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630

第5章


    过榛子镇时,袁总制接到快马送来的圣旨,命其相机调度各镇援兵进止。于是传令兵们不断飞马疾驰各处。离开山海关时,总制便命总兵朱梅、副总兵徐敷留守关门;过永平时留下参将杨春与游击钟宇,率步兵三千;又命游击满库领步兵二千,守永平西北上的迁安;参将刘宗武、游击龚彰领步兵三千守丰润;都司刘振华率步兵二千守建昌;又有游击蔡裕守玉田。
    进了蓟镇后,又命昌平总兵尤世威返回昌平保护皇陵,宣化总兵侯世禄守三河,大同总兵满桂守顺义,蓟辽总督刘策则还守密云。
    蓟镇独留保定总兵曹鸣雷所率兵丁五千人,以及蓟镇驻军三千余人。这样,整个蓟镇目前的总兵力,不过是一万七千人左右,其中蓟兵多月欠饷,弱、病无数,而关宁军与保定兵都长途跋涉,疲惫不堪。
    奥沙将我的旋风儿牵去洗刷,而我,则找了个地方准备睡觉。
正文 四面边声连角起(二)
    过了榛子镇之后行军速度不算快,盖因此一带山路崎岖,有些地方还有水沼,冰冻路滑,马匹走的很艰难。九千骑兵,本来应该多携带九千匹马路上轮换骑乘,但实际上没有这么多健壮的马供替换,从宁远进到山海关,所有马匹共计一万一千匹,在山海关又补充了两千匹马,这也远远不够一骑二马的最低标准。前两日奔的急了,就有马匹体力不支病倒。
    宁远、山海关的马匹已经是尽可能挑选最好的马种,在袁总制的努力下,粮饷所缺甚少,士兵与马匹都能保持良好的状态,及到了关内,才惊觉关内军士的窘困:缺饷少粮是常态,马匹得不到保养,火器半数以上不能用,士兵中甚至有变卖武器军服以换取食物的。
    得到这种报告的袁总制,脸上不知道会有什么神情呢……
    关宁军疾驰进关,只在山海关得到了马匹和食物的补充,所有将士都带足了五日的食物与饲草,饶是如此,沿途还是倒毙了许多马匹。这些马匹被下令烘制成了肉干,奥沙对这粗糙的马肉干不屑一顾,说自己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做很美味。我当然不会否认他的自我认定。
    歪在稻草堆上小睡了片刻,就被奥沙叫醒:“大人,大人!王副将召你开会。”
    我应了一声,爬起来就跑去王启年副将的营房。他刚去总制那里开会回来,一脸凝重。我总觉得王启年过于严肃,凭空添了许多压力——给他自己,也给下属很大压力。
    王启年部下的数名游击、都司皆列席会议,他满面阴霾,看了看我,递过来一张告文,“江游击,你来念一下这份建奴酋首的告示。”
    我恭恭敬敬接过边缘有些残破的纸张,乃是皇太极进口之后,沿途张贴的伪饰告示。
    我瞧见王启年略点了点头,便大声读了出来:“满洲国皇帝谕:绅衿军民,我国家素以忠顺守边,叶赫与我原属一国,尔万历皇帝干豫边外之事,离间我国,分国为二。曲在叶赫,强加庇护;直在我国,强欲戕害。屡肆欺凌,大恨有七。我知其终不能相容,故告天兴师,天直我国,赐我河东地。我太祖皇帝意图宁居,遣人致书讲和,不见允从。既而天又赐我河西地,复屡次遣人讲和,尔天启皇帝、崇祯皇帝仍加欺凌,使去满洲国皇帝号,毋用自制国宝。我亦乐于和好,遂去帝号称汗。令尔国铸印给用,又不允行。故我复告天兴师,由捷径而入,破釜沉盘,断不返旗。归顺者必加抚养,违抗者不得不杀。非我好杀,尔君臣不愿和好之故也。谓我国偏小,不宜称帝,古之辽、金、元具自小国成帝业。且尔朱太祖昔尝为僧,赖天佑之,俾成帝业,此皆天意非人力也。我以抱恨之故兴师,恐不知者以为恃强,故此谕之。”
    念完了,小心卷起告示,看身边同僚都露出不大理解的神情。我忙道:“这是建奴酋长说,他们是不得已,才顺天意打进关口,此前天朝对建州多有打压,又插手女真部落争斗,凡此种种,引致今日建州含恨起兵。”
    众将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一人道:“建奴不过是些几十年前还在吃生肉的生番,也敢妄想同天朝万岁爷平起平坐?”
    王启年看看他,道:“这等话,萨布浒之前可以说得,如今说不得了。”
    众将喏喏。
    王启年又道:“现如今,建奴还在遵化地界,全速行军的话,不要两日就可到达蓟镇。袁总制命令,在城外加速修筑防御工事,关宁军全力修整,以防建奴突袭。”
    接着吩咐下去各营轮值时间。
    我带领的营队安排在晚饭后熄灯前轮值蓟镇北面。
    晚饭时候,江兰几乎吃不下馒头。我很不耐,道:“兰子,你要是觉得自己不行,我现在就让你回宁远去。”
    那孩子扑通一下跪倒:“大人不要赶小人走!”
    “吃!”我轻踢他一下,“你虽说年纪还小,可是我对你有信心,你武功好,又聪明,既然做了我的亲兵,就要学会打仗,不打怎么能有好功名?”
    江兰脸上神情变幻,“多谢大人提拔。”
    “少说这些,也要你自己努力,我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多些历练,不是想送你去死。”倒不是说吓唬他,要是连一个“死”字都听不得,怎么能够铁硬心肠上阵杀敌?谁都是这么一步一刀的拼杀出来的。
    江兰遇到我的时候,还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大男孩。他的身高对于同龄的北方男孩来说不算正常,偏矮,也偏瘦,眼睛倒是很大,闪着一种小兽的凶光——就是那种你在狩猎时候会看到的在你的箭头下挣扎的小野兽的眼神。
    我一见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心中有愤怒,只是他还不知道如何燃烧这些愤怒。这在辽东不是难得见到的情况,不过一般的男孩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身手。当然,当时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我穿着蒙古人的军服,冷不丁一个半大孩子扑了过来,拿着一柄不算太差的军刀对着我凶狠狠的砍来。
    奥沙在一旁用刀鞘敲了他后背一下,我则扬刀磕飞了他手中刀,那孩子跌在路边尘土里。奥沙随即一脚踩在他肩胛,他动弹不得。
    “你们这些蛮子!混蛋!”那孩子破口大骂。
    我记得当时笑了,我说:“有趣了,我居然成了蛮子?”纳闷自己的长相难道真的很像蒙古人?
    我踢了他一脚,“起来说话。”奥沙挪开脚,将刀拔出来架在他脖子上,男孩慢慢站起来,灰头土脸,然而神情十分倔强。
    “你叫什么名字?”
    “李越兰。”
    “月兰?这不是女孩子名字么?”我又看了看他,道:“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我是男人!”男孩大叫。
    奥沙手腕略一用力,“脱!”
    男孩害羞带忿的解开裤带,奥沙看了一眼,点点头。
    我收刀入鞘,“瞧你的身手,应该学过武功,是军户出身吗?”
    李越兰道:“我母亲是军户的女儿。”
    “你家人呢?死了?”
    “都死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难免了。蒙古人干的?”
    男孩点头,眼睛直盯着地面看。
    “好吧,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不是蒙古人。”我的口音一点也不像蒙古人,长得也不像。“你想为家人报仇,这很好,很有勇气,可是也很鲁莽——今天如果你遇见的是真正的蒙古军人,你早就死了。”
    男孩眼眶湿润了,只是还倔强的不肯流出眼泪。
    “你有两个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做你的鲁莽的小土匪;第二,你跟我走,如何?”
    很显然这个男孩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幸存了,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决定跟着我,成为我身边年龄最小的亲兵。
    我用心培养这个心怀愤怒的男孩,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应该写作“越兰”而不是“月兰”,这个名字怎么写都还是太女人味了,便给他改名“江兰”。
    我带着江兰在蓟镇城墙外巡逻。相比宁远的坚固高墙,蓟镇的城墙显得那么岌岌可危。我想袁总制看到这样的城墙,不会觉得很舒服的。他喜欢那种高而厚的城墙,并且喜欢城墙上的红衣大炮,以及做为补充武器的弩床。简单的说,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不愿意冒着高战损的危险开战。
    整个白天,蓟镇军民都在忙着在城墙外开挖壕沟,修筑简单防御工事。一般来说,祖总兵喜欢猛冲,而袁总制喜欢有备而战。
    蓟镇原有一道六尺宽的护城河,但是很显然,这道护城河现在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原本应该注满了水的护城河,此时干涸见底。现在想要重新注满水不可能,有好些地段还被石块填满了。白天的时候,一半的人在削砍树枝插进护城河,另一半人在护城河之前一百五十步的地方挖第二道壕沟。
    由于我们无法知道建奴军队几时能够到达蓟镇,修筑的重点还是在护城河附近。
    更多的树枝被砍伐下来,一头削尖,另一头斜插在半人高的沙土麻袋中,中间用皮索和麻绳捆扎连接起来,放置在两道壕沟之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