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缉新郎

第12章


  “有这个可能。”他敛眸。“他在五年前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他。”
  她骇然屏息。
  也就是说,与她共度四个月的男人并非叶圣恩,而是叶朝阳,他只是借用了兄长的身分欺骗她。
  若是真的,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不只最后的承诺是谎言,从头到尾,她面对的都是一个戴著假面的男人,是虚伪不实的存在——
  可能吗?
  她扬起眸,痴痴地,用目光雕琢眼前这个男人,细细地打量他眉眼,打量他表情每一分最细微的牵动。
  这男人,不是跟她在教堂许下白头之约的那一个。
  这男人,不曾在海里受过伤,不曾冒著风雨帮她救回一盆盆兰花,不曾与她手牵著手,在珊瑚礁群里嬉戏。
  他不曾将她拥抱在怀里,不曾温柔地亲吻她的唇,爱抚她每一吋肌肤。
  他,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他”……
  她忽地笑了,笑得沙哑,笑得嘲讽,笑声如一片片碎裂的玻璃,在心头割出一道道血口。
  她忍住强烈的疼痛,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揽下他肩颈,用自己的唇,确认他的唇温,梭巡每一条纹路。
  他吓了一跳,却没有抗拒,任由她吮吻,神智迷离。
  然后,她像是吻够了,松开他,雪白的容颜,漾开谜样的浅笑。“好,我答应你留下来。”
  他的心,震撼地狂跳。“你真的愿意?”
  “嗯。”她点头,含笑的眼神,异样地显现某种魔性的魅力。“我要看看你这个漫天大谎,到底还能说到什么时候?”
                  第六章
  “哥,她在订婚宴的时候出现了,对吧?”
  线路那端,跳来满是谐谑的声音粒子,不带一丝同情,甚至有种恶作剧过后,等著看热闹的意味。
  叶圣恩蓦地弹跳起身。“朝阳!你人在哪里?你腿伤还没痊愈,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离开?”
  “怎么?你怕我寻死吗?”叶朝阳冷笑。“我真感动啊!哥,果然还是只有你最关心我。”
  这是讽刺吗?
  叶圣恩无奈地蹙眉。“你到底想怎样?还玩不够吗?我都照你的意思做了。”
  “还不够,哥,还不够。”叶朝阳语气阴沈。“她还不够恨你,我尝到的痛苦,你连一半都还没尝到,这样怎么能算是跟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说罢,他撂出一串朗笑,似乎笑得很尽兴,笑到几乎岔气,但叶圣恩却听出来,这爽朗恶质的笑声其实隐隐藏著自我毁灭的怨愤。
  不错,他的弟弟是恨著他,但显然更恨自己。
  他闭了闭眸,右手使劲扣紧话筒,仿佛想藉此将力量传递给不知身在何方的弟弟。
  “好,就算我可以帮你收拾所有的烂摊子,但你把你爱的女人也丢给我,真的无所谓吗?”
  叶朝阳一窒。“谁说我——爱她了?”
  “就算你不爱她,可是她爱你。”
  “她爱的不是我,是我假扮的你!”叶朝阳嘶声吼,掩不住激动。
  他果然是在乎的。
  叶圣恩微微牵唇。“跟她约会的人是你,逗她开心、惹她伤心的人都是你,难道你可以眼睁睁地看她继续把你当成我,跟我结婚吗?”
  “为什么不行?”叶朝阳讥诮地反驳。“当初我接近她,本来就是纯粹要利用她而已。她是爸妈希望你娶的对象,我只不过是想好好捉弄她,再将她痛快地甩掉,我要破坏你的形象,要她恨你——”
  “可是你却爱上她了,不是吗?否则也不会在她因你入院后,那么自责,甚至开车撞伤自己,连腿都差点断了——你是在乎她的,朝阳,你承认吧!”
  字字句句,逼问的是一个男人的真心。
  叶朝阳的回应却是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叶圣恩可以感觉到,电话那端的弟弟正挣扎著,与自我搏斗,人要战胜自己并不容易,更何况栖息在他内心深处的野兽已被黑暗的饲料喂养了多年,狂暴而残忍。
  “不管我们对彼此是什么样的感情,等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只会讨厌我,恨我欺骗她——恨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我最清楚了。”
  冰冽的字句在叶圣恩胸口凝霜,他觉得冷,全身寒毛竖立。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他们兄弟俩,难道只能一辈子相互折磨?
  “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跟她完婚,如果你辜负了她,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事,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叶朝阳似笑非笑地威胁,接著果断地切线,再次关闭沟通之门。
  叶圣恩无力地挂回话筒。
  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惩罚吧!从小到大,他总是那么漫不经心,只想著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从不在意自己行色匆匆的经过会碰撞多少人,令多少人受伤。
  其实你是无情的,哥,你那种半调子的慈悲就是最大的无情。
  他是……无情的?
  叶圣恩苦涩地抿唇。其实他不懂,为何明明想慈悲地待人,却会变成一种残忍?他不懂他是真心想爱护这个孪生弟弟,却反而招致无限怨尤。
  他只知道,他伤害了弟弟,为了赎罪,他又不得不去伤害另一个女人,而她将因此恨透他……
  “Shit!”他蓦地嘶声狂吼,惊怒的声浪震动了办公室内的空气,也震撼了偶然经过门外的人。
  “老板怎么了?”
  “不知道啊!他一向脾气最好了,怎么会这样?”
  他的两名直属秘书惊骇地互问,在门外徘徊,彼此推挤,谁也不敢敲门,做那个惹火暴龙的笨蛋。
  但两人的动静却都已让门内的叶圣恩听得清清楚楚了,强抑滔天怒火,挂上冷静的面具。
  “进来!”
  老板有令,属下哪敢不从,只好摸摸鼻子进去了。
  “报告副总,这是董事长送来的资料,他希望你看过后,给他一些意见。”其中一名秘书递上一叠文件。“还有,就是关于这几天的行程——”
  叶圣恩漠然听著,偶尔下达几个明快的指示。“……对了,最近只要是晚上的应酬,都尽量帮我取消。”
  “取消?”两个秘书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恍然大悟,笑道:“对啊,副总刚订婚,当然要多拨点时间陪陪谢小姐了。”
  “恭喜副总!”另一个机灵地跟著陪笑。“大家都说你跟谢小姐郎才女貌,是一对瑶台壁人呢!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完婚呢?”
  回应两人的是一记阴沈的怒视,犹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糟糕!好像拍错马屁了,时机不对,还是快退为妙。
  两人识相地不再多话,匆匆告辞离开,留下叶圣恩独自一人,狠狠掐握拳头,努力收拾满腔郁闷。
  过了好片刻,当他确定自己已能完全掌控情绪时,这才拾起话筒,拨打家里的号码——
  “喂,晴姨,挽香——朱小姐怎么样了?”
          
  不愧是大富之家。
  朱挽香静静地伫立在玫瑰花圃里,仰头遥望。
  前方是一幢极具英国古典风味的建筑,外观像是一座中世纪城堡,雕刻华丽的石墙嵌著一扇扇窗户,每一扇窗,好似都藏著一个秘密童话。
  这就是叶家,台湾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经过数十年的开枝散叶,叶家分成几个谱系,最核心的还是叶承家与叶承绍两兄弟,两人控制叶家大半个金融王国。
  兄弟俩感情也特别好,十年前一起买了块地,盖了这座豪宅,作为在台北落脚的所在。
  本来两家人和乐融融地同住,也算热闹,但自从五年前叶朝阳失踪,去年叶水晶出嫁,跟著从政的丈夫乔旋搬去台中,屋里渐渐变得冷清了,大家只好期盼叶圣恩娶回谢婉儿后,能生下几个活泼蹦跳的孩子,让这个家又能重现生机。
  偏偏,杀出了她这个程咬金。
  朱挽香涩涩地自嘲,在这个家住了几天,她愈来愈明白自己有多不受欢迎。
  一场喜气洋洋的订婚宴,差点被她毁了,迎接喜事的热情,也遭她浇灭大半。
  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叶圣恩的,恐怕会在这个家掀起风雨吧?他们之所以还能容忍她住在这里,是因为怀疑这其实是叶朝阳闯的祸。
  “总之等你的小孩生下来,验DNA就知道了。”白绮莉曾如是说。“如果是我们叶家的骨肉,我们不会不认,也会给你你该拿的钱,但你若想藉此破坏圣恩的婚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是一个母亲最严厉的警告。
  朱挽香习惯了,她遇到的每个母亲,总是警告她远离她们的儿子。
  从这一点来看,她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朱小姐。”一声毕恭毕敬的叫唤。
  朱挽香恍惚地回神,望向肃立在她面前的中年女子——是晴姨,叶家的管家,也是唯一对她还有几分礼貌的佣人,其他佣人都把她当成前来诈财的投机女子,轻蔑以对。
  “天气有些凉,我想你别在屋外待太久比较好,你今天中午吃得很少,我请厨房帮你炖了碗粥。”
  “谢谢。”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屋里还有人如此关心她。
  “是大少爷吩咐的。”晴姨像是看透她的心思,面无表情地解释。“他要我多注意你的身体状况。”
  “大少爷?”她一愣。“你是说……叶圣恩?”
  “是,请跟我来。”晴姨在前方引路。
  朱挽香撑著后腰,慢慢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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