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峨嵋

第七章 爱徒


    华严顶长老殿内,佟乐乐正蹲在大殿中央,同样的一袭藏蓝道袍云纹小小道袍,二尺桃木拂尘别在腰上,一手端着墨盘,一手握着毛笔,认真地在地上画着各种阵法图案。水一流星一般落入殿来,倒是惊得那毛头小子一屁股摔倒在地,“哎呦”一声打翻了手里墨盘,刹那间,漂亮的藏蓝云纹道袍道袍晴空变阴霾、白云变乌云,看得水一好不有趣。佟乐乐惊慌之余正欲发作,抬头见得面前之人却是水一大师,瞬间没了火气,便是慢慢从地上爬起,麻利地三两下将身上道袍理得服帖笔挺,抽出腰间拂尘双手抱拳握了,弯腰行礼道:“弟子佟乐乐,拜见水一师叔。”
    水一顿时更加乐得笑出了声:“哈哈哈,徒儿免礼。哈哈哈,这不简直就一个人模狗样的小寻羽嘛,不错,不错,哈哈哈……”
    佟乐乐见得水一如此这般为老不尊,先是害得自己出了洋相不说,却还要出言侮辱自家师傅,不由得心火直冒,却又不敢发作,直恨得双拳紧握道:“师傅说什么今夜月圆,恐有异变,吃过晚饭便去后山洗象池守夜去了。”说完便不在搭理水一,收拾起打翻在地的墨盘毛笔,重新蹲下继续画起了阵法图案。水一倒也不再多言,转身出了殿去。
    洗象池,四周山林古木参天,白云缥缈,一方六边水池,建于华严顶山巅。入夜,皓月当空,月光映入池内,水天一色,清光无限,仰望星河,缥缈欲仙,正当是象池月夜。
    寻羽老道正独自盘坐在池边一角,面向水池,望着那池中月影,凝神静息。突感一道凌厉灵压,老道站起身来道:“水一老妇,这大晚上的独自一人跑来找我老道,这孤男寡女,莫是动了什见不得人的心思?老道我虽自认打不过你,有伤风化之事,我可是宁死不会从你。”话声里带着轻佻戏谑,传向身后,人却是并不转身,继续望着那池中月影,一动不动。
    “我呸!不要脸的东西!”白光一闪,水一便也是落到水池一角,与寻羽隔着水池向面而立。
    “哼。”寻羽从喉咙里挤出阴阳怪气一声冷哼,却是并不再搭理水一,仍然自顾自看着池内。
    水一莫名火起,左手成掌向着池水隔空一捏,池内爆起一道冲天水柱,将整个池水震得沸腾起来,哪里还映得出丁点月光。
    “疯娘子!你作甚?!你可知今日月圆之夜?!若是疏忽大意出了岔子,怕是收拾不了!疯婆子!我,我,我,我呸!”寻羽焦急万分,气急败坏,直欲要对水一出手,却又是赶紧压住了火气,手中鎏金拂尘乱舞,于水面接连补画出数道阵图,水面便是又安宁如镜。
    水一抬头望了望当空明月,再看向那池中月影,便是也不再闹腾,竟是主动一跃跃至寻羽身旁,低声道:“老道儿,下面那东西最近又不安生?”
    “哼!”寻羽怒气未消,胸口起伏喘着气道;“有什么屁赶紧放!放完赶紧滚蛋!”
    水一拳头一握,却又是瞬间松了开来,挤出一脸难看的皮笑来:“老道儿我问你,那嘉州城中所选道童你可熟悉?”
    “屁话,老夫亲自前往选拔,能有差错?”寻羽不耐烦起来。
    水一又是皮笑一下,继续问道:“那以师兄之见,温又儿那丫头如何?”
    此话一出,寻羽本来已经平复大半的情绪又是被挑得恼怒难耐起来:“哼!你说如何?!那日云峰殿内,为了抢人你是何等霸道?咦?……我说水一老妇,你不会真的如此恶毒无聊吧?人你也抢了,今日这大晚上的没事做?专程再来气我一回?”言罢,寻羽已经气得呼吸急促,老脸憋得鼓胀通红。
    “噗嗤。”见得寻羽老儿如此这般,水一忍不住笑了出来;“咳咳,师兄啊,不是我跟你抢,只是我当日便察得那温又儿,虽资质极佳,但心性却是最难约束,杂念难除啊,却是得需要我这样慈祥母爱的师傅,方得调教成材啊。”
    “我呸!慈祥?母爱?你水一泼妇的名声怕这峨嵋上下无人不知吧?呵,我看你今日定是有求于我老道,不然会如此待我?一口一个师兄?”寻羽算是看清了水一来意,便是得意了起来。
    “是是是,师兄慧眼,一切都瞒不过您老人家啊,水一的确是来向师兄讨教的,想看看师兄是否有所高见,能够祛除那温又儿心中杂念,约束心性潜心修炼。”水一面上皮笑太久,有些僵硬起来。
    一阵阴冷狂风突得刮过山顶,四周光线也是骤然一暗,寻羽抬头一望,一团乌云正好挡住了月光,毫不迟疑,猛地飞冲而起,直奔那乌云而去。
    “唉!唉!你还没答我话呢!”水一冲着寻羽身影传音喊道。
    “那丫头杂念你我都除不了!只有她那叫花子哥哥能使得其安生!”寻羽正是焦急之中,却又深知那水一泼妇性子,便充充传音草草答了,生怕水一耍泼,误了大事。
    “多谢师兄!”水一传音方至耳中,却是震得寻羽脑中一阵剧痛。
    寻羽心中瞬间又是骂了千遍恶毒泼妇,身形却是丝毫不加停顿,冲着那团乌云去了。
    水一似乎也是对寻羽所言将信将疑,但好歹多了条线索去观察判断,心情也是甚好,慢悠悠地沿着山路,往山下走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月便过去了,水一大师所布置的白龙洞打水功课,也已经由最初的一日一缸变成了一日五缸,不变的是每日打满的缸内泉水,几乎皆是只带有萧芸一人灵压。温又儿虽也是每日同萧芸一道早出晚归地修炼,但却是丝毫不曾用心,与其说是修炼,倒不如说是溜达,抓蝈蝈、玩儿泥巴,头几天还能够玩儿到天黑前赶到白龙洞打上两桶水拧回去,后来却是逐渐连玩耍也没了兴致,时常在牛心亭内郁郁地一坐便是一整天,白龙洞也是干脆不曾去了。
    两个丫头的日常表现,水一便是看在眼里清楚明白的,只是峨嵋一派凡事遵从天性自然,弟子修行,师傅也只是传授法门诀要,至于修炼过程,全凭自己,做师傅的一向是不会强行约束。
    这一日晚饭后,水一左右手分别沾上些许杯中茶水,向着温又儿与萧芸二人眉心弹出两根水针,水针破皮而入,在二人血脉之内周行一圈后,又从眉心处分别射出,化作两滴水珠回到水一左右手中。水一分别将两滴水珠捻破,摸着萧芸脑袋笑着道:“芸儿,明日起你不用再去白龙洞打水了,便专心修炼为师传你的初级御水心法吧。”
    “是,师傅。”萧芸乖巧地答应着,同时偷偷撇了温又儿一眼,便安静地望着水一,似乎是在等着听师傅对温又儿的安排。
    水一却是并未再讲话,只是同样摸了摸温又儿脑袋,便出了伙房上楼去了。入夜,水一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反复回想着两月来温又儿平日里举动,不由得又想起了寻羽所言,干脆翻身而起,向着山下御空而去……
    嘉州城内,易小天虽然还未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但少了又儿妹妹需要照顾,反倒是轻松许多,只是每当受人欺负,便十分挂念那世上唯一亲人。
    这一日易小天又是偷食被抓,那恶毒摊贩下手无情,揍得易小天头破血流,满地打滚,直到打得累了,方才骂骂咧咧地罢了手。易小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捂住流血的口鼻,一瘸一拐地走了开去,眼角挂泪,易小天竟是担心起了温又儿,也不知这又儿丫头在峨嵋山过得可好?是否受人欺负?想到这里,易小天突然想要去以往妹妹经常看书的书摊儿看看,读一读妹妹爱读的图画书卷,仿佛方能稍减内心思念,甚至开始幻想着拐过街角,便能远远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可爱地坐在草席上面。
    易小天一步一瘸地拐过街角,熟悉的地方依然热闹,只是原本永远无人问津的书摊位置,今天却是人头攒动,争相抢购着新鲜的竹笋。
    易小天心有不甘地走近相问:“老伯,平日里这个摊位不是位买书的懒汉吗?怎么今日……?”
    卖竹笋的老伯抬头撇了易小天一眼,不耐烦的答道:“嗨!那贪睡懒鬼,两个月前便离开嘉州回南边儿老家去了,临走前将这摊位两个铜钱转让给老汉我喽。”
    易小天“哦”了一声,若有所失地闷闷离开闹市回到破庙,周身疼痛,缩在草堆里昏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破庙之外已然一片漆黑,易小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正欲坐起,却感觉身后黑暗之中仿佛立有一人。
    “谁在那里?!”易小天惊慌坐起,望向侧方身后。
    “小孩,你是叫易小天是吧?”黑暗中,中年女人声音由远而近,听着像是慢步走了过来。
    强忍着周身疼痛,易小天挣扎着站起转身,此时陌生女人已将手中蜡烛点燃,走至易小天跟前。虽不知面前这一身白衣、黑纱蒙面的女人是为何人,但却能感觉到对方周身所散发强大气场,易小天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对方,丝毫不敢乱动。
    蒙面女人继续开口问道: “小孩,温又儿是你妹妹?”气势袭人,却似乎并无恶意。
    易小天心中盘算,眼前这人应该并无恶意,若要害我,刚才自己睡着的时候便早已小命不保,听对方道出自己名字,又问到又儿妹妹,想必是所识之人。心下盘算着,易小天稍稍放松一点,但仍是声音颤抖:“是……是……我叫易小天,我妹妹温……温又儿,是峨嵋弟……弟子,你……要是害……害我,峨……嵋派必定找……找你麻……麻烦。”
    “呵呵呵呵,小叫花子一个,也知道拿我峨嵋派来作挡箭牌,呵呵呵呵。”蒙面女人笑得出声,周身气场也瞬间弱了下去。
    易小天突觉压迫感顿失,听得“我峨嵋派”几个字又再轻松不少,赶紧喘了几口大气,眼珠子一转,套起了近乎:“请问前辈是否见过我家妹妹?又儿现在过得可好?能否转告我家妹妹,要她安心修炼,哥哥一切安好,勿要挂念。”
    “果然如此,兄妹情深啊。易小天……”蒙面女子话至一半,手中蜡烛火苗突然一晃。“何方神圣?!”女人一声低喝,白影一闪,已至墙外院中,负手而立,散发出凌人气势笼罩整个院子,而方才其手中蜡烛,此刻才将将落至先前所立处地面,引燃一小堆干草。易小天大惊,赶紧将火焰踩灭,悄悄躲于断墙之后,探首偷望。
    正在此时,一道黑光从天而降,疾如闪电,冲破屋顶从易小天头顶落下,眼见即将得手,易小天慌忙抬头,眼前一白,那蒙面白衣女人竟凭空立于头顶上方,以肘为盾,“咣!”地一声将黑光弹开,紧接着深蹲一跃,冲天而起,消失于漆黑夜空。
    嘉州城上空百丈,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隔空对立,其中一人正是那蒙面白衣女人,另外一人,从头到脚,严严实实裹在一袭黑色夜行衣内,只漏出血红双眼。以两人为中心,一白一黑两团隐形气场呈球状迅速膨胀扩散,于两人连线正中碰撞一起,一瞬间电光四射,接连荡出三波巨型气浪,然而却无任何声响发出,周遭一片死寂……一瞬之后,电光倒流,气浪收缩,重新汇聚至中心一点,那一点,无比虚无黑暗,吞噬时空,电光、气浪,通通消失不见……
    两人身形同时一震,从高空坠落,白衣女人手藏身后,剑指疾行,暗画符文,坠至半空,一个翻身打挺而起,双手合十,口诵咒文:“茫茫宇宙,浩瀚无垠,灿烂银河,坠落九天!飞火流星阵!”咒文诵毕,白衣女人先前坠落轨迹之上,长长的白色符文轰地亮起,星星点点似银河倒悬,随时准备飞流直下。
    白衣女人手握咒决,蓄势待发,抬头望向神秘黑衣人方向。黑衣人此时也正随意凭空立着,双手背于身后,一双血红眼睛微微眯起,仿若带笑。白衣女人略显吃惊,手上咒决却不迟疑,中指一弹,“落!”一声大喝,无数光箭从那飞火流星阵中乱射而出,直奔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也不躲闪,仍旧眼角带笑,任凭亿万光剑扑面而来,眼见就要万箭穿心,口头轻喝一声:“落!”,头顶上方黑色符文瞬间亮起,形状图案竟与那白衣女子所施“飞火流星阵”一般无二!刹那间无数暗黑箭矢齐射而出,光箭黑箭正面碰撞,电芒飞溅,火光四射……
    白衣女子瞠目结舌,怒不可遏,大喊一声:“大逆不道!”飞身而出,冲向黑衣人,急欲近身肉搏。
    “哈哈哈哈,水一大师果然性情急躁暴烈。”黑衣人见水一扑来,哈哈大笑,笑声至耳,人已无踪……
    水一突觉不妙,急忙俯冲,奔地面破庙而去,落至地面易小天跟前,小孩安然无恙,任在原处抬头呆呆望天。水一长出一口气,四方环顾探寻一番,已无黑衣人迹象,想必是已然去了。易小天看着眼前女人,正欲开口,忽觉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深夜,云峰殿上,水一颇不耐烦:“掌门师兄你是修炼走火脑袋傻了?还是信不过我水一?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确定就是飞火流星阵!”
    厉天行于殿内不断徘徊:“如若师妹所言不虚,这神秘人修文甚至不输于我。可最为不解的还是,飞火流星阵,乃我派独门绝学,怎么会?莫非?那黑衣人乃我派门人?会是谁呢?……”
    “更加想不明白的是,那黑衣人究竟是冲我而来?还是冲那易小天而来?又为何突然不战而退?”水一大师眉头紧锁道。
    “所以你更加坚决地带回了那孩子?嗯……如此也好……师妹切记,黑衣人一事暂且仅限你我二人知道,你先回去吧。”厉天行送走水一,也自出了云星峰殿,往下方金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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