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花开

四月时节，南方的天空是连绵的雨，迎雪打着伞，手拿着一张上书“专治眼疾”的幡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路上行人匆匆，一幅急于回家的模样。她看着一切微笑，终还是回归于凡世了啊，可以看着市井繁荣，可以看着人生百态。她终究还是从那个“迎雪”走了出来。
    看到旁边有一家酒楼，迎雪想了想，然后走了进去。店小二的热情让她笑了笑，然后随意的点了几个菜，静静的吃起来。
    酒楼内热闹非凡，但迎雪面容平静，所在之处，仿佛跟凡世隔开。让人不免向她多望几眼。
    迎雪没有管他人的眼色，她眼中仿若无物，只是，这种感觉并未维持多久。
    一个绿衫女子，突然出现在客栈门口，姣好的面容让食客皆停下筷来观望，但女子却并不在意，朝酒楼四周望了望，看到某处时，脸上出现了促狭的笑意。
    她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径直坐到迎雪身畔，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我可找到你了。”
    迎雪慢慢抬头，脸色有些错愕，看到她的笑时，立即不屑的扯扯嘴角，轻道：“别闹的跟草堆里找一根针一样，你要找我，容易的很吧？”
    女子并不介意，瞧她的样貌，原是雨冥界的夜雨。她拍拍迎雪的肩，好奇的看了看那幡，然后啧啧道：“一年没见，你还成江湖郎中了啊，真不错啊不错。”她嘴上一个劲的说不错，但却是“很不好很不好”的意思，迎雪白了她一眼，继续吃自己的饭。
    夜雨拿起一根筷子，慢慢把玩，道：“那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迎雪夹菜的手停了一下，尔后轻轻摇了摇头。
    夜雨一脸愤愤然，道：“没想到一年没有见，你改变的还不只是你的身份啊。居然连好奇心都磨没了。”
    迎雪微笑，并不争辩，将最后一口饭吞下，然后道：“我带你去我的住处吧。”
    街道上仍是连绵的阴雨，与大堆大堆的积水，迎雪挽着夜雨的手，打着一把伞，小心的走着。夜雨苦着脸，道：“我以为你这一年来，四海为家，是没有固定住处的。”
    迎雪侧头，轻轻微笑，道：“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美到，她也会幻想，有人能跟她在那里一起终老吧。
    夜雨满不在乎的道：“能有多美？有仙界美么？”她眼睛突然一亮，道：“对了，迎雪，忘记告诉你了，我现在是司雨神了，哇哈哈，我终于可以将老乌龟很小乌龟狠狠的踩在脚下了。”
    迎雪听后，却并未惊讶，淡淡的笑道：“我知道。”
    夜雨一脸震惊，“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迎雪道：“风乐，有时候会来。”她语气很淡，仿佛那个名字，只要念重一点，她的心，便会纠结。
    夜雨一脸鄙夷，道：“包子？他还来干嘛？你怎么还见他？”
    当时之事，夜雨是最后才知道的一个。五灵中，雷廷为妖，火舞是圣灵派的人，风乐是人，只有夜雨，是真正的异灵，而她脑海中跟迎雪的相识，亦是圣灵移在她脑海中的。
    迎雪微笑，笑中却有说不出的酸楚，“我们总算，还是朋友罢。”
    夜雨面色一滞，没有说话，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路越走越偏僻，渐渐能听到孩子的喧闹声，夜雨好奇的往前看，便看到了一个不大的村落。
    村里的房屋都显得有些破旧，只是家家屋顶上那一抹青烟，却让夜雨看着扬起了笑脸。而村落中在屋檐下玩耍的孩童，看到迎雪，更是大声呼叫起来。
    “雪姐姐，你回来了。”
    夜雨侧头，看到迎雪脸上泛起一抹舒心的笑，她快步走上前，从兜里掏出一些糖果，放到孩童们的手中。
    孩童们都是一脸欣喜，微笑着看着她，口中更是道：“谢谢雪姐姐。”
    迎雪揉了揉他们的头，眼中全是笑意，见他们回屋了，才转过身来，走到夜雨身畔。
    夜雨奇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孩子缘的啊。”
    迎雪淡淡的笑，道：“十个月前我来到这，便打算在这收拾一个住处。这里乡风淳朴，我住在这里觉得很舒服。”
    夜雨望了望四周，弱弱的道：“你说这里很美的……”
    迎雪笑，目光深远，道：“有的时候，人心比景物更美。”
    夜雨歪头，愣了半晌咕哝道：“你怎么没成仙呢？”
    迎雪的回答是使劲的敲了一下她的头。
    走进迎雪的小屋里，夜雨四处打量了义下，啧啧道：“还真小。”说完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靠着床幔，笑盈盈的看着她，笑道：“迎雪，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迎雪倒了杯水递给她，微笑道：“我没有想要什么。”
    夜雨白眼，道：“你别跟我来这套，要是你一无所求的话，早就去死了，还留在世上干嘛？”
    迎雪坐在她旁边，并不生气，隔了半晌，才道：“我要找一个人，做完一件事。”如果做成了，即使是死，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迎雪自嘲的笑笑，笑容没有逃开夜雨的眼睛。
    夜雨脸色竟有难得的感伤，道：“你要找一个人，又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找？”
    迎雪低头，语气中却有极大的信心，道：“我相信我快找到了。”
    天气在连着一个月的阴雨后终于回晴，迎雪走在街道上，想到药铺给村东头家的女儿小瑶抓一些药，她在两岁的时候眼睛意外瞎了，现在已经六岁。有次正好给迎雪碰到，她便说好要给她治眼，而现在，已经有了不错的效果。
    她想到那小女孩不久之后，又能重见光明，不禁微笑起来。突然，她听到一阵马蹄声和一声惊呼，她回头，看到不远处有白马疾驰而来，路人纷纷散开，饶是街道中间有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孩，许是被惊吓到，看到马渐渐靠近，竟不知闪躲，只愣愣的站在那里。
    迎雪大惊，想也不想便掠身而去，刚抱过小男孩，马身已欺进，她只得一个旋身，一脚踢向马腿。
    她脚下似有千金之力，踢的马向后倒去。马上的人一惊，白衣翻飞，已跃起三丈，尔后稳稳的落在地上。
    迎雪放下小男孩，看到他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对着那白衣人，微皱眉，道：“阁下既有这份功力，想必让马停下来也不难，何必要伤一个小小孩童？”
    白衣人迎风而立，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轻晃，眉目俊朗，却是一副极为自负的神色，他轻佻的道：“谁叫他不知好歹挡小爷的道，纵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迎雪不再看他，将小男孩交给闻讯而来的妇人，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哪知没走两步，白衣人一晃身已挡到她面前，冷笑道：“姑娘伤了小爷的马，这便是想走么？”
    迎雪回头，看到那匹白马已倒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嘶鸣，终是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白马眼中有求救之意，迎雪轻抚马身，温和的道：“马儿马儿，你起来吧。”她运出灵力，缓缓注入在马身上，再站起身来，退后两步。
    马儿蠕动了两下，竟慢慢站了起来，旁边的人看了惊奇不以，而一旁那白衣人，眼中更是闪过一道精光。
    迎雪微笑，淡淡的回过头看他，道：“我可以走了么？”
    白衣人似是一愣，见她要走，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温声道：“姑娘且慢。”语气竟是跟先前判若两人。
    迎雪便站在，看着他，疑惑道：“公子还有事？”
    白衣人唇边泛起微笑，道：“小爷看姑娘医术不错，小爷家中有一病人，不知道姑娘可否医治？”
    “所为何病？”
    “眼疾。”
    迎雪一震，迎风想了一会，然后轻颔首，“好。”
    “繁星夜桥”庄，是天下武林第一大庄，武林豪杰莫不以它马首是瞻。庄主慕容，武功天下第一，其下有三子，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青年俊杰。
    迎雪一边走，一边回想以往知道的一切。她知道繁星夜桥庄很大，却没有想到有这么大，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走到正阁。而前方带路的男子却没有丝毫不耐，脸上甚至有难掩的笑意。他回头看着迎雪，道：“我叫慕白。”
    迎雪脸上没有惊异，轻点头道：“你好。”
    倒是慕白看到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
    迎雪淡淡道：“慕白公子声名远扬，迎雪虽为山蟒村姑，却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竟是如此脾气罢了。迎雪默默的想。
    慕白失神道：“原来你叫迎雪，好名字。”
    迎雪低眉，眼中却没有笑意。
    慕白却没有看出异样，边走边道：“此次我要你医治的，是我的四弟。”
    迎雪淡道：“若我所知的不错，慕容庄主，只有三个儿子？”
    慕白脸上突然有些伤感，道：“四弟自出生时眼睛便看不见，于外人，自是很难知道繁星夜桥庄还有他的。”
    迎雪默。
    再走了一会儿，慕白没有再说话，脸色如常，只是快到一间屋子时，他突然变的极为恭谨，轻声道：“迎雪姑娘，这便是我爹住的地方了，你先等一下，我先进去。”
    迎雪轻点头。
    慕白走了进去，迎雪往四周望了望，发现这里并没有很多下人。屋子周边很多树，树上开着鲜艳的花朵。迎雪走到一棵树下，闻到淡淡的香味，她伸出手指，轻抚那长的比较低的花朵。
    花朵嫣红，肆意绽放。迎雪正要细看，一声怒喝传来：
    “谁人在那？不可以摘花！”
    迎雪惊了一下，抬头间，却见一穿绿色衫子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把她的手拉开，眼中更是有难掩的怒意，大声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摘了它？”
    迎雪愣，来不及答话，男子又道：“你是新来的丫鬟么？难道慕总管没有告诉你，我爹最爱这石榴花，从不许人摘的吗？”
    迎雪低眉，轻道：“我没有想要摘它，只是抚摸而已。”
    男子微楚眉，声音依旧是很冷，“你是新来的丫鬟？谁带你进来的？”
    迎雪轻启唇，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境亦悲凉起来。她苦笑，若是以前的自己，定会豪气千云不相让，定不会似如今，什么都说不出来罢？
    男子见她没有说话，越发疑惑，脸更是沉了下来，握紧了双拳，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迎雪正待开口，一个声音已传来。
    “大哥，她是我带着替四弟治眼的。”
    来人是慕白，他的身旁，还有一个神态及其威严的男子。慕白道：“迎雪姑娘，我来介绍下，这是家父，这是我的大哥，慕叶。”他指了指旁边的人，然后又指了指绿衫男子。
    迎雪轻颔首，“慕庄主好，慕少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