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纪

第9章


我说,起先我也不得解释。后来我在窗槽里看到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我不清楚是什么,当我看到外墙的指甲痕迹才明白了怎么回事。经过我检验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甲虫,一踩一挤就成了这个样子。踩自是被来者踩,挤自是被窗子挤。我想,那窗子本是开着的,那人为了制造假象才关上的,却被一个甲虫露出了马脚。你问为什么没留下脚印,我想,那人没穿鞋子。
微风穿过窗子吹了进来,吹起了苗苗的头发,露出了她与雪莲共一色的脸。
我说,你知道了吗。
她问,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应该是一个很熟悉骆漠的人,对骆漠的言行清楚的很。那人知道骆漠每天早晨都在水房里旷操,也正是每个人都去做早操了,那人的杀人过程才不会被发现。
难道是小浩,前几天……
我打断了她的话,说,你怎么也去怀疑小浩,以小浩的伟岸根本从那窗子里爬不出去,另外上早操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到他。
那个人……苗苗语塞了。
那个人聪明的很,她不会笨到在墙上留下脚纹,所以她一定穿着袜子。她也一定算到完成杀人过程后早操就会解散了,如果只穿袜子肯定很碍眼,她会把袜子放在水房的外面,完成后穿着跑出去。
叶苗苗在笑。她说,你和我谈了这么久仍没有找到结果,你的过程讲的很细腻,但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说,我知道结果。
我说,我已经说过,那个人在墙上留下了血迹,他受伤了,肯定要去包扎伤口。这时的他一定还记得在窗子上踩过什么东西,所以他要把脏了的袜子丢掉,然后回到寝室的时候光着脚丫。
叶苗苗说,这个百密一疏的人会在第二天早上穿鞋子的时候看到鞋子底部有被袜子所渗的污迹,这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这是一个聪明的人,她会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去水房洗鞋子,时间就定在了黎明,其他学子跑早操的时候。
我说,苗苗,你承认了,其实你在这里出现的那一刻我就肯定了你,心随即疼的不停止。
我把苗苗搂在了怀里,她的身子在颤抖,就像蝴蝶折断翅膀似的抖啊抖的。她突然说,这一切我都是为了小浩。
她还说,我并非真心埋你,本想过了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我会说出真相。
你怎么能让骆漠葬身水房,是因为他打了小浩吗?
不完全是,主要是我要走了。
去哪儿?
她说,天上。
叶苗苗说,如果你在夏初之前认识我,我一定不会这样和你交流,因为我那时还是一只猫的样子,她抬起眼皮,又接着说了下去,我就是潘小浩的那只猫,色彩斑斓。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白胡子老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改变了一切,他说,我叫南极仙翁。
我记得这个称谓,彩晞的师傅。 
他叫到我以后流露出一种异常轻松的表情,我看到平淡的月光从他平淡的脸上流淌。他轻轻一笑,念动咒语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苗苗又说,我非常恐惧,退到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却很慈祥的对我露出了笑容,他说我本来可以做神仙的,但是转世不幸落入畜生界,才没了资格。
我听完后,问,为什么?
南极仙翁告诉我,我的前世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无意间救了一只即将死去的飞鸟,那飞鸟却是天后的子规,它身上有一封书信,信的内容可以影响到整个世界,我立了大功。
他还说他没有本事把我变成神仙,只能把我变成人的样子,以后只能看我自己的造化。我问他怎么做,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要我剜掉主人的眼睛,在月圆之夜到来之前。
我突然就被一种愤怒占据了思想,我说,真是残忍,这算什么慈祥的老人,算什么神仙。
我抓住了叶苗苗的胳膊,我用尽力气去摇晃她,我要让她清醒着。我说,苗苗,你不会的对吧,不会的。可是,她冲我仿佛无奈般的笑了一下,她说,我会的。
我突然就僵住了。
叶苗苗说,骆漠和小浩为敌,如果小浩盲了骆漠更不会给他好日子过,骆漠死了,也是我对小浩的一种弥补。
不,苗苗,那天我会阻止你的。
她又笑了,她的笑声仿佛刺透整个世界,听的我毛骨悚然。苗苗,这是你吗?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的那个小妹妹呢,她失踪了,消失了吗。苗苗说,你能现在听到我的秘密,是因为我知道你非凡人,那天我在樵子居看见了你施用驾驭水的法术。
我顿悟了,其实现在的苗苗并不相信我,她告诉我是因为我处于被动,在受她的制约。
我好悔。
有些时候,谜底仅仅晚揭开一刻,所有的格局都将会改变。苗苗也是有过许多让我怀疑的地方,比如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悬崖上,比如她对鱼的留恋,比如她敢出现在她昨天杀人的地方。这也难怪我,苗苗的样子是需要人爱护的,不敢想像她会威胁到别人。
我忽然又想到刚来到凡世的那天,我听到苗苗对小浩说,我搀你回家,声音纯真而且幼稚。想起了苗苗光着脚丫给我开门的样子。想起了最阴晦的那一天,苗苗对我说,你休息,我去点菜。看着她现在扭曲的表情,这些皆恍如隔世。我的眼泪如雨下,掉在地上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苗苗,那个只为别人着想的小妹妹还会回来吗?
叶苗苗的眼睛也红了,她说,清姐姐,你别为我哭泣,等我成了神仙,我们一起踩着七色的云彩去漫游天下。
说完后她穿上鞋子跑开了,她肯定也很难受,我现在多希望她仍是那只猫,整天无忧无虑的。她离开的时候还在冲我笑,回眸一笑,可闭月可羞花。
我现在是欲哭无泪,我想,苗苗,会的。
这天,我和小浩并排坐在了一起,阳光很好,从窗子里直射进来可以看见灰尘飞舞的轨迹。我发现今天那些鸟儿飞的甚低,仿佛就在我伸手可以触摸到的地方,它们的鸣叫回荡在我的耳朵里,真切并且忧伤。
小浩对我说,明天就是中秋了,喜欢吗?
我突然就意识到,这天还是要来了,铺天盖地而来。我想说,小浩你把耳朵贴到我的胸口上,你听的到吗,我心逐渐凝固的声音。可是我却说,喜欢。痛苦就象花儿一样绽放,覆盖了我的全身。
小浩问我,你怎么了,说话这么无力。
我说,小浩我知道你怕黑。
不怕,我已经长大了。
我说的黑暗不是暂时性的,是直到死去的。
小浩的脸上是衣服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好象对我很陌生,我也从来没这么深沉过。他问我,你到底说什么?
我是说失明。
我想,小浩你放心,如果你没了眼睛我就是你的眼睛。
中秋节那天,我,小浩和叶苗苗在漠城的街衢上漫无边际的晃了一个上午。我们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的沉默。我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庸碌,那些和我擦肩而过的人们,挂着他们的表情朝目的奔去。
期间,我不止一次的看苗苗,她总是木无表情,机械的迈着步子。
到了中午的时候,小浩不愿意行走了,他说他去樵子居。小浩总是称自己是一个流浪的孩子,他指着樵子居说,这里是我这个流浪儿中午的归宿。我们进了一个内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这个小屋子里流淌着浓浓的忧郁,穿梭在每个人的身边。它的阴暗让我想起了海洋深处的望世崖,还有那里的茅屋,以及里面的那个老人那张不协调的容颜。
小浩突然问我,你冷吗?
我说,苗苗冷,她心冷。
叶苗苗说,我是不舒服,刚才被风吹的。
小浩说,要不要披件衣服?
不用了,已经好多了。
小浩笑着说,我们在一起就象一家人,应该温馨,不应该这么冷漠。
我把头深深的埋在胸前,泪水在眼眶里滚动。小浩的每个字都敲打在我的心上,我想,粉身碎骨也比这样痛快。我用眼睛瞪苗苗,我的眼神在乞求她,你看,我们在一起多好。
叶苗苗看见我瞪她的时候把头扭开了,她的这个动作把我搅的彻底冰冷了。
我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像洪水一样咆哮翻滚涌动,我是真伤心了,支离破碎的。小浩安慰我,他说,看到你哭我也很难受,次次如一。叶苗苗拉住小浩说,你别管,等她眼泪流干就没事了。
苗苗这样说我更伤心了,我发现我这时竟是这样的懦弱,只会哭泣,即使泪水流干了也不能阻挡她,她还是会去伤害小浩。可是除了哭泣我又能如何,既不能告诉小浩也不会复明的高深法术。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们又来到了大街上。叶苗苗一个人走在前面,她低着头,头发垂在胸前,她不紧不慢地走着,铺在地上的影子不紧不慢的移动。夕阳下,我已经不能从她的背影里体会到任何,像迷宫一般,复杂的空洞。
有一阵风刮过,轰轰烈烈的来去。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叶苗苗停下了。她回过头来冲我们笑,笑面如花。我想,她真会掩饰。她说,清姐姐,我们就此别过,你向左走,我和小浩向右走。
我的嘴巴怎么就发不出声音,看着她把小浩拉走了。
我忽然就认为,原来叶苗苗离的我竟然这么遥远,可以看见却怎么也触不到。他们两个给我留下了两张青涩的背影,我们之间残花好像还在飞舞。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