翦商传

第十二章 后羿射日(上)


    周考一见他们真的动上了手,忙挤到二人中间,用身体将他们隔离开来。他问周发道:“好好地怎么就打起来了?”周发抚着胸口,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吕伋却道:“谁让他踢我妹子的?”
    周发心里明白,一定是刚才邑姜在她哥哥面前告了自己一状,所以吕伋才来替妹妹出头。周发心里气不过,说:“这是我家的马车,我就不让她坐!”
    吕伋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谁稀罕你家的破车?”
    周发因为踢了邑姜在先,所以对吕伋打还自己倒并不在意,可是他说自家的马车是“破车”,对周发而言却是莫大的侮辱。再说现在周考就在身边,周发心想:我虽然打不过你,我大哥却能打赢,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喊道:“我们刚救了你们一家人的性命,你们却个个都是恩将仇报,真是不知羞耻!”
    吕伋冷笑了两声,说:“我用得着你救?今早那几个毛贼,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打发了。”
    周考听他口气这么大,也不知他是骄矜自夸还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他说:“好了好了,你们俩个都别吵了。发儿,你踢了邑姜妹子,原是你的不是,你该向她赔礼致歉。”
    周发却想:她大哥已经打还了我一拳,大家两下扯直,为什么还要我道歉?这时琬姒和吕尚也来到跟前,琬姒早就知道周发欺负邑姜一事,因此和周考软硬兼施,这才逼得周发向邑姜道歉。吕尚也命吕伋过来道歉,吕伋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却怎么也不肯对周发说一声“对不住”。吕尚碍于外人之面,也不好发作。
    这时琬姒对他说道:“吕先生,既然大家都已坦诚相见,何不介绍你的家人让我们认识一下?”
    吕尚起初有些犹豫,但他转念一想:我自己的名字都已经说了,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琬姒和周考能够信守诺言,至于妻儿的名字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了。于是吕尚指着那妇人说道:“这是在下的内人,名叫琪姜。”
    周考与琬姒忙向琪姜行礼,琪姜也对二人还了一礼。接着吕尚又道:“这是小儿吕伋,小女邑姜。”琬姒虽然早已知晓二人的名姓,此刻却故作不知,仍是规规矩矩地与这兄妹二人互相见礼。
    平息了这场风波之后,一行人沿着卫水河岸继续北上,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朝歌与牧邑的交界处。这一带到处都是农田,鬻熊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地,周考便决定在此宿营。
    那吕尚一家因为行李太多,便没有余裕携带足够的食物。宿营之后,吕尚取出仅有的一点干粮分给妻儿食用,琬姒见了便对周考说:“表哥,你去请吕先生一家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周考点头答应,却又不解地问道:“表妹,你为什么对这吕先生一家人这么好?”
    琬姒诡谲地一笑,反问他:“你觉得那邑姜妹子生得美吗?她现在年纪还小,但依我看,等她再大几岁,一定会长成个标致的美人吧。”
    周考下意识地看了邑姜一眼,只觉琬姒说的不无道理。邑姜虽然还不满十岁,但长得眉清目秀,的确是有成为美女的潜质。周考奇怪地问道:“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琬姒似笑非笑地说:“你呀太过老实,我是怕你将来娶不到媳妇,所以预先帮你铺排一下。你几次三番地帮助吕先生,说不定将来他一高兴,便将邑姜妹子许配给你,岂不是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周考脸上一红,说道:“表妹你别乱说,拿我寻开心么?我其实是有些担心,那吕先生虽然说出了他的名字,但我总觉得他还有许多事瞒着我们。如果和他太过亲近,将来也不知是祸是福。”
    “表哥,祸福由己不由人,多结交些朋友总不是坏事。而且我看吕先生一家都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只要我们以礼相待,谅来他也不会害我们。”
    周考拗不过她,只得前去邀请吕尚等人。不料吕伋却一口回绝道:“不用了,我们自己的干粮够吃了,我才不吃嗟来之食。”
    说实话周考没料到吕伋会是这种态度,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吕尚对他说:“小儿生于荒蛮之地,自幼缺乏管教,因此不知礼数,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我们一家人今日已受了公子不少的恩惠,只觉无以为报,你的一番好意我们心领了。周公子请回吧。”
    周考无奈,只得转身离去。琪姜待他走远了,才对吕尚说:“我真是搞不懂,我们回到中原还不到两天,你就把我们一家人的名姓全都告诉别人了。这周考和琬姒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倘若他们口风不严,把我们回到朝歌的事传扬出去,我们一家立时便有性命之忧!我父亲……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琪姜说话时的声音带着哭腔,连眼眶都湿了。邑姜见到母亲的神色,虽然不明缘由,却也害怕起来,依偎在母亲身上小声哭泣。吕尚心中也觉烦躁:“你不要胡思乱想,会吓着孩子的。”琪姜抱着女儿,把头扭到一边不愿理他。
    吕尚叹息道:“只怪我一时不察,着了琬姒的道,被她套出话来了。我只道时隔二十年,咱们回到中原,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再也无人知晓。谁料到才一下船就遇见琬姒,这个女娃儿年纪不大,鬼心眼却多。唉,大概这也是天意如此,那又有什么办法?”
    琪姜这才看着他说:“不如我们还是回到薄姑国去吧?薄姑民风淳朴,不似中原之人这般狡猾奸诈。我们住了二十年,不是一直都相安无事吗?何苦要回来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吕尚摇了摇头,道:“我们回来之前,早就变卖了全部家当,都换成了海贝。这些贝壳只有在朝歌才被称作宝贝,在薄姑国中不过是一堆破烂。如今再回薄姑去,只怕是连生计都难以维持了。”
    琪姜这才不再说话,她一抬眼,看见琬姒正朝这边走来,忙用手肘碰了碰吕尚以示提醒。吕尚见到琬姒过来,不知她有何意图,也立刻警觉起来。
    琬姒不紧不慢地走到他们跟前,向吕尚等人行礼问候。吕尚还礼后问道:“不知琬姒小姐有何贵干?”
    琬姒笑吟吟地答道:“今日我与邑姜妹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琬儿不过是想让邑姜妹子过去陪我聊会天,这总可以吧?”
    吕尚盯着琬姒的眼睛,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着要如何拒绝,却听琬姒又道:“邑姜妹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若吃不饱饭可不成呀。我们那边食物丰盛颇有富余,吕先生难道宁愿看着女儿挨饿也不肯让她过来分享么?还是说先生对我们仍然有所防范?”
    吕尚连声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小人是怕小女年幼无知,莫要冲撞了小姐……”
    琬姒打断吕尚,转而对邑姜说道:“小妹妹,你想不想过来陪姐姐?”
    若是换了别的不熟悉的人,邑姜是断然不肯去的,但是琬姒一路上对她照顾有加,令邑姜倍觉亲切,因此她便有些犹豫地看着母亲。琪姜当然知道女儿没有吃饱,她也心下不忍,便对邑姜说道:“你跟着姐姐去吧,不用害怕。”
    邑姜这才站起身来,拉着琬姒的手跟着她走。走了没多远,琬姒忽然回过头来看了吕尚等人一眼。吕尚初时还不明所以,等他陡然之间醒悟过来,顿时大叫了两声:“糟糕!糟糕!”
    琪姜莫名其妙地问道:“又怎么了?”
    吕尚气急败坏地说:“琬姒这丫头骗得我好苦!她分明是从邑儿的口中问出了我的姓氏,却诓骗我说是算卦算出来的,竟把我也瞒过去了。与她相处真是丝毫也大意不得!”
    琪姜听后也很是慌乱:“她现在和邑儿一起,不知又会问些什么事?”
    吕尚立刻跳将起来,说:“快走、快走!我们得跟着邑儿,免得她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于是吕尚带着妻儿,也来到周人的营地。周人侍卫在营帐旁生了两堆篝火,大家都围坐在火堆旁。琬姒好像早已料到吕尚等人会来,已经替他们留好了位置,还向吕尚招手道:“吕先生,坐这边来。”
    这时周考和周发坐在琬姒左边,邑姜则在琬姒的右边,吕尚一家便挨着邑姜依次坐下。吕尚一直注意着琬姒,怕她再从邑姜口中打探自己的身世来历。不料琬姒除了招呼邑姜吃喝之外,并不曾聊起其他话题。
    周方地处西域边陲,周氏一族在定居岐周之前曾有过一段和西部诸戎混居的历史,因此周人也和西方牧民一样有着热情好客的传统。加上周考知道明日便能抵达朝歌,故而命侍卫们将所带的食物悉数取出,倾其所有地招待吕尚一家。周人的食物虽然远比不上虞侯府中那般奢华精致,但对吕尚一家而言,这一顿饭已经是多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了。
    饱餐之后,大家都心满意足地坐在一起聊天,这时邑姜忽然对吕尚说:“父亲,你给我讲个故事吧。”琬姒和周发也在一旁拍手道:“好啊!我们也想听,吕先生快讲吧!”
    起初吕尚有些难为情,但经不住邑姜不住央求,只好说道:“好吧,那就给你们讲一段后羿射日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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