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文森特公爵一笑，然后优雅地行礼道：“对不起，未来的王夫殿下，我有要事找陛下商量，如果打扰了您，请多原谅。”
  莱姆肯侯爵还想说些什么，洛希妮女王早扬声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要和公爵单独谈谈。”服装师和侍女们行礼后告退，女王又看看仍站在身旁的莱姆肯侯爵，“侯爵大人，你也退下吧。”
  莱姆肯侯爵一愣，在看到女王不容商量的表情后，只得悻悻瞪了一眼文森特公爵，不情不愿地离开。见他把房门关上，洛希妮公主才淡淡道：“文森特，如果你要说她的事情，我劝你别白费唇舌，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文森特公爵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让她好好地呆在庄园里不好吗？你明明知道这里有很多人恨她……”
  “这里最恨她的人是我！”女王厉声叫道。似乎她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说出这句话来，在说完后，女王的脸上露出和公爵一样惊讶的表情，然后她竭力平复激动的情绪，缓缓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天你都忙着与那些贵族们斡旋，殷勤万分地讨着他们的欢心，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帮安贝娅重新恢复名誉，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召进王城，就不能再等一段时间？要知道已经有不少人表示接受她啦，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事情会圆满解决的。”
  “你以为你这么做有用吗？”洛希妮女王讥讽地笑道，“失去亲人的痛苦哪儿能那么快就痊愈，他们只是嘴上说说罢啦。”
  文森特公爵垂下眼眸，一字一顿道，“洛希妮，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你到现在还在恨着安贝娅，是不是这样？”
  洛希妮闭上眼睛，泪水一滴一滴落下。
  文森特并没有放过她，逼问道：“你明明知道安贝娅那么做是有原因的，她只是承受不住痛苦。而且，就算她不那么做，叛军也会攻进王城，事情仍然不可改变。况且，”他顿了顿，尖锐地道，“你连魔鬼上校都原谅了，你为什么还要恨她？”
  “……她是背叛者，是她背叛了我……”
  “要说背叛，应该是你先背叛她的。在她求你救救哈里时，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是那么冷酷地躲着不见她，你知道她的痛苦吗？那种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洛希妮捂住脸，泪水不停地从指缝里流出，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抽泣着，“求你别说啦，别再说啦。”
  文森特长长叹道：“洛希妮，放手吧。哈里已经死啦，难道你还想让安贝娅死吗？我们四个以前可是最好的朋友啊。”
  是的，可是那种美好的时光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去不回，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啊。洛希妮擦去眼泪：“其实安贝娅愿意来，就说明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看向公爵，笑道，“文森特，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听她这么说，文森特公爵的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失望地退后几步，匆匆行礼后离开。他出了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苏肯迪家族在王城的别馆，果然看见马车夫正在套车。他急忙问道：“杰夫，夫人在里面吗？”
  马车夫杰夫结结巴巴道：“是的，公爵大人。夫人说她一会儿要去宫里，要我准备好马车。”
  文森特公爵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即跑进屋里：“安贝娅，安贝娅。”随着他的喊声，侍女露吉慌慌张张出来简单行了个礼：“公爵大人，夫人她在书房里。”
  等跑到书房门口，文森特公爵反而停下脚步，犹豫许久才推门进去。只见安贝娅静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目光焕散地盯着满桌子的书。他轻轻叫道：“……安贝娅。”
  安贝娅抬起头看着他，恍恍惚惚地泛起一个笑容：“文森特，你来啦。”说完又把目光转向桌面。那些书的扉页上有哈里的签名，有的地方还随意写着几句简单的句子。
  文森特公爵的眼里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他轻咳一声，语气轻快地道：“安贝娅，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去接你啊。”
  安贝娅回过神，笑道：“我知道你事情多，哪里抽得出时间。再说，我这不也平平安安地到了嘛。”
  “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啦。”文森特公爵调笑道，随后神色一正，问道，“安贝娅，你没接到我写的信吗？”
  “收到啦。”
  “那你为什么还来王城？”
  安贝娅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文森特，我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庄园里，我应该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她转过头，对满脸担忧之色的文森特公爵道，“别担心，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是什么结局我都会接受的。”
  “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
  “文森特，你已经帮我很多啦，不要再为我浪费你的时间。”安贝娅微笑道，“战争刚刚结束，一定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你应该把精力放在那些事情上。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做得很好的。”
  “那我呢？”文森特公爵按住安贝娅的肩膀恨恨问道，“那我呢安贝娅，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就算你不接受我，只要能让我随时知道你的消息，我就心满意足啦。可是，你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我吗？”
  “……对不起，文森特，对不起……”
  “你知道吗？最近我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在军校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快活啊。”文森特公爵松开手，缓缓后退，“安贝娅，告诉我，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吗？”
  安贝娅再也无法保持笑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对不起。”
  二十八
  婚礼的前一天，洛希妮女王召见了安贝娅·苏肯迪伯爵夫人。从安贝娅踏进玫瑰宫的那一刻起，人们便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她，有几位宫廷贵妇胆子更大，公然在旁大声议论，眼角眉梢全是轻蔑与憎恨的神气。
  安贝娅挺直身躯，平静而从容地从人群中走过，然后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到女王的前面，恭敬地行着屈膝礼。洛希妮女王正在挑选花冠，见她来了，便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要和伯爵夫人单独呆一会儿。”
  不一会儿房间里只剩下两位昔日的好友。安贝娅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洛希妮，只见她身着淡金色礼服，头载钻石王冠，举手投足之间已颇具君主的威严气势。而她的表情则是似笑非笑，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安贝娅的心抖了一下，想了许久的话就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洛希妮女王把眼睛从安贝娅的身上移开，淡淡道：“伯爵夫人，坐下喝杯茶吧，走了这么远的路，您一定口渴啦。”
  安贝娅坐下默默喝着茶，心头却涌上浓重的哀伤，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陛下，请允许我向您祝贺……”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看到在女王的手臂上系着一条看上去极为眼熟的勾花流苏，脑中念头一闪，顿时呆住。
  洛希妮女王抬起手臂也看了一眼，瞬间闪过一丝黯然，喃喃道：“这是我在他身上发现的。”她的语气不再疏离，不再高高在上，虽然仍是淡淡的，却蕴含着无法言说的忧伤和哀痛。安贝娅的眼眶也湿润了，两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同时为着一个男人伤心难过。这一点竟奇妙地让两人之间恢复了以前的亲密。
  也许伤痛能与人分享，那痛苦就少了一半吧。洛希妮解下流苏递给安贝娅：“我知道这个是你的。”
  “不，”安贝娅摇头道，“对威廉来说，你才是应该留着它的那个人。”
  “那你……”
  “我爱的人，至始至终只有哈里一个，只有他。”
  洛希妮了然地长叹。女人的心始终很小，只能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纵使别的人再好也没有办法接受。即使，已经结婚，成为别人的妻子。洛希妮女王站起来，轻轻抚过放在架子上的一排花冠，然后随手拿起一个：“我派人送信给你的时候，其实是不希望你来的。”
  “我知道。”
  洛希妮仰起头，眼眶微红：“那你……为什么还来？”
  “因为我明白必须要这样做，”安贝娅眼中泪光点点，脸上却泛着笑容，“以前哈里死的时候我曾恨过先王，但现在我明白啦，他不是不爱我们，而是必须要那么做。他是王国的君主，他没有选择……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啦。”
  洛希妮闭上眼睛，泪水静静滑落，手指痉挛地握着。
  “我会接受任何处罚，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文森特他，其实很关心你。”
  “我会跟他解释的，”安贝娅苦笑着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洛希妮转过身轻轻道：“谢谢你安贝娅，我不想失去他，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完成。”然后她的表情恢复刚开始的平静，正色道：“既然如此，伯爵夫人，我希望您能去埃多菲斯修道院里呆上一段时间，直到，”她顿了一下，“直到王国新的君主登基。”
  听到女王的决定，安贝娅一直压抑在内心里的痛苦顿时轻快了不少，她满含感激，深深行屈膝礼道：“我遵从陛下的决定。”
  女王微微颔首以示回礼，表示结束这段谈话。安贝娅走到门边时突然回过头来道：“陛下，我送您的结婚礼物希望您能喜欢，请原谅我不能参加您的婚礼，但我会为您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