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嫡女六岁半

第九十八章帝姬青鹤


    他当场便有些愣在原处,逆着光而战,叫人瞧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可是纵使不瞧看清楚亦也是只晓得。
    他眼眸中那一点点星光逐渐黯淡,他沉吟片刻,直觉得后背都是发凉,说来也是奇怪,这般流火的天气他却还开始冒起来了冷汗。
    “我原,原没曾想到,”万安之伸手轻轻握住自己腰间的那玉珏,似乎觉得自己的手也都是无处安放了,“这事都怪我,我没有想到……你会不喜欢,你如若实在不喜欢我再去寻些旁的东西……你别哭,别哭了好不好?”
    少年的嗓音依旧干净澄澈,那静姝却几步走到他跟前,拽住他的领口,叫他同她对视,她的眼里满是厌恶,这般走近才看的越发清明。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万家做的孽还少吗?我姐姐在宫里头受着苦楚,我六妹妹阿妧少年失孤,这些都是拜谁所赐?你现如今又来恶心我,”静姝道,“你只要来求亲我便一定要答应么,我偏偏不,偏不叫你如意。今生除非你我生死相隔,我绝对不会叫你如了愿。”
    半饷那少年才略微寻回自己的神识,那些鲜明的疼跳跃在他的心头上。
    “他……他哭了,”翠雀在静姝背后,似乎自来也没瞧见过这般光景,只望到两个人似乎没有知觉一般,眼泪大滴沿着脸颊滚落下来,俱都没发觉,“姑娘,松手吧。”
    “你最好记住了我今宵说的话。”静姝这才松下手来,松手的一瞬,方才有了稍稍一点意识,她松开手,永远握不住了。
    言罢,静姝一抹眼睛,转身便要走,却在转身的那一瞬,万安之突然道:“我不会再烦你了。”
    他一字一顿,我不会再烦你了。
    少年身后是浮光掠影,衣香鬓影,是人间欢喜,眼前人是心上人,那歌调隐隐约约传过来,“有情人何必朝朝暮暮,朝朝暮暮来来又往往。我与他聚日方长……”
    “小公爷,”边上的名唤作怀玉的侍从极有眼色走上前来,想走上前来扶一扶那万安之,劝慰道,“小公爷,这事还没完……也可回去同国公爷,同夫人说起一声,再不济也有宫里头的贵妃娘娘,你何必在这里黯然自伤?”
    那戏台子上似乎又换了一句“总不愿……玉堂金马为将相,也还可耕读人家继世长。”
    “玉堂金马,”他喃喃的开口,“怀玉,可是我为什么,自小到大,他们都说万府何其金尊玉贵的人家,在阿姐阿父面前,所有的人都是那般恭恭敬敬,夫子却又说……如若要人真心诚服,就先得以礼待人,以己度人,可是为何……我也是那么做的,很久之前在学堂里头,我每日准备各样吃食,我只预备着或许有那么一日,能有一个同窗稍稍注意到我,能够来同我说说话,哪怕他只需要一句话,我都愿意把我所有的吃食都给他,可是每次我都是原样带回一口未动。我永远都是这么白白奉上一颗心,拿到众人眼前,他们的目光越过我永远瞧我不见。”
    “小公爷,”那怀玉心疼道,“怀玉未遇见小公爷之前,被人欺被人打骂都是常事,遇到小公爷之后方知这世上还有这般和善的主子……我阿娘说的好人都有好的命数,小公爷生在这般人家含着金汤匙本就是良人,定能够如愿的,这辈子还长,日后……日后,那成五姑娘会甘愿回头的。”
    他回头来,望向那些熙攘的人群,红尘何其心热,可是他恍惚只觉得自己半生时光都随着那池莲灯流尽了,只缓缓道:“把那些灯都灭了吧,别叫天上织女娘娘瞧见了,笑话我。”
    那怀玉嗤笑一声,觉得这话说的好笑,只道:“哪里真有织女娘娘,小公爷也太孩子气了些。”
    万安之抬眸看着天上云彩,叹息一口气,道:“大约也是有的吧。”
    “琼哥哥?”成妧立在那桥上,只见那成琼凭栏而望过去,只瞧着那跟前头的花魁娘子突然便没有了声音,只看得呆呆然,怎么喊都喊不应,恨恨道,“这也是个祖宗。”
    却还在这桥上耽误的时候却有人自背后突然拍了拍成妧的肩,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只觉得自己手上的荷包一松,那是她方才让翠衣掏出来买那些面具的。
    吓得翠衣惊叫起来,成妧倒是反应过来,立刻便唤住周围的人奔上前去捉拿,只道:“方才那人也没瞧见真容,你们寻着踪迹去,切莫惊扰他人。”
    家中仆从只一下子散开寻着那人,成妧见成琼着实指望不上也只能自己随着那几个小厮仆妇一道追下了桥,那贼子倒是脚步够快,只下了桥一晃人便寻不见了。
    左右都寻不见,只听见有小厮转过那桥边巷子喊到:“六姑娘像是在这边。”
    成妧这才提着灯笼寻过去,却见那头果真有几个脚步快的小厮追赶着,翠衣有些气不过道:“堂堂帝京,天子脚下,居然也敢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那巷尾出横生出来一人,穿着一身黑衣,倒是干净利落伸腿一个横扫便扫的那贼人摔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人又是一脚踏到那贼子的背上,压的那人在地上似是起不来,只嗷嗷叫唤着。
    “六姑娘,”前去查看的小厮拿回那贼子手上的荷包,奉还给成妧道,“捉住了。”
    成妧只提着灯笼前去,那人把那小贼已经压到了跟前来,走到光亮处,一见到原来是成妧便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成妧瞧清楚那人原不是旁人,她久未见到叶昭竟是一时间没认出来,似乎自青鹤帝姬下降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了,不过现如今瞧着叶昭依旧是那般张扬模样,倒是不似以往那般跳脱,到底是成家立业之后变得格外沉稳。
    “叶世子万安。”成妧微微屈膝,顺带着边上的成姈也一道过来,寒暄几句,因问道因何也在此处。
    那叶昭不过是目光轻轻掠过成妧面上,云淡风轻道:“帝姬殿下没见过帝京里有的乞巧节,唤我陪她出来走上一遭,略微瞧一瞧,不过是闲来无事随处瞧看。”
    成妧却自知尴尬不再搭话,只道:“到底也是我们不查,倒叫这贼人钻了空子,不过也多亏遇见世子爷……”
    却在这时,自不远处来了个婢女打扮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一脸的凝重,走到叶昭跟前道:“帝姬瞧见世子似是来了熟识的旧人,特地喊众人前去花月楼小坐片刻。”
    “这……”成妧立刻回绝道,“留世子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误了时辰,本就不该……哪里还能够叨扰帝姬殿下。”
    那姑娘却依旧面上无表情道:“帝姬有请,奴婢只是把话带到,做不得主。”
    如此,便算作是回绝,那成妧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成姈,成姈自然是会意的,这青鹤帝姬是个如何品性谁人是知道的,只不过听说因是君上长女,是君上手心里头最为看重的明珠,自然是千娇百宠于一身的,天家帝女如若发起脾气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折返,只想那叶昭现如今不知同那青鹤帝姬相处的如何,能不能在她跟前说上一句话。
    待把成妧带到那花月楼上,这是成妧第一次同青鹤帝姬见面,隔着一道描画这花鸟的屏风,只虚虚实实能不能瞧见那头有个身影。
    她似乎并没有规规矩矩的坐着,只是凭栏看着底下的万家灯火,成妧没让成琼跟着来,只因这是一次见那青鹤帝姬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脾性,万一突然变了脸色还可以唤人回府报个信。
    “臣女拜见青鹤帝姬,”成妧倒是规规矩矩道,“殿下金安。”
    “免礼,”里头慵慵懒懒只有这么一句话,却叫成妧觉得这青鹤却远没有怀璋口中所讲得那般跳脱,反而很是平静,似乎心静如水,再难起波澜,“我记得你,听……怀璋提起过。”
    其实哪里是怀璋提起过,成妧心下打鼓,很可能是叶昭原先身边最为贴身的小厮,抑或者是自叶昭时不时只言片语之上令她察觉出来。
    待成妧落座,又有婢女为成妧奉上茶,那茶一端上来便只觉得气味芳香如兰,颜色葱碧,果真是好茶,那叶昭坐在一旁也忍不住道:“这般好茶水,我来这花月楼似乎还没喝到过,果然帝姬殿下驾临便是不一样。”
    那青鹤听闻后却并不答话,只朝向成妧道:“这茶并非花月楼的,花月楼的茶水太过于酸涩难以入口,喝惯了好茶水的人大抵是瞧不上的,想来成府门楣也不算低,我只怕姑娘们口味娇矜,太过低次想瞧他不上,特地命人送来,成姑娘,你快些尝尝,晾凉了才不好呢。”
    成妧心头突然泳起来一股子悲愤,这青鹤果真是来者不善,这些话哪里是在说茶,明里暗里在敲打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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