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

88 十五章 先下手为强


    仲夏日天黑得晚,一直到酉时末才暮‘色’尽黯,万物朦胧。
    晏迎眉秘尚坠迟迟未归,想是她临别前最后一趟回‘门’,不但要与双亲述明个中详情,便与晏母‘私’下也不知还有多少依依惜别的梯已话儿要说,逗留晚了也是人之常情。
    白世非独自用罢膳,闲来无事,照旧踱往书房,当值的小厮燃起书案上和房中四角的数盏烛灯,将一室映得橙光温明,他从博橱上随手挑了卷隋唐嘉话,懒倚座中,慢慢翻看,等待伊人归来。
    无人打扰的清静房中,烛芯微微毕剥,间或只闻书页翻过的吱啦声。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外头仍然不见动静。
    白世非放下书卷,起身踱出房‘门’,柱廊外天井里洒下的月光较往常暗淡,他微仰首看去,天空中一轮弯月被乌云半遮住,月牙儿的外沿围着一圈奇怪的月晕,颜‘色’浅红中带着黄绿,看去极为诡异,仿佛隐隐透出凶险。
    他心里莫名地掠起一丝不安,回首吩咐白镜:“你到大‘门’外去看看,她们回来没,若是街上还不见轿夫的影子,你便直接去晏府把小坠接回来。”
    白镜应声离开,走到拐角处却与邓达园迎面遇上。
    “公子。”邓达园匆匆过来,“周晋托人捎了信来。”
    白世非微为讶异,偕他步入书房,就着烛光展开一看,却是夏闲娉的笔迹,阅毕他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把信笺递给邓达园,“没想到她竟向太后隐瞒了实情。”
    邓达园看罢,也颇为意外:“她把账册上的名目和金额都改了?”
    以夏闲娉骄纵的‘性’子,能担着杀身之祸的危险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可见爱得多深。
    白世非一时无话。
    “公子!公子!”外头传来白镜慌张的叫唤和杂‘乱’的脚步声。
    白世非心口跳,抬首直视书房‘门’口,白镜领着一名小厮冲了进来,那小厮可能奔跑已久,这一骤然停下,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夫人差小的先---先跑回来告---告知公子---”
    白镜见他话也说不顺,急了,忙不迭‘插’嘴:“坠子被太后强接进宫去了!”
    脑袋里轰的一声,当场被这句话炸得魂飞魄散,微微的晕眩过后是极短暂的茫然空白,失控下的手掌却自有主张,倏地一把抓过那小厮,这瞬间白世非的面‘色’已白如金纸:“这是几时的事?!”
    力道之猛便那一下已将小厮的襟口嘶声扯破,他眸心风聚云涌的浸冰寒光更尤为吓人,双脚几乎被提离地面的小厮心惊胆战,结结巴巴道:“便在酉、酉时‘交’戌、戌时之初---”
    白世非飞快望向邓达园:“现在是什么时候?!”
    “小的过来那会儿,戌时两刻刚过。”
    微微的长睫下闪电般滑过一抹恐惧,白世非骤然把手松开:“皇上的‘性’命此刻定危在旦夕!”
    邓达园和白镜俱大惊失‘色’,那小厮踉跄退后,闻言再承受不了惊吓,身子一软整个晕倒在地。
    “白镜你速往宫中去!务必把皇上从福宁殿中救出来!”按这光景,庆寿宫必然守卫森严,直接去向刘娥要人显然已来不及,只能祈求上天保佑赵祯平安无事,那样尚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眸光疾掠之处,邓达园即刻附‘唇’到白镜耳边,密语了几句。
    “府中剑卫随后会直闯庆寿宫,你要是能把皇上救离福宁殿,便去庆寿宫与他会会合。”连珠快语在吐出最后一个字时骤然停顿,白世非的下颌僵凝如刀刻,脸容却在那一瞬变得出奇平静,便连肃杀的语调也放软了,轻淡得仿如从远处飘来,“要是小坠---出了什么事儿,你今夜便让整个庆寿宫为她陪葬罢。”
    情势危急,白镜半个字也不多说,身影一晃已穿窗飞掠而出。
    “邓二,叫人备马!”
    白世非喝毕,急‘欲’起步,抬‘腿’时却膝下一软,若不是及时扶住一旁的茶几,差点儿便跪倒在地,‘胸’中无边恐惧杂缠着尖锐的绞痛,便如一颗心被活生生撕成了碎片,死命紧撑在案上的手掌已然关节泛白,唯赖此以自制。
    邓达园往‘门’边‘交’代小厮后回首,见状暗暗心惊,从未见过他曾在人前这般失态,虽然自己也深感忧虑,仍试着出言相慰:“公子且莫要担心,太后不定便会支坠姑娘怎样。”
    也许刘娥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警告一下他罢了?
    白世非勉强镇静下来,流星赶月一般往外走。
    “要是夏闲娉没有造假,那么财宏势大的白氏或许还有几分威慑力,太后对我可能还会稍为忌惮,因为我若不惜倾尽家财豁出去与她拼个鱼死网破,就算不能把她掌控的赵氏宗室赶出皇宫,也必然会造成大‘乱’,她的太后宝座断不可能再坐得那么舒服稳当。”届时烽烟四起,天下便不再是她的天下,他是不怕‘玉’石俱毁,她却未必会蠢得把手中江山投进去与他两败俱伤。
    若真那样他还不至于太担心,就算刘娥把尚坠掳入宫中,也未必轻易便敢对她如何,最多可能只是想以尚坠为人质,来要挟他听命罢了。
    “可如邻既已知道夏闲娉‘交’上去的是假账,也即是太后并不真正了解白氏的财势到底有多宠大,而极可能认为我白府无非与从前不相上下,难保她不会像以前一般轻看于我,以为我仍旧不足为惧。”
    前庭里齐刷刷立着十三匹矫健骏马,其中十二匹背上全坐着武功高强的黑衣剑士,一个个剑柄在握面容肃整,勒紧了缰绳蓄势待发。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皇上还好好活着,让太后仍心有忌惮,且她也还不知道小坠的真实身份。”白世非一把抓住领头神骏雪驹的马绺,往马鞍上飞身一跃,心头沉甸甸的焦灼便把他的嗓间也压哑了,“倘若被太后知道小坠是吕夷简之‘女’,便皇上不死,小坠也必死无疑。”
    刘娥势必会误以为,自己的得力臣子吕夷简原来早就与他白世非及赵祯暗中合谋......且别说她对他的诸多动作早忍无可忍,而今更发觉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背叛,双重气急之下焉能不起杀机。
    而不管是对他或吕夷简动手,都不如杀一个尚坠,最有收效。
    “驾!驾---”
    雪驹发出一声长嘶,闪电般扬蹄蹿出,在他身后仰马纷鸣,嘶声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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