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他是一个没有前半生记忆的人,通过这半年来跟师父李老汉共同生活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他只是忘了自己原来是谁而已。
记得半年前只能躺在床上无法活动的阿正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眼前晃悠着一张满脸皱纹的老汉,那老汉在一声长长的叹气声过后,盯着床上那个晕迷了很多天,才刚睁开眼睛的他说道:“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姓李好了。”说完这句话,那老汉又盯着他的脸,皱着眉头端详了好长一段时间,把头侧转看向屋外,眯着眼睛朝向屋前那座寸草不生的小山坡,腰板挺直,背着左手,用右手捋着下巴上那稀稀拉拉的灰白胡须,再次叹了一口气。
跟之前那声叹息不同的是,这次叹息声过后,那老汉像是做下了一个重大决定般的点了点头,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定不已,嘴里说道:“好了,好了,我想到了。”说着话,老汉突然把头转了过来,用一种至少在阿正看来是目露凶光的模样死死的盯着他,在把头又点了两下后,说道:“经过老朽慎重的考虑,决定给你起一个名,就叫你‘正’。”
“‘正’。”在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后,师父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赞同不已的第三次点了点头:“阿正。不错不错,这个名字非常的好。”
在师父第四次点了点头后,他老人家把头抬起来看着阿正的脸,笑嘻嘻的连着说了两个“贴切、贴切”。
阿正当时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师父口中的这个“贴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不准备开口去请教他老人家,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住了师父停留在他脸上的那个眼神,阿正心想,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师父的这个小茅屋,以前只住了他一个老头儿,现在又加上一个阿正,他们这两个大男人的屋子里,是没有镜子这种东西的,不过半年后,阿正终于能下床走上那么几步时,在洗脸的铜盆里,阿正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长相,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师父为他起这个名字的用意,映照在铜盆里他的长相也确实担的起师父给他的这个“正”字。
只是有一点让阿正一直都耿耿于怀,那就是每次看到铜盆里那个二十岁左右、国字脸,并且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人脸时,阿正总是有一种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感觉。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抬起手来反复的在自己的脸上摸来摸去的确认好几遍,才会在心里确定铜盆里那张随着水面轻微晃动的脸是自己的。
犹记得师父在“赐”给了他姓与名后就哈哈大笑着拂袖出了小茅屋,至于他老人家到底去了哪里阿正不知道,但他知道师父这一走一定会直到掌灯时分才会回来,并且回来之后一定是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如果师父醉的不是太严重的情况下,也许会给阿正带回来一些吃食。
当然这只是阿正心里一个比较美好的愿望罢了,因为在大多数的时候,师父每次回来都是醉的倒头就睡,而饿了一天的阿正就只能听着他老人家的呼噜声、忍着刺鼻的酒味,在肚子咕咕作响的声音里,在黑漆漆的小茅屋里瞪着两个眼睛想象着师父他老人家今天在外面喝酒时都吃了些什么好酒好菜。
这样的日子阿正整整过了半年,半年后,当阿正总算可以自己下地走路的时候,一向没个正形的师父眼含热泪的对他说:“你小子的命还真的是大啊。想当初我在路边把你拖回我这个小茅屋的时候,眼看着你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没想到伤的这么严重竟然还能活下来,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听到师父的感慨,阿正趁着师父低头抹眼角的功夫,没好气的白了他老人家一眼,心想道:这半年来一顿饭没有吃过竟然能活下来,确实是挺不容易的。
“唉······”抹完了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后,师父他老人家把头仰的高高的,眼睛望着小茅屋的屋顶,长叹了一口气,感慨的接着说道:“也不知道你小子之前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把你给伤的那么重?”
听着师父的问题,阿正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低着头、一手扶着那个他躺了半年的土炕,像新生的婴儿般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练习着走路。
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师父把头转向了动作怪异的某人,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救活了又怎样呢?还不是一根木头。”
已经扶着炕走了二十多步了,下一步我试着把手放开走上几步看看。
阿正不理会师父的抱怨,深吸了一口气后,手慢慢的离开了炕沿。
站的倒是挺稳的,看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面无表情的阿正心里是乐开了花。
再次的深吸一口气,阿正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动作极其轻柔的抬起了左脚。
可能是受了阿正的影响,嘴巴一直不停念叨的师父这会儿也安静了下来,眼睛时刻不离的盯着阿正慢慢往下落的左脚。
脚尖先着地,接着是前脚掌,最后再过渡到了后脚跟。
就在阿正以为自己这一步算是成功迈出去的那一刻,突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嘶······”
这新伤加旧患的,让阿正忍不住倒吸着凉气。
“说你是一根木头吧,你还真的是一根木头,就连这倒在地上的姿势都和别人不一样。”师父两个手掌心朝上举着,歪着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阿正。
应该是想要接住我,但是慢了一步吧。
躺在地上的阿正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一边看着师父的两个手想道,说实话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这老话说的还真是没错······”师父皱着眉头站在一边,看着还在地上躺着的阿正,话说了一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哎,木头,要我这个老头子拉你起来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起来。阿正在心里回答了老人的问题后,就把盯着老人手的眼睛挪到了一边,用手撑着身子,努力的试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听不到回答,但是老人像是明白了阿正那个动作含义,也就没有再坚持要把他扶起来的意见,接着说起自己之前没有说完的话:“你说我依据你的长相给你起名叫‘正’,现在看来还是草率了,要是照着你的性格来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叫你阿木才对。”
老人的调侃在地上的人听来是一些意义都没有的,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怎么站起来的问题。
“唉···唉···还是年轻人啊。”老人绕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某人后,摇头晃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转身走出了小茅屋。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阿正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极其艰难的翻了个身,双手撑着地,直起上半身,扒到了床沿上,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坐回到了炕上。
看着小茅屋外的阳光,阿正不禁陷入了沉思:虽说老人总是会这么一声不响的突然离开,但是在阿正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老人离开的这么早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阿正能下地走路了,所以他才会这样。
“哈哈······”
就在阿正盯着屋门发着呆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老人的大笑声,还夹杂着一些说话的声音,不过因为说话的时候实在是声音太小了,所以阿正没有听清那话的内容。
随着笑声和说话声越来越小,门外的脚步声倒是越来越近了,看来老人这是回来了。
老人一进门就笑嘻嘻的对着坐在炕上的李正大声的嚷嚷道:“来来来,趁热赶快喝。”
闻言,李正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表情极为痛苦的盯着老人手里那个离他越来越近的碗。
话说回来,李正自从住进老人这个小茅屋那天开始就没有吃过一顿饭,每日都是靠着药物维持着。在刚开始一个月,每天要喝上三碗药,一个月之后,就改为一天两碗了,后来老人看李正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渐渐的就变成了一天一碗了。
这药李正已经喝了有半年了,按说早就应该习惯了它的味道才对,可是看着老人举到自己面前的这碗黑乎乎的汤水,李正的后背还是禁不住的开始冒起了冷汗。
“来来来,趁热喝。”李老头儿笑眯眯的看着阿正:“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说完,还冲着阿正眨了一下眼睛。
李正抬头看了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头儿,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把心一横,伸手接过老人手里的药碗,一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把碗里的药给灌下了肚。
在把空碗还给老人的时候,老人愁眉苦脸的看了看只剩下一点儿药渣的碗底,说道:“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这是药,怎么能像喝水一样的牛饮呢?药嘛,当然是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才会有效果的。”
在嘴巴里那难以形容的苦涩终于慢慢的消失了之后,阿正这才抬起头来给李老头儿一个白眼。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些了?”
一接过药碗,李老头儿就忙不迭的问道。
听到老人的这个问题,阿正的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感激之情,再怎么说自己的这条命也是老人救回来的。想到这里,阿正刚准备对老人说一些感激的话来,就见老人朝前迈了一步,伸着脖子,将脸凑到阿正眼前,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又问道:“那个······我就是好奇的问一下啊,这个······怎么样啊?”
阿正一时愣住了,他狐疑的把站在眼前的老人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决定再从下往上细细的打量一番,别说,这次还真的有收获,他眼睛定定的看了一眼老人那一下一下做着上扬动作、端着空药碗的右手,接着直视着老人的眼睛,义正言辞的反问道:“请问,您问的是这个药的味道怎么样吗?”
这次换老人愣了一下,眼睛随着阿正这个问题朝旁边快速的瞄了一下,脸上的笑堆砌的就又多了一层,朝前再迈了半步,点着头回答道:“是啊是啊,我问的就是这个。”
“这药碗不是就在您老的手里嘛。”阿正斜视了一眼老人那还在做着“上扬”运动的右手,没好气的说道:“喏,这碗里不是还剩一点儿药渣吗?您要真那么想知道的话,可以尝尝。还有啊,我这药不是您每天给熬的吗?您要实在是觉得这一口两口的不过瘾的话,下次给我熬药的时候,可以给自己留上一碗、两碗的。”
一口气说完心里的话,阿正头也不抬的继续围着那土炕做起了走路练习。
“你······你······”老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碗,又抬头看了看没事儿人一样的阿正,气的胡子直翘,抬起手指着那个离他伸出的那根手指越来越远的背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呼哧呼哧的喘起了粗气。
阿正用一句话把老人气的说不出
“有人吗?”
就在这时,只听从那小茅屋外传来了一声呼喊。
一时间,屋内的两人顿时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也不动了。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见那声音是离小茅屋越来越近了,一直背对着老人的阿正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满脸严肃的问道:“外面的人······是找你的吗?”
老人把脸转过来看着阿正,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两人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已经进了院子,于是两人就把头不约而同的又转向了屋门口,都等着要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果然,只一组呼吸的工夫,他们那个破败的屋门框上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大手。
那男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刚在屋门口露头就气喘吁吁的问道:“那个,李师傅在家吗?”
“在,在,我就是。”李老头略一愣怔,笑脸相迎的走上前去:“敢问这位壮士找老汉所为何事啊?”
男人定眼打量了一番李老汉,马上毕恭毕敬起来,再说起话来甚至学着文人的模样,双手抱拳朝着老汉拱了拱手,说道:“李师傅您好,我家主子差小的来叫您去我们府上走一趟。”
听了这话,李老汉低着头沉吟了半晌,用两根手指揉搓着下巴上那几根半长不长的胡须,一脸为难的说道:“这要是搁平时老汉我二话不说就跟你走了。可是我现在新收了废物徒弟,虽说这徒弟不聪明,但是我这做师父的该教还得教,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我这一身本事失传了不是。当然了,要说教学嘛,光靠嘴巴说是说不清的,当然还是我亲身示范,我这徒弟能亲眼看着,这耳濡目染、一来二去的,本事也就学的七七八八了。不过,我这徒弟的腿脚不是太方便,所以老汉我想能不能麻烦小兄弟回去跟你家老爷说一声,看能不能找个什么方法,让把我这个徒弟也给带上。”
那大汉一脸为难的看了看阿正,说道:“我这来的时候可没听说您老还有一个什么徒弟的,您说的这个事情我也做不了主,这样,您老稍等,待我回去跟我家老爷说明再来回话。”
说完,也不等李老汉回话,转身迈开大步就朝来路走去,许是心里不太痛快,两人直看着那大汉已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他小声抱怨的声音。
“哎,我说老头儿,你今天是抽的哪门子疯?”坐在床炕边上悠闲的晃着双腿的阿正问道:“这要是放在平日里,你可是巴不得立马就跟人家走了吧?今天为什么非要拿我来装个幌子?是不是心里又憋了什么坏?想要算计别人不成?”
听阿正这一番没大没小的调侃,李老汉倒也不恼,依然笑嘻嘻,说道:“你师父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平日里可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怎么会去算计别人呢?再说了,你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吗?只是从我给你起的名字也应该能看的出来,你师父我可是一个内心充满正直的人;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是一个远离了······”
“行了行了。”不等老汉说完,阿正就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师父,你确定自己给我起名叫做阿正,不是因为我的长相吗?”
“咳咳······”李老汉清了清嗓子,满怀惋惜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想来你在这个屋子里呆了半年,一直也没出去过,为师本想着能借着这个机会带你出去散散心的,既然你不愿领为师的心意,那等一下那人再回来时,我一个人跟着去就好了。”
“您老没看刚才那人走时的样子嘛,我看人家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
“为师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呢,我可以肯定,刚才那人一定会再来的。”
李老汉一副心有成竹的模样。
果真,没过多长时间,就听到一阵催促着别人赶路的声音说道:“快快快,走快些,再走快些。”
听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自家院子里停下了,李老汉对着坐在床炕上的阿正挑了一下眉毛,那意思相当的明显: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对此阿正还是稍微有些吃惊的,正在这时,只见院内人喊道:“李师傅,我把人都给带来了,现在您和您的徒弟可以和我一起到府上了。”
闻言,李老汉走出屋子,只见自家院子里站了五个人,领头儿的还是之前那个大汉,而在院门外面,则停了一顶轿子。
一见李老汉从屋内出来,那大汉抬胳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满脸堆笑的说道:“按您老的吩咐,我回去和我家老爷说了,老爷就让我带着家里的轿夫,抬着老爷平时出门坐的轿子来接您和您的徒弟了。您看,这次您能跟我去府上走一趟吗?”
“能,能。”李老汉满脸堆笑的回答道,又回头看着阿正说:“今天为师就领你出去见见世面。”
说完,也不顾阿正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就招呼着那院内的大汉进了屋,帮忙抚着他出了屋子,走到门外上了轿子。
在那大汉的一声吆喝声里,那四个轿夫抬着阿正,李老汉跟在轿子的左侧,一行七人就上了路。
坐在那摇摇摆摆的轿子里,实在是无聊至极,阿正掀开那左侧的轿帘,小声的跟轿外的李老汉聊起了天来:“哎,师父,咱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可知道这喜乐镇上最有钱、有势的是哪一家?”
“我记得听您老说起过,好像是柳家。”
李老汉点了点头,眼睛朝轿前走着的大汉斜了一下,说道:“没错,就是柳家,这会儿在前面走着的,是柳府的外家丁,平日经常在外走动的,为柳家内宅里传递些东西,街面上跑跑腿什么的。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也就是柳家了。”
听师父这么一说,轿内的人更加的想不明白了,按说那柳家有钱又有势,阿正实在是想不通,这柳家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换了旁人做不好,犯得着专门派门人来回跑了两趟,非要请他们师徒两个上门不可?
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阿正就开口问了出来:“师父,那您知道这柳家来叫我们去做什么吗?”
闻听此言,李老汉捻着自己的胡须“嘿嘿”一笑,语气里不无夸耀的问道:“傻徒儿,你可知道为师是做什么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阿正还真是有些自己的想法的,他只知道自家师父每天都是醉醺醺的回家,虽说是不清楚在外面做的什么活计,不过他还是可以看的出来自家师父的手里是不缺银钱的。
他老实的摇了摇头。
“那你可知道‘天师’是做什么的吗?”
阿正沉吟了半天,开口说道:“跳大神的。”
“什么跳大神的?!”
闻听此言,李老汉是暴跳如雷,要不是隔着个轿子,阿正都担心师父会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脑袋上。
“我告诉你臭小子,天师可是一个非常值得人们尊重的职业,要知道这世间有多少匪夷所思的事件,都需要天师来给出一个解答;又有多少人们那脆弱的心灵,需要天师来给予安慰。还跳大神的?你觉得为师刚才说的这些事情,一个跳大神的能做到吗?”
阿正刚准备点头,李老汉就把胸膛挺了挺,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夸耀的神情,继续捻着下巴上那可怜的几根胡须,接着说道:“而你师父我,就是一个天师,而且还是这喜乐镇上最受人尊敬、受人爱戴的天师。”
“那我能问一下,咱这喜乐镇上,有几个天师呢?”
“就我一个。”
师父的这个答案一出口,阿正瞬间就把那撩起的轿帘子放了下去。
他的这个态度,惹在轿外的李老汉又是一通臭骂。对此,轿内的阿正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是充耳不闻,甚至还眯着眼睛在轿内舒服的打起盹来。
李老汉的家本就离柳府不远,眼瞅着前面就要到了,走在轿前带路的大汉听着身后那师徒两个吵吵闹闹了一路,这会儿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就回头笑着对李老汉说道:“李师傅,咱到地儿了。”
李老汉本来正跟自家徒弟斗着气,一听这话,才想起来今天的正事来,连忙收了心思,抬手整了整身上那套寒酸的衣服,点头应了一声。
站在柳府门口的家丁远远的看到轿子来,就有一人朝内飞奔去通报这个消息,等到那轿子在柳府大门外停下来的时候,柳老爷早在两个贴身丫环的搀扶下,抄着手站在门口迎接。
“李天师别来无恙,老朽甚是盼望啊。”
听柳老爷这话,不明真相的人,还李老汉是他阔别了多日的老友。等到看着那轿子里走出来了一个腿脚不便,但满脸正气的年轻人时,心里知道这应该就是第一次打发家人去叫李老汉时,那李老汉推托着非要一起带来的徒弟,柳老爷就客客气气的朝着那年轻人拱了拱手,转头却是问李老汉道:“不知这位少年是谁家儿郎呀?”
只见李老汉也不谦让,大大方方的回答道:“这位就是老汉我的徒弟,随我的姓,名唤阿正。”
“哦,原来是阿正小师父啊。”
说着话,柳老爷这才算是第一次正眼的看着阿正,并再一次的对着他打了躬。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客套了一番,主宾相让着进了柳府的大门。
话说这柳府不愧为喜乐镇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那院内的亭台楼阁、花园假山自是不必细说,单说这师徒二人随着柳老爷进了外宅的中堂,主宾相让着坐下,就有下人鱼贯进入,在每人的桌前布下茶水点心。
柳老爷还是先前那客客气气的模样,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相让着叫师徒两个人用茶用点心,还一直关心着腿脚不方便的阿正,只是闭口不提叫他二人来此有何用意。
茶已添过三巡,就连桌上的点心也换了两遭,最后还是李老汉沉不住了气,开口问道:“不知道柳老先生今天叫我师徒二人过来,所谓何事啊?”
柳老爷笑呵呵的摆了摆手,又让着说道:“天师师徒二人不必着急,可再吃一杯茶。”
见柳老爷这样,师徒二人目光相接,都是一脸疑惑。李老汉放下手里的茶杯,不无心急的说道:“茶和点心我们是受用够了的,若柳老先生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师徒二人也不便打扰,不如就此告辞罢了。”
说罢就要起身,柳老爷这才着了慌,他也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对着师徒二人拱了拱手,说道:“天师留步,实不相瞒,老朽今日是有事想要麻烦二位。”
“既然如此,还望柳老先生能给个明白话,若真能用的着我师徒二人的地方我们定然不会推辞,也不辜负了柳老先生的一番盛情款待。”
一习话本是平常,却说的柳老爷的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在沉吟了一会儿后,柳老爷开口道:“这且是后话,只是眼看着已是晌午时分,我已吩咐后厨准备了一桌酒席,咱们可等到用罢午饭再说。”
见柳老爷既不明说叫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又不放二人回去,这思来想去,想是这柳老爷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是盛情难却,师徒二人就想着等到吃过午饭再看。
三人坐在中堂又闲叙了一回话,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酒席已置办妥当,请老爷和客人入席,三人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由一个下人搀着阿正出了中堂屋,进了旁边的房间。
但见那房间正中的桌子上果然摆列着好酒好菜,三人相约着入了席,主宾又客套了一番,就各自拿起了筷子。
“等一下!”
突然李老汉大喝了一声,吓的另外两人都愣在了当场。
只见李老汉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扭头从腰后拿出了一个污迹斑斑的葫芦来,他把那葫芦举到了阿正的眼前,神情庄重的说道:“在吃饭前,你还是先把今天的药给喝了。”
阿正愣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接过了师父递过来的葫芦,盯着那葫芦上可疑的污渍,像是在考虑着该从何处下嘴喝来。
“柳老先生不要见怪,我这徒弟自来身子较弱,平日里都是靠着这一口药水维持着。”
柳老爷呵呵的笑着说:“不怪不怪,只是不知道令徒所患何疾,平日里又都吃些什么药?柳某这家产虽薄,但这家里还是常备着些草药的,若是有用得上的,天师尽管开口。”
“这倒不用。”李老汉连连摆手,并不说明自家徒弟到底是有什么病,只是一脸关切的转过头看着阿正,问道:“刚才吃茶时,你可吃了点心?”
阿正摇了摇头。
又问道:“那你可曾喝了茶水?”
阿正又摇了摇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柳老爷一眼,说道:“我闻着那茶香、点心香的,可是刚把那茶碗端到嘴边,就有一种作呕的感觉,所以那茶水也一口不曾喝的。”
李老汉这才放下心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也怪为师大意,之前忘记提醒你这一点,在喝药期间,你是不能沾这些东西的。”
阿正看了看手里的葫芦,又看了看满桌的饭菜,点了点头。
一席话说的柳老爷是心疑不已,又不便明问,就开口说道:“既然令徒不能吃这些俗物,那天师可吩咐些能吃的东西,我好让厨下去准备了来。”
“这个就不需要麻烦了,我这没福的徒儿只喝药就好了,并不是老汉客气相推,只是他现在还沾不得一些饭食。不用管他,我们自用这些酒菜就好。”
见这当师父的这样说了,柳老爷也不好多问,只得举起筷子自吃自的来。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只是想着下午的时候可能还有事情要忙,李老汉这个平日里见了酒就一定要喝个痛快的人,今天倒是没有喝几杯。
酒足饭饱过后,柳老爷吩咐撤下了残席,将二人又引到中堂,再上了茶水点心,只是和李老汉拉着家常,问些年下收成之类的事情。
李老汉师徒二人不明白这柳老爷的用意,但见他只是不明说请他们来的目的,也只能是客随主便跟着柳老爷天南海北的聊。
一杯茶下了肚,柳老爷起身拱手道:“这晌午日长,老朽赶早把二位叫到家里,又陪着我坐了这半日,想是二位也乏了,我已吩咐了下去,特意给二位准备了客房,二位可去歇息片刻。”
师徒二人实在是想不通这柳老爷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在这又有吃又有喝的,李老汉倒也并不着急,心想道等到时机成熟了,该让他们知道的,自然也就告诉他们了。
就这样,师徒二人起身谢了主人家的好意,随着家里的下人往客房走去。
等到了房间里,那下人们都离开了后,阿正问道:“师父,这柳老爷该不会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吧?”
“废话,不遇到事,又怎么会请天师上门呢。”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阿正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其实倒不担心这个,我主要是担心师父你啊。”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您说您这平时那些请你上门的人里,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事,应该也不会这么费劲吧?您看这又是请您吃、喝,现在还让我们住下了,这一看就他柳家遇着的就不是什么小事啊。”阿正顿了顿,接着说道:“您真的有把握把柳老爷家的事给办好吗?”
一番话说的李老汉的心里也不禁的打起了鼓,坐在那房间的凳子,不禁愁的皱起了眉。
看着师父那愁眉不展的模样,阿正偷偷笑了一下,手撑着屋里的物件慢慢的挪到床边坐下,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不知怎么的,喝了那药,我还真的有些累了。哎,师父,我就先躺着歇一会儿了。”
李老汉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依然皱着眉头坐在凳子上。
阿正看着师父的样子又偷着笑了一回,躺在那铺着绸缎被褥的软榻上就打起了盹来。
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只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接着就是师父叫自己起来的声音:“阿正阿正,醒醒,这都到晚上了。”
“啊?”
阿正揉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抬眼朝着窗外望去,果然看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师父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
“这倒不是。”李老汉回答道:“是柳老爷叫我们去吃晚饭。”
“晚饭?”阿正心想道,师父又不让我吃别的东西,为什么还顿顿不落的一到吃饭的时间就把自己给叫上呢?没办法,虽说心里是不情愿的,但他还是顺从的下了床,由柳家的两个家仆搀着,随着师父到中午吃饭的那间客房走去。
来到那房间门口,只见那房间正中的桌子上又是摆了一桌的好酒好菜,柳老爷早已坐在主位,一见到他们师徒二人,立马就站起身,对着他二人拱手相让。
李老汉倒也不客气,学着柳老爷的样子略拱了拱手,就带着徒弟进了房门,走到桌前坐下。
席间无话,酒足饭饱过后,就是那桌残席,柳老爷开口道:“实不相瞒,此次柳某人请天师过来,是有事相求。”
看来这柳老爷总算是要说出自己的目的了,师徒二人一听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侧耳仔细的听他讲起。
谁知那柳老爷满脸愁容的叹了一会儿气,又不往下说起了。
李老汉思索了一会儿,知道这是在等着他来表示一下了,就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膛,开口说道:“柳老先生但有事直说无妨,我李某虽说是本事不大,但今日受到您老如此款待我师徒二人,不论您老有何事相求,李某可以保证定尽力而为。”
“好!”柳老爷一拍桌子,笑着说道:“老朽能得天师这一句‘尽力而为’,就已经安心了几分。”
说完这句话,柳老爷拿眼睛四下看了看门外、身旁的家仆、家丁,将头凑到李老汉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只是老朽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让外人得知,还请二位随我进入内堂,我再把事情与二位细说分明。”
做为柳家唯一外姓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跟在起身朝内宅走去的柳老爷身后往出了这外宅的房间,往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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