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世纪

除了持续的轰轰风声，他什么也听不见。透过飞速掠过的层层雪雾，偶尔能看见冰窟的入口。隐约间，那洞口仿佛 比先前又大了些。
活动一下手腕吧，寒冷已经让它们失去了知觉。
可是，在他松开手指的一瞬间……
千吉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拔了起来，身子一滑，随即离开了地面。风像一只有力的大手，只轻轻一拨，就把他送上了天空。
等千吉意识到这些时，自己已经不在那条冰缝里了。毫无依靠的，他像一片枯叶一样急速旋转、翻滚……
睁不开眼，听到的，只是轰轰巨响。或者，什么也没听到。
全完了……
这是昏迷之前，这个亚东男孩的最后一个想法。
三
黑暗是这个世界的标志。除了黑暗，这里还能有什么呢？
当然，这里是暗世界。他知道，曾经，有多少次，他想醒来。就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那样。却都没有成功。
不过，这一回，他即将苏醒了。当他在黑暗的隧道中滑行的时候；当狂躁的风渐渐舒缓下来的时候；当他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暖的时候……
他就已经意识到了……
第82节：第二十一章 亘古冰怪(3)
我会苏醒吗？
问完自己这个问题，千吉睁开了双眼。向四下望去。希望找到哪怕一丝与现实相关的东西。
这里没有风，昏暗寒冷。头顶的上方似乎有一个窗口。不，是洞口--勉强透进些光亮来。
不过，他可以确信，自己确实已经醒来了。
可是……，这里会是现实世界吗？
饿……啊……啊…………
嘶哑、低沉的隆隆声传来，像是一堆巨石正在沿着山坡滚动。伴随着缓慢的、有节奏的震颤。
这是……
冰窟？
千吉突然清醒了许多。暗世界的梦还没有结束……
我怎么会在这里……
冰窟的内壁震颤着，发出冰层挤压碎裂时的咔嚓声。千吉无力地躺在冰面上，随着震颤一点一点地向冰窟深处移动……
呜……哦…………
声音持续着，仿佛拉响的防空警报。只是比那要低沉的多，也寒冷的多……
你……是谁？
千吉一边稳住身体，一边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噢……这是什么？……食物吗……哦……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东西啦……
粗重的声音不满地咆哮，同时引发了一阵更强烈的震动。
不！我不是食物，不是……
千吉慌忙喊道。
……让我看看……是什么……好像……挺新鲜……
隆隆声渐渐靠近，一股寒气从某个方向涌来。
新鲜的……噢……饥饿……让我仔细……看看……
震颤继续传来，冰窟的入口正在缩小。
不要啊……
千吉惊恐地叫道，想挣扎着爬向洞口，可是自己却离那里越来越远了……身下的冰层已经完全碎裂，正在慢慢移动，一点一点地把他推向冰窟深处……
我是来找亘古冰怪的。
千吉大声呼喊。
几条粗糙丑陋的触角从冰块的裂缝中伸展过来。随后，入口闭合了。黑暗中，突然亮起三只蓝幽幽的光团。就像昏暗不明的巨大灯笼。
其中的一只灯笼渐渐靠近，一直伸到了千吉的身前。
新鲜的东西……
那个声音咕哝着，已经清晰了许多，"让我仔细看看……"
你是谁？是亘古冰怪吗？
千吉问道。盯着最靠近自己的一盏，那或许就是大喇叭的眼睛了。
可是，眼睛后面的生物似乎并没有解释这个问题的兴趣。
噢……是……是个硬家伙……
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太遗憾了……一个硬……家……伙…………"
幽暗的蓝光闪烁了一下，暗淡下来，渐渐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中……巨大生物的喘息声也渐渐远去了……
别，别走！
千吉再次喊到，"我是专程来拜见您的！"
然而，洞穴深处只是吹来一阵寒冷的风，夹杂着冰碴。
渐渐地，震颤停止，周围的冰块重新冻结起来。千吉被四面八方的冰块挤压着、挤压着、慢慢刺入他的身体……
我是来找你的，大喇叭……我要回到亚……亚……
这是千吉最后的喊声，不过，他并没有喊完。因为，极度的寒冷已经把他变成了冰块。是的，就像一尊小小的、在冰上凿出的雕像，和大大小小的碎冰一起，冻结在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
四
周围的黑暗像一潭淤泥，密不透风。寒气袭来，似有亿万钢针刺入心底……
游移不定的意识在黑空中慢慢靠拢，相互吸引着，凝成一团，凝聚，化为一道完整的，流动的思绪……
我……还活着吗？
想挪动一下肢体，却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冰窟，世上最寒冷的地方。他记起来了。哈吉瓦曾经告诫过他。
寒冷……
这里的
寒冷"是无法用刻度来衡量的。因为，它可以使思想冻结。
……现在……怎么办？……
断断续续地，那个叫做千吉的男孩思索着，不很连贯。但总算恢复了意识。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静静的……
流逝了吗？或者也已被冻结？
也许……我能做些什么……就像……点燃树叶……
……热量……燃烧……融化……
一点微光在黑暗中闪烁片刻，又熄灭了。
……是你在叫’大喇叭’？……
隐约间，三只光团在黑暗中再次睁开。是的，就是睁开。像睁开了三只眼睛。慢慢移动过来。
它们一定特别巨大。千吉想。至少比我的身体还大。
你是……谁……？
千吉动了动嘴唇，勉强能够说话，思绪也清晰了许多，"你就是……亘古冰……怪？"
我……
声音低低轰响，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好像已经很近，"也许吧……，我也记不得了，大喇叭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千吉感到奇怪。借着眼睛发出的幽光，他努力分辨着，却始终也没看见那巨兽的身体。
噢……是啊，我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
巨兽轰隆隆地咕哝着，好像也很疑惑。
第83节：第二十一章 亘古冰怪(4)
眼睛又靠近了些。打量着千吉。就像三只巨大的探照灯在照一只细小的虫子。
千吉想活动一下身体，却没能做到。幽光之中，他看到自己已经冻结在冰层中了。
大喇叭就是……亘古冰怪，人灵叫他’老祖宗’。你还记得吗？
嗯……老祖宗……冰怪……大……
那巨兽喃喃自语，似乎陷入了迷魂阵一般。
难道这冰窟之中，除了你，还有其他的生物存在？
千吉的嘴唇自如起来。眼睛的温度烤热了它们。
没有……我一直独自呆着的，很久没人灵来看我了……
这一回，那巨兽倒回答的肯定。
好了，既然这样，你一定就是亘古冰怪了。
不，不要弄错，我是大喇叭。不是什么老祖宗，也不是什么什么怪，呵……
好吧，我不跟你争辩。
千吉想尽快结束这无谓的争论。他已然确定，面前这个奇怪的生物就是亘古冰怪无疑。至于它的脑筋，显然是受到某种刺激，已不大灵光了。
我来自亚东。亚东。您记得吗？那是现实中的城市。
千吉认真地说。"亚东"二字说的很清楚，怕它听不清楚。
什么……亚什么？……什么现时？不明白……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这亘古冰怪总这样昏头昏脑，又怎能帮助自己呢？千吉急出一头汗来，可随即就冻结在脸上。
你的身体在哪儿？总不能就三只眼睛吧？
平静下来，千吉打算先由浅入深。或许这老祖宗的记忆可以慢慢恢复。
身体……
巨兽似乎被难住了，"噢……你真会提问题。我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哪？我又没见过……"
你没有见过自己？这可真是怪了。
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在这里了，我是说，从我开始有知觉的时候……
那又是什么时候呢？
很久、很久以前……
不明白。
可是，你又是谁呢……？
缓缓的，巨大的眼睛向千吉头上压下来。 "你很特别。小东西……"
我是专程前来拜见您的。
千吉虔诚地说，"我要回到现实世界去，回到亚东。您明白吗？"
哦。很抱歉，小东西，恐怕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饥饿，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哪还有心思管闲事……
可是……
我已经有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哎哎……好饿啊……饿！！
巨兽忽然咆哮起来。声音也开始嘶哑不清。
看起来……你的味道应该不错……
它说。隆隆做响。
什么？什么味道……
能量啊！哈哈，能量！你有巨大的能量……就是有点硬。
冰怪的声音在洞窟里回荡着。震颤声中，冰面开始碎裂，分崩离析，不一会儿，整个冰窟都蠕动起来。
什么？您不会……
不过，这没关系。没关系……硬一点总比没有强……
什么啊？我不明白……
贡品……食物……不明白吗？大喇叭进餐的时间到了。嗯……
随着冰怪满意的哼哼声，碎裂的冰块开始在千吉的身边移动，像波浪一样起伏着，一点一点地向冰窟深处滑去……
借着幽暗的蓝光，千吉看到自己也随着冰块一起向洞穴深处移动。那三只巨眼也渐渐远离了，曲着颈，似乎正在饶有兴味地望着他一点一点陷入无边的黑暗。
天哪！它要做什么！千吉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你不能吃掉我！
千吉拼命大喊。
抱歉，小东西，开始一次旅行吧。不能让你浪费在这里……呵呵呵……
大喇叭的笑声渐渐远去，终于，被越来越嘈杂的冰块碰撞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