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嫡女六岁半

第一百零十章风雨欲来


    这年年下,帝京久不下雪,倒是各处都一派晴明,倒是帝宫里头并不算太平,也不为旁的事,只是隐隐约约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只说今上年岁渐长且因幼时幽闭在行宫落下旧疾,现如今旧疾有些复发的意思。
    “眼下最难的,却也不是君上旧疾,”私底下成二爷也只是在家同成珩小议几句,“往前总觉得今上正值壮年,膝下固然子嗣无福,却也还算过得去,如今今上身子如若是不大好……朝中人心惶惶,也没一个长大成人的皇子,又有那万贵妃把持朝纲,这大煊难不成就要改朝换代了么?”
    成珩只道:“其实朝中似乎也有言语,只说,江候世子,也曾经是先长帝姬独子,先帝外孙也算是皇家血脉,如若果真后继无人,是不是……”
    言及至此,便不再多言,只可那江憬却是外姓,而后到底是自皇室宗族之内择选还是江候世子,便不能由他们三言两语决定。
    又过了一段时日,却不知道自哪里传起,只说今上是有位皇子在膝下的,只不过畏惧万贵妃权势,一直养在别处被人隐瞒着。
    这样的新奇说法倒是令府上的女眷有些好奇,比之前朝的冷肃,这样的韵事才叫她们有了些许谈资。
    “只听说,是养在宫外头,就连君上自己也是不知道的,”王氏坐在暖阁子里,只伸手烤着地上的火盆,穿着一件银鼠滚边夹袄,显得越发圆滚,“这些年只听闻死在贵妃手里头的孩子数都数不清楚,这个孩子貌似生母也是个小宫人被君上宠幸之后,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发觉有了身孕也不敢声张唯恐被贵妃发觉,好在身边有些宫女内侍,众人齐齐隐瞒才把那母子二人送出宫去,一直瞒到如今。”
    邹氏略微有些不屑,似是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够这般好心,只道:“如此一说那便有些虚假了,这孩子又不是玩物,怎么说藏便藏,再者那宫里头的那群内侍宫女自己要命不要?还敢瞒着贵妃做这样的事,世上怎会有人甘愿做如此冤大头。”
    “或许,”王氏亦是瞧她不惯,“那贵妃多行不义之事,倒叫旁的人早已瞧她不惯?”
    邹氏冷哼一声,倒是不理会,心里大抵也是不相信的,自之前成琦走失之后,邹氏似乎心里头越发含有忌惮,总是偏离府上众人,谁人说话也不信。
    太夫人听了半响,心里头大抵也是不怎么相信的,只是不信这君上还能有个皇子养在宫外头受苦,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自古皇嗣出生都该是有玉蝶才可的,”太夫人揉着眉心,“就算这孩子是君上骨血,又因生母隐瞒没有玉蝶,可是也必须得有君上所赐信物才成,哪里便可以随随便便的认祖归宗,继承大统,我觉着或许是底下朝臣既不想皇位拱手让人又不能让万家独占鳌头,所以造出来的话,却还叫你们信真了。”
    太夫人如此说,那王氏也只得笑道:“果真还是婆母见多识广,叫我们一听便只觉得似那画本子里头是狸猫换太子一般,到好像是一桩奇事。”
    “且打住吧,”太夫人半垂下眼眸,“儿郎还在朝中,如今珩哥儿也在谏台里头,这话如若自咱们府上传出去了且叫人参奏一本,那才是了不得的事呢。”
    王氏便只好闭嘴,只因王家最近来人拜访,只说静姝及笄已过还未定人家,先前施府万府都没做成亲事,静姝外族那头心疼外孙女,她二舅母便派人同王氏道:“往前如媖还在家里时是有心与王家做回亲事的,可如媖入宫,相瑜婚娶,一朝分别,到底是无缘,还不如便将静姝嫁与王家,以作个念想。”
    王家几个舅母都是极为疼爱静姝的,王氏与成二爷左思右想倒也是放心,不过因前几次的教训,还是着人问了静姝的意思。
    静姝听过之后,连眼皮子似乎都没抬,王氏几乎要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却在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静姝道:“这是阿娘同着阿父的期许么?”
    王氏回眸,只见静姝坐在那窗扉之下,手前还放着还没有绣完的绣棚,她的手指还停留在其上,王氏在那一瞬间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恍惚一瞬间似乎只觉得她眸中有某些光彩在一点点是褪去,知深夏漆黑一片。
    静姝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
    府上便开始操办起来,这倒是算一个好事,只把定亲之事放在来年开年,在上元节之前,这样的年节里才算是喜庆。
    王氏因记挂着还有许多事,便不打算再在朝暮堂里头耽误着了,起身告辞,那邹氏早便没了耐心也想要同王氏一道走。
    “三郎媳妇,”太夫人突然唤到,叫邹氏莫名心头有些一惊,“你缓缓再走,这里还有许多账目似是你三房里头的,你二嫂忙不过来,账房那头送到了我这里……你且过来对一对,我估摸着瞧看了一眼,有些着实对不上。”
    邹氏愣在原处,久久不敢言语,后背发凉,才缓缓屈膝回道:“是。”
    成妧坐在那屋檐底下看着府上各处已经挂起来的红灯笼,只觉得眼睛有些发涨,一边上的翠衣只见成妧似乎有些累乏了,便问道:“姑娘可还去五姑娘房里头?”
    “还去么?”成妧叹息一声,只怕眼下静姝心里头亦是不好受,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似静姝,似怀璋那般不羁的,可是就连他们亦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万般不由心,“五姐姐眼下,大抵是没有心思陪着我玩了,如今亲事已订,她还是有许多活计要做的。”
    言罢,只继续靠在那沿栏之上,眯起眼睛准备小睡片刻,却在这时只听见外间有人匆匆走进来,只说成二爷下值回来了,特地来见太夫人一面。
    如此说来便是叫人不禁有些怪哉,朝堂那些事到底太夫人是不懂得的,怎么一下值便直奔入太夫人的院子里,成妧稍稍坐正,片刻之后那成二爷便进来了。
    只因里头不知何事,邹氏停留了半日,成二爷便在院前等候半日,那太夫人才见。
    成二爷面色发紧,手上还捧着自己的乌纱,步履不停,倒叫成妧也有好奇,只随着成二爷一道掀开帘子进去了。
    “多大的人了,”太夫人不明所以,却也只见到成二爷一脸的惶恐走进来,忍不住责备道,“倒还似个小孩子,这般挎着脸一路下值回来,也不知道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你对政务有什么看法呢。”
    “母亲,”成二爷皱起眉头,似乎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拱手道,“今晨得了消息,昨夜里头宫里宣召了太医院两位执事前去六宫里一处殿堂,想来似是宫里头那位嫔御病得重了,才能漏夜宣召太医院前去。我也是今晨才得的消息……”
    “你,”太夫人心中骤然起疑,隐隐约约也觉得不好,“你的意思是,如媖?”
    那成二爷只道:“这段时日,我着实也没得她的消息,母亲也晓得的,如媖那性子向来只报喜不报忧,她生来便有些小毛病在身上……我只晓得上次,宫里头有几位内侍传来消息说天寒地冻里头,还被罚跪过几次,而后也没消息了,也不说在不在今上跟前伺候了。”
    “我今日也是偶然闻及,”成二爷面上俱是难色,忍不住感慨道,“我一听心里头便不大安然,赶快回来告诉母亲了……”
    “阿姐?”成妧立在那门帘之后,听到如今只觉得手脚都发凉起来,只扶着那门框而立,脚下恍惚间只觉得有些飘然,“应当……不会吧。”
    长姐如媖,她记得如今大抵是她入宫的第十个年头了……她还没有满三十岁。
    太夫人只略微沉吟片刻,只低声道:“这事你先瞒住,切别叫你夫人知晓了,府上各处也不能提……再去趟几位内官在帝京各处的宅子里相问,不是最好,如若,如若当真……”
    说到如此,太夫人也停住不提,就连她自己亦是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了,只强忍着未曾落下眼泪来,半饷之后方才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成二爷立在那庭前,有些沧桑,且别说到时候如何了,现如今如何他们亦是六神无主,就连确切的消息都没能得到。
    成二爷转身便要退下,在他转身一瞬之间,太夫人突然道:“姝儿同王家的婚事……下次你递个折子,让你媳妇入宫去了瞧一次,同如媖也说起,也好叫她心愿得以圆满一次。我们府上这门亲事不单是为了王家亲上加亲,也是为了当年媖儿与相瑜之憾……左右是不圆满的,如今落到姝儿这里,也算是她一个寄托。”
    “深宫是个又苦又寒的地方,”成二爷揉揉自己的眼眶,“我知道该是让媖儿稍稍放宽些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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