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错

第43章


 
  金三景的车上大包小包装得很满,车轮陷下去一半,想要弄出来不是一刻的功夫,他带的家人金大与高士财也是打交道的老相识,正用力把车上的包往下卸,见高士财过来招呼,笑道:“高老爷,看在咱们长久交情的份上,不如借你两个人来帮我们卸车?” 
  高士财有些为难又不好拒绝,出发已经晚了,前面都是难走的山路,要是再耽搁个半天,日头落山时不一定能赶到下个投宿的地方。 
  金三景一眼就看出了高士财的想法,叹口气拱手说:“高兄,我这里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就不耽搁你的生意。但我这里也确实需要个人手,要不先赏个面子借我个人,这边做完了就让他回去?” 
  高士财释然:“这好办!” 
  正要叫马工,金大一眼瞧见新进的马奴,搓着手上的泥巴走过来,笑道:“高老爷子,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既不耽搁您的行程还可以帮到咱们。” 
  “什么法子?” 
  “瞧那小子的模样不象马工,还被看得死死的,莫不是您老新买的高南家奴吧?”金大问,“咱家主人这两天正说手头没人,想去那边也买个使使,您现下不缺人,咱正要用人,不如您行个方便,把他转卖给咱们如何?” 
  高士财和金三景都看向那新马奴,见他呲牙一笑,浑没有当个被卖货物的自觉。 
  “此人没什么力气,也没什么用,我正愁留他是个吃白饭的,只是……”
  “有什么不妥?”金三景远远盯着这马奴,似乎也不甚满意。 
  “我原想出去二十里再处理掉他。” 
  “若有选择,我并不想做这亏本买卖,但现下我急着用人。”金三景皱眉道,“你不愿意赚这笔钱的话,我正好留下去高南另择好奴,不过还请另外借个有用的马工与我搬东西。” 
  高士财心中打鼓。 
  得罪金三景,是他万万不愿意的,那无异自断今后的财路。 
  五里地和二十里地……能有多大区别呢?何况这新奴毫无疑问是个麻烦,有人愿意拿钱替他接过这个麻烦,这是天大的好事。 
  “金兄,我得提醒你,卖我这奴隶的高南人虽然手续齐全,但似乎是强抓来的,恐怕会有他家乡的人追赶。”高士财上前一步,小声对金三景说。 
  金三景冷哼一声:“这种事你我见得多了,你怕我应付不来?” 
  高士财眯起眼睛:“你既然急着用人,我当然可以卖你个面子……” 
  金三景笼起袖子,叫道:“金大!” 
  金大颠颠地跑上前,把袖笼伸到高士财面前,高大商人便将手伸进去。 
  以往和金三景打交道时,高士财就没少和金大谈价,这精明的家仆不愧为砍价高手,在袖笼里压着高大商人的手腕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生意谈成了,红利砍了一大半下去,让高士财既不会觉得赚到,也不会觉得亏本。 
  叮叮当,叮叮当,财货两清,马队继续前行…… 
  喜庆看马队走远了,走过来在钟魁身上拍打,“四爷啊,您这回丢脸可丢到家啦!”他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笑。 
  钟魁很不好意思地陪笑,说不出话来,指着自己的嘴巴摇头。 
  “咦?没解开么?”喜庆楞了楞,拿手指头在四爷身上继续戳、戳、戳。 
  钟魁还是摇头,手舞足蹈。 
  “二爷啊,小的解不开这穴道呢!”喜庆回头向笼着袖子冷眼旁观的钟灏求助。 
  二爷不伸援手,命令道:“算帐!” 
  “哦!”喜庆应一声,掉头爬上大车,在车身上翻一翻,翻出一个算盘,坐在车辕上很麻利地拨拉了起来。 
  噼噼啪啪,算完了,喜庆跳下车,把算盘递到二爷面前。 
  二爷看着算盘,脸色铁青。 
  “是这么回事……”喜庆把算盘上下一抖,把算盘珠抖回去,他一只手端着算盘,一只手重新拨给二爷看。 
  “主子您看,这是刚才买下四爷花的数……” 
  啪啪! 
  “耽搁咱们行程,损失的生意大概是这个数……” 
  啪啪啪! 
  “四爷让守军吹号角公开招咱们去见面,虽然后来见到咱们的人不多,可镇上四处都是探子,咱们经营了几年的这张皮说不定以后就不好用了,相应的损失是这个数……” 
  啪啪啪! 
  “找人偷偷处理四爷在镇上留下做路标的各种记号,要花这个数……” 
  啪啪! 
  “和高士财做过这次买卖后,近期只怕不方便再跟他做皮货生意,未来的损失至少是这个数……” 
  啪啪啪啪! 
  “四爷丢了通关文牒,收拾善后是这个数……” 
  啪啪! 
  “送四爷回京至少要先给他再置办一身行头,要这个数……” 
  啪啪! 
  “如果不送他走,往后这一路上赖上咱们,吃喝用度少不了这个数……” 
  啪啪啪! 
  “还有其他受这件事影响会损失的用度咱就不一一算了,不过呢,粗略也有这个数……” 
  啪啪啪! 
  “最后总起来就是这个数。” 
  好半天,钟灏从喜庆递到面前的算盘上抬起眼睛,向远远站着笑的钟魁钩钩手指头。 
  四爷磨磨蹭蹭走上前。 
  钟灏一脚踹在钟魁腰眼上。 
  钟魁打个趔趄,以前钟二从不动手,所以没想到他下脚能这么重! 
  四爷伸个懒腰,顿觉气息通畅,心情愉快。 
  被封闭的哑穴和麻穴,被这一脚踹开了。 
  “舒服!”四爷十分厚脸皮地笑起来,“小的谢二爷救命之恩!”
  耳边传来钟灏难得一闻的怒吼。 
  “赔钱货!” 
  令四爷有些意外的是,尽管他已经做好了被抽筋扒皮的准备,但二爷似乎没有进一步追杀他的意思,而是一声不吭地一边听他说着京里的事,一边和喜庆一起把车上的袋子往下掀。通常情况下,老二是动口不动手的,现在不但无暇顾及教训老四,还与喜庆手脚迅速地干活,这反常的举动令钟魁意识到自己的确是阻碍了老二的行程,也更加确信他们决不仅仅是出来置办喜事用品这么简单。 
  沉甸甸的口袋被掀下车,喜庆解开袋口的绳子,抓住袋子底一抖,抖出一袋袋的石头倒在路边,然后从车上拿下两块木板放在陷入泥中的车轮前,钟魁见状,知道是要推车出来,上前欲帮着挖泥,被钟灏瞪一眼,怒道:“不要挡路,让开!”四爷只好悻悻走到一边去收拾扔了一地的空口袋。却见钟灏与喜庆两个很自然地往大车两旁一站,一人一边熟练地用力一推,半陷入泥的车轮便压着木板一下子脱了出来。 
  “哇!了不起!”钟魁由衷地感叹一声。 
  “四爷啊,没这点本事,不早就被您赶上了?”喜庆很得意地笑,从车辕上抓下布巾递给二爷擦手上的泥。 
  “你们早就知道我在后面追?”钟魁抓着叠好的口袋,惊奇地问。 
  “四天前咱们就收到侯爷的飞鸽传书了,说是那个在咱老宅扮鬼的奸细正往这条路上来,要咱们一定堵住她,还说具体情况等您到了以后由您说给二爷听。”喜庆一边说,一边往车上拿起搭篷的东西,开始把卸光货的车架子改成坐人的马车。 
  钟魁把口袋扔到车上,帮喜庆扎车篷,很郁闷地说:“知道我在追也不等等,存心整我吗?” 
  喜庆呵呵笑,手指飞快,显见得是个干活的好手。“那您就得问二爷怎么想了,小的只知道要拼命赶路,哪敢整您呢?” 
  钟灏擦干净手上的泥,将布巾扔到车上,压根儿不理这二位,低着头沿着官道慢慢走了两步,蹲下来仔细打量泥泞中零乱的车辙和马蹄印,看了一会儿后,又抬眼往车辙消失的方向看。 
  四爷帮着喜庆扎好最后一根绳子,小声问:“他在干嘛?” 
  “知道四爷被卖给高士财后,因为当时把您赎出来容易暴露咱的身份,您暂时又没啥危险,就决定在半路上再赎。今儿门禁一开我们就出来了,在高士财的马队之前,只有一个高南熟人的商队从镇上出来,当时我们没看出什么不妥。可是如果那些奸细觉得现在放您出来不要紧,说明他们已经脱身,很可能就混在刚刚那个商队里面。”喜庆解释,“二爷在重新查看他们留下的痕迹,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可是刚才又有马队经过……” 
  “说不定还有前面的痕迹没被踩掉,不找找看怎么知道呢?”喜庆咧嘴笑,“四爷啊,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吃现成的。” 
  “……喜庆。” 
  “小的在。” 
  “在损我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四爷,你们每次出来真的只是理财做生意?” 
  “回四爷的话,偶尔也会做点见不得人的事。” 
  “什么事?” 
  “秘密。” 
  钟魁撇撇嘴,想一想,又问:“既然知道我被卖到高士财那里,为什么不顺藤摸瓜把卖主抓了?你们应该知道那是高南的奸细吧?” 
  喜庆笑脸上的眼睛很明亮:“那个老窝子咱不端也不要紧。” 
  “……早就知道了,守株待兔么?” 
  “太秘密的事,小的也不清楚。” 
  “……喜庆。” 
  “小的在。” 
  “你的马屁嘴脸下还有没有别的四爷没见过的东西?” 
  “不就是一颗红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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