姐受不了打击,再加上思念过度,竟郁郁而终,临终前差人送信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便让人千里迢迢把你接到匈奴来,你怎么可以忘了姨娘呢?”花氏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拿着手绢擦拭眼角的泪。
“姨娘,您别难过,晨儿只是暂时忘了,一定会想起来的。”看她抹泪,凝晨于心不忍,尽管她说的话她一点印象没有,而且似乎有哪点不对劲,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劝慰她。
“好孩子,只要你没事姨娘就放心了。”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朝着日磾挤了挤眼,儿子,还不都是为了你。
日磾站在窗前,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聊得挺投机,一会哭一会笑的,尤其是看到母亲冲自己挤眼时更是哭笑不得。他从不知道自己一向贤良淑德、稳重大方的母亲居然会编出这种话来蒙骗“无知少女”,那少女虽一脸迷茫,却似乎接受了“自己”凄凉的身世,这下可好,莫名其妙多出个“表妹”?“表姐”?不过,似乎也不错,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走了出去。
“不知王子找臣来有何事?”大巫师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大巫师,晨儿为何解了毒却将以前的事全部忘记了?”日磾的声音平淡无奇,却透出几分威严。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若有所思。
“听大巫师所言,莫非一早便知晓会有这种结果?”水波不兴的眸子里顿时多了分犀利,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臣之前是有这方面的顾虑,却不十分肯定。”
“是吗?”声音中更多了冷然,“既然有此顾虑,为何当时不说?”
“王子,臣与这位萧姑娘虽几面之缘,却也看得出她的脾性坚韧倔强,当时即便是说了,她也会毫无犹豫服下毒草,所以才没有说出口。而且臣当时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这种忧虑是多余的。”
日磾知道他说的没错,不管会产生什么后果,凝晨都会尝试的,“可我还是想不通,这与她失去记忆有什么关系?”
“王子有所不知,这断肠草与凤尾草都是天下奇毒的药草,两种剧毒在体内相互作用,相互冲击,再经人体各个经络散布到全身,极有可能会封锁住某一经脉。”
“这么说来也不无可能,只是为何偏偏是失去记忆?”
“王子别忘了,萧姑娘中的可是绝情蛊的毒,凡是与情字有关的东西,忘却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所以以一种毒克制另一种毒的时候,它所发散出的威力封锁住了萧姑娘与感情有关的记忆似乎也说得通。”
“如果真如大巫师所说,她只忘却该忘的人才是,为何她连我也不记得?”想起凝晨一脸迷茫地望着他,他就觉得郁闷。
“关于这一点,臣实在无法解释,但臣相信这种情形只是暂时的,或许在某一时刻、某一地点,甚至是受到某件事的刺激,萧姑娘都极有可能恢复记忆。”大巫师歉意地弯下腰,世间事无奇不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理解的。(他当然无法解释,霍去病在凝晨的生命里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她所有的记忆似乎都与他分不开,所以,她只能忘记一切。)
“原来是这样。”日磾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她身体无恙,失去记忆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记忆。
◎◎◎◎◎◎◎◎
凝晨逐渐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新的生活,甚至是新的亲人。很多时候,她还是会有疑问,自己是汉人,阏氏花氏的娘家既是大汉天子的奶娘,也该属于望族,那她也该有很多亲戚才对,为何会成了孤女要千里迢迢到匈奴来投奔姨娘呢?
她也曾问过阏氏关于娘亲的事,每当问起,她便掩饰不住地伤心,一次、两次便不再问了,好在大家都待她极好,她也就知足了。可夜阑人静时,心中总莫名空虚,隐隐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阵哭声传进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绪,便见休屠小王子日伦挂着满脸泪珠,揉着眼睛走进院子。
“伦儿,谁欺负你了?”凝晨招手把他叫到自己面前,一边给他擦鼻涕一边哄着他,对于这个年仅八岁的小表弟很是疼爱。
“姐姐,他们都不喜欢我了,王叔来了,父王便把我赶了出来,哥哥也不理我了。”
“浑邪王来了吗?他们可能是有要事商量,你是小孩子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参与了。”河西之战的惨败,她也略微听说了一些,浑邪王来此很可能与此事有关,隐隐觉得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那什么时候才算长大?”
“呵呵,”凝晨轻笑,爱怜地刮了刮他哭红的鼻头,“等伦儿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时候就是长大了。”
“那伦儿从今天起就不哭了,就是个大人了。”
“真乖,匈奴男儿流血不流泪,伦儿将来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呢!”
“像哥哥那样吗?”
“嗯,像你哥哥一样。”她知道这个小家伙可是把他哥哥当作学习的典范,很是崇拜呢。
“姐姐你真好,伦儿长大了娶你做阏氏。”
童言童语让凝晨忍俊不禁,“傻伦儿,等你长大了姐姐就该老了,你身边会有很多漂亮姑娘相伴,就会把姐姐忘了。”
“不会的,姐姐永远都漂亮,伦儿一定会娶你。”
童言无忌,凝晨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可有人不乐意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和我争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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