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祭坛

阿因
    我的名字叫阿因，阿卡茨因城的三皇子，帝伽城的一个附属小国。我的父王——老卡茨因十分爱他的王国，一心希望他的王国能够像帝伽城一样强大，因此他把他的三个儿子分别起名为阿卡、阿茨、阿因，而我们的大名全部都是卡茨因，意为永远在一起。可是我父王只能永远遗憾地看着他一心爱着的城堡摧毁在帝伽城的铁蹄之下，一片废墟中，他的长子微笑地倒在战场上，而后便是次子失踪的消息。而我——他的三子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大哥倒下的地方，咬着牙齿，道：“父王，请您让我去帮帮大哥吧，他们真的会攻进来的！”
    “我的孩子……”突然间，我觉得我的父王异常的衰老，他的老迈让我感到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活下来，好吗？”
    “父王……”这个时候了，还说这话。我站在城上看着城中一片废墟以及帝伽城如狼似虎的追击，说实话，这时的我有些佩服帝伽城的统治者，听说那是个女人。一个女人，一个强大的帝国，但现在他们都是我的敌人……
    “父王，反正是一死，不如……”我回过头向父王说道，可是我的话只落在了半空，因为我看到父王和大哥一样微笑的脸，和那胸前刺目的鲜血……
    “啊！”我的母后尖叫一声。
    “母后……”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的母亲这时却用一种充满关爱的眼神看着我，这样的她让我心中的痛更深了。她的手抚过我的脸颊，说不出的伤心，“因……你是我们最后的王子了，所以你要活下去……”
    “母后……”我有些不知所措。
    “活下去……”母后笑着看着我，突然我感到这笑容是那么眼熟……
    我在母后倒下的地方，拿起了父王的剑，把它高举过头，向着帝伽军队冲了过去，卡茨因的士兵看到这剑时，精神为之一振，全部英勇地冲向帝伽军……
    原谅我，父王，母后，我不能苟活在这个世上……
    帝女皇
    别人都叫我帝女皇，因为我是帝伽城中的女王。十年前先王去世，我废黜了本应当王的我的儿子，自己当上了王，帝女皇这个称呼便取代了我原本的名字，其实我本来有个非常妩媚的名字，可是当我一步一步走上了现在的地位时，我发现我原本的名字已苍白得可笑，名字，一个称号而已……
    我满意地看着眼下刚打过胜仗后得来的俘虏，又一次的成功，我的帝威已足以让我每走一步，都让人畏惧三分，我环视着这个城池，而后看了看远方，远方那是弱小的伽楼兰城，那个还尚在独立的小国，不过我不会去攻打它，因为我知道，仅凭我毁了这些所属国中最强大的卡茨因城，就足以让它瑟瑟发抖，对我乖乖称臣，更何况，我还有一个秘密在那里……
    我环视着眼前的俘虏，心里盘思着该如何处决他们，可是就在这时，一双眼睛刺痛了我——我寻视一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用卡茨因城人特有的金色的眼睛盯着我，“无礼！”我生气地指着那个少年，很快我的士兵将他抓到我的面前，他依旧倔强地看着我，眼中出现的不是卑微，而是恨意！
    “大胆！”我大怒！我的卫兵狠狠地扇了他一记耳光，看着他嘴角渗出的血，我的心中涌起一种得意的笑意，我正愁如何处治他们呢，就用他的血来祭祀这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们吧。
    这时，我的西南将军威荣用眼神制止了我，他是我的心腹，也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有的今天，我放下了要举起的手，他走了上来，低声告诉我，“这个孩子便是卡茨因城的三皇子——因。”我停下了手，有些高兴，我的收获不小啊。
    “这样啊~”我笑了笑，“那么就留下他吧，我要用全卡茨因城人的血来祭祀这场战争。”他用眼睛不平地瞪着我，我又笑了，“孩子，你用这种眼神是吓不到我的，因为我就是在这样的眼神下走上来的。”说这话时，我多少有些骄傲。
    他低低地向我吼了一声，但我没听清他的话，哼，无非就是一些该死之类的话，多少次我要处死某人时总是会听到这样的话，无所谓了。但此时此地，我正站在卡茨因的城墙上，在他们的三皇子面前，思考如何处理这些战败者，这一点多少让我有些兴奋，“好吧，”我想了想，“我要留他在身边。让他亲眼看到我的祭祀！”我的手下倒吸了口冷气，威荣将军走了上前。我用手制止了他，“什么也不用说了，威荣。”
    “我一定要说，女王！”威荣固执地说道。
    我有些生气，这人真是固执得可怕，当初我将莹皇妃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留在我身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在这方面，他真令我生气。
    他毫不畏惧我的眼神，仍滔滔不绝地说道：“女王，养虎为患啊，当初你将莹皇妃的女儿留在身边……”
    “那个哑巴女孩何足为惧！”我讨厌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话题。
    “可是……”
    “够了！威荣，你不要持宠而骄，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一声下去，威荣果然噤声不语，当初，我和莹同是先皇的爱妃，然而这个皇族是受了诅咒的族，他的子孙后代很少有生下来没有缺陷的，莹生下了一个哑巴女儿——摩云后，从此失去了宠爱。而我，生下的不仅是个无缺陷的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足以继承王位的男孩！这让我赢得了地位，但很快，我不甘心只当王位的玩物，先帝的去世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我的儿子太小了，他要继位时只有五岁，所以我代替他好了，于是我杀了先帝所有的妃子及其子女，只留下了摩云，一个哑巴女孩儿，如今也有十一岁了，在我的移凤阁中作侍女。
    阿因
    我孤独地蹲在冰冷的地上，任锁链缠住我的双脚，忽然间我会想到大哥临死前的表情，父王与母后的话语。是我，任性地以为十五岁的我可以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可以为它献出我的生命，可是当我被抓到帝女皇的面前，我忽然感到我是多么的渺小！当她在我的面前将被俘的所有卡茨因城的人们杀死时，我又是多么的无能！这就是她口中的祭祀？拿他人的血来祭自己的神？
    冰冷！好冰冷的血啊，流在我的脚下，我感到我的心也在流着血，“好可怕~”我低低地呢喃，蜷缩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一只手抚在了我的身上，“谁？”我警觉地抬起了头。
    一个小女孩儿，大约十岁左右的样子，或许再大些，她是那么的瘦小，说是小孩一点儿也不过分。（本来就是小孩儿~）她见我抬起了头，猛地收回了手，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她身子瘦小，衣着破旧，是这城中的奴隶吧，也许多年前也和我一样，曾是个公主呢。
    “你是谁？”我问她。可是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含糊不清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她是个哑巴。我没有说话，在卡茨因城中，比起大哥的睿智，二哥的机智，我简直就是个弱智，因此，我很少说话，在大殿上也总是沉默地看着大家。
    或许我总不说话，那小姑娘摇了摇我，抬起了我的手，在我的手上画了一个圆儿。我愣在那儿，什么意思？可是从她含笑的眼神中，我知道，她并无恶意，而且还有要和我做朋友的意思。于是我也冲她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问完我才有些后悔，她听不见的。可是她的表情却很和气地点了点头，在我的手上写了一个“云”字。她听得见！这让我有些欣喜，“云儿，你叫云儿。”她又点了点头。
    “我叫因，”我说道，她点了点头。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卡茨因城，看到了我的父王与母后，他们的笑也是这般美好，这般幸福。
    似乎是见到我笑了，她有些高兴的样子，拉着我的手，来到一面巨大的墙前，拨开丛丛灌木，在墙角赫然露出一个小洞，小洞实在是太小了，只容得下一只手伸出去，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仔细地看。她从衣袖中掏出一小块馒头，放在小洞旁，不一会儿，一只小花猫从洞外钻了出来，这小猫也十分的小，小得让人感到它似乎有些弱不禁风。云一见小猫来了，兴奋地脸上绽放出光彩来，也许，在她苦闷的奴隶生活中，只有这只小猫才让她的生活有些光彩吧。
    “多……”她努力地发出声音来。
    “多多，它叫多多，是吗？”我说。
    她高兴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看着她高兴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舒展开来，也许日后我的生活不比她好到哪里，但至少我也可以看到这样的笑，这，就足够了。
    我看着这面大墙，高耸得几乎入云，我听说帝伽城临山崖而建，四周都是陡峭的山崖，没有出路。我有些失望，耳边闪现出父王与母后的话来：“因，活下去，活下去……”可是父王母后，我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儿做奴隶啊，活下去，多么痛苦……
    “你们俩个！在这里偷懒！”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同样衣着破旧的高个子男人向我们怒气冲冲地走来。云也吓了一跳，但她一见那人，便有些调皮地向他笑了笑。那男人见她这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云啊，”冲云小声说道：“帝女皇要回宫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云一听，有些焦急的样子，她放下小猫，向我看看，我说：“我也回去。”她点心了点头，我们一起返回帝女皇的宫中，路上，那个高个子男人自我介绍说他叫班诺，也是这里的奴隶，他是闪含族的战士，在宫中修建帝女皇为他儿子建的宫殿。
    “她有孩子呀。”我惊讶道。
    “当然了，要不是她生下这样的健康的孩子，她能不能成这女皇还说不定呢。听说当年她和莹皇妃争宠，莹皇妃生下了一个残疾孩子才失宠的。”
    班诺告诉我莹皇妃失宠后没多久，先帝去世，帝女皇便废黜了本应成王的君主，成为女皇，而先帝身边的妃子和孩子一个个都被她杀死。“没留一个活的？”我问。
    “不知道，我来的也晚，这些也只是听说。”他又告诉我，在她的宫中像我们这样的奴隶，只是在她的下厅工作，只有她不在时，像云这样的女孩子才被允许会去打扫她的宫殿。
    但是我看帝女皇似乎特别讨厌云，每次只要她看见云，总是竭尽全力去折磨她，我不知道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但当我一看见她欺负她时总是一阵阵地悲伤，“云，”晚上，我看着云身上的伤，小声地说道，“以后，我带你逃走好不好。”
    云听了惊恐地立即捂住了我的嘴，指了指外面钉在墙上的尸身，他们是试图逃走又被抓回的奴隶。也许云小时便在这样的惊吓中度过。月下，我看见云晶莹的目光在月下闪闪发亮，我说，“我说的是真的，云。”
    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被班诺说成帝女皇皇位的那个被废黜的“王”了，奇怪的是他和帝女皇一点儿也不像，他不像帝女皇有着一头乌黑如墨一般的黑发，他的头发是帝伽城人的银发，他的银发还发出一种美丽的蓝色，甚至连他的眼睛也是那种飘逸的蓝色，这使得他看上去比他的母亲看起来温和。而且他似乎并不在意王位的转让，每天都会恭敬地向帝女皇请安。看着他的时候，我也看着云，云也有一头银发，美丽得即使是在黑夜中也会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我们卡茨因城人特有的金色，也许她的祖上就是卡茨因城人。在我们这里，头发色和眼睛色是区分血统的表面依据。
    我的个子在一天天长高，连班诺都说我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终天有一天我发现我已经可以透过窗口向外看了，可是看到外面的我同时也有些泄气，和传言一样，帝伽城是建在一个山崖上，四周都是峻峭的山崖，崖下是密密的树林，班诺说，那就是有名的绝望森林，进入那林子的人没有一个能走出来……
    我和云总是在夜幕垂下时去看小猫多多，它也长大了，大得要费些力气才能爬进来，这时我和云总会把这个小洞再扒开一些，在扒洞的时候，我总笑多多吃得太多，可是这时我突然想到，外面全是峭壁，多多是怎么每天都能自如的爬进爬出？这个想法几乎使我窒息，因为这多长的时间以来，逃走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跑到以前高不可攀的窗前，向小猫爬进的洞的那堵墙望去，眼前的一切令我窒息——多多进出的洞口处正是一处缓坡！这个发现几乎让我激动了几天，这几天来，我总是不禁意地去扒多多的洞，让它再大些吧！
    云
    我的名字叫云，是帝女皇城中的奴隶，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这座宫殿中做奴隶了，我不知道帝女皇为什么这样恨我，每次她见到我都不会让我舒服，也许是因为我天生不会说话吧，但我有思想啊！这里的奴隶都怕她，因此他们也从没有给过我好脸色，除了一个叫班诺的人，他总是略含怜爱地看着我，就像是哥哥的疼爱，但这种感觉不是我想要要的。直到三年前的一天，我遇到因，听说他是卡茨因城的三皇子，城破时他被俘来的。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绝望地趴在地上，双脚被锁上锁链——虽然我们是奴隶，但没有人被锁上锁链，帝女皇锁着他可见帝女皇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也许是因为这样吧，我和他有些同病相怜，我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去摸他那一头卡茨因城人特有的金色柔美的头发，他总是用他那双琥珀色的亮亮的眼睛——和我的眼睛色是一样的——看着我，也许就是这个相似吧，我总觉得他会给我带来欢乐与幸福。
    如果说三年前的因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现在的他已经长得有些像一个大人的样子了，他的脸型不再柔和而略显棱角，依旧金黄的长发柔和地披散肩头，金色明亮的大眼睛总是略带一点儿笑意地看着我，微扬的唇角落满了□□，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受尽苦难的奴隶——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皇子吧。
    这几天，他突然有些奇怪总是爱挖多多的洞，难道他三年前想要逃走的想法还没有改变？我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些钉在墙上的奴隶，但一看到他那坚定的神情，我知道，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他一起，因为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爱上了他。
    白天，他把洞用深深的灌木掩盖着，其实在这里除了我和班诺，再无人知多多的洞，而班诺也在竭力帮助我们掩饰这个洞，终于一天晚上，洞口开得大了，“我们快走，”他拉着我的手，说道，于是我、和班诺先后从洞中爬了出来，我惊讶地发现，所谓的峭壁在这里竟是一个小缓坡，这让我有些吃惊，没容多想我们三个开始向山下跑去——山下那一望无际的绝望森林。
    绝望森林真是大得让人绝望，处处阴暗，分不清白天黑夜，更让我害怕的是——我们被帝伽城的人发现了，我是个女孩子，跑了没多久便气喘吁吁，而因——他的双脚锁着锁链，跑得更是不快。终于，因对班诺说：“你带着云快走，我打断这链子再来追你们。”
    “不行，”班诺几乎想都没想地回绝了他的话，把他拉到一旁，道：“我帮你打断它。”
    “没时间了，”因说，他看了看后面，虽说没有看见帝伽军队，但从鸟兽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们越来越近了。
    “当，”一声响，因的链子被班诺用石头击碎，我高兴地看着他们，他们也是一脸的喜悦，但我们的高兴还没有从脸上退去，我便听到了帝伽军的声音，“他们在那儿，快追！”我们三个又如惊弓之鸟般地跑开，身后的箭如雨般落下，我的身子也不时被箭划伤，我们飞快地往森林的深处跑去。
    许是我们跑进太深的林子中了，许久没有看见帝伽军追上来，但我发现，班诺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当他轰然倒在我的面前时，我才发现，他的心口上插着一只羽箭，深深地刺入心口，“啊~”我惊呼，但是我仍发不出声音来。因扶着他，一脸的焦急。班诺笑着道：“阿因……快……带云快走……”
    “班诺，你支持住，我们很快就会穿过森林了，”因说着。
    “没用了……我……不能陪你们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双眼便一片迷蒙。
    “啊，班诺！”因急呼道，但是班诺没有了响应。
    “他们在那里，”帝伽军的呼声又传了来。
    因立即拉着我的手道，“我们快走。”我看着离我们越来越远的班诺，仿佛看到了墙上那些奴隶，那上面的班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