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纪

现在，我和小浩并排奔跑在雪地上，我们身后的脚印一直蔓延，像山脉一样迤逦。
我很热。
天地依旧寒冷，雪花依旧在飞舞。
花舞花瓣飞，花哭瓣落泪1
二 花舞花瓣飞，花哭瓣落泪
在这个雪天里，我和小浩跑啊跑，不知跑了多远，身后的脚印似乎可以延伸到另外一个世界。最后，我们在一个拥有大窗子的高大建筑上睡着了。
醒来后，我看见雪还在下着，落满了小浩的全身，粘在了他的眉毛上。我没有叫醒他，看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落，看这个银装素裹的城市。我听水晶宫的大人们说过，一片雪花代表一个故事。我想，漠城将会是一个充满许多故事的地方。
小浩醒过来的时候雪已经停止了。他坐了起来，雪花从他的衣服上往下滑，留下了白色的痕迹。小浩把这件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我的身上，我还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暖和清新。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我说，刚才我们埋在雪里，就像两个死人。
潘小浩仍然沉默着。
我问他，你怎么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呢。
他说，想。他说，你看这些雪花好看。
难道只有这些吗,苗苗不见了，你不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许多人都是来了又走了，都凭空的消失，有缘分的话还会见面的。
原来在小浩的心里苗苗就是一个普通的过客，其实这样更好，至少他不知道有人曾经要伤害过他，有人跟他度过了一个灰暗的一天。小浩，你知道吗，你最好永远不要见到她，永远的在我身边。
小浩又说，我怎么就觉得苗苗在我们身边注视着呢，她看着我们笑，昨天晚上我还真，梦见她了，她的身后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粘稠的空气黑云压顶般冲我涌了过来，我都快窒息了。我说，小浩，你不要再讲下去了。
你怎么了，苗苗是不是坏孩子？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不是，她好的让人心疼。
冰清，我固执的信你，你不能骗一个相信你的人。
恩。我答应他。
就在这时，潘小浩站了起来，他拍掉了身上的积雪，然后对我说，不要坐在这里了，就像一对傻瓜。
于是我就问，一对和一双是-不是相同的意思。
我想，小浩，我们能像比翼一样双飞吗。我看着他，动了动嘴角，欲言又止。
晚上，我侧倚在栏杆上，头发在凛冽的寒风里飞快地起伏。我望着楼下星光点缀的雪面上的孩子们，真希望和他们一样，快乐过好每一天。让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我的头上。和许多人做朋友，手拉着手一直到老。没有眼泪，只有甜甜的笑。
在水晶宫里也有一个观雪的地方，父王叫它映台。映台不是一个奢华的地方，他平淡的可以和任何一个山洞比拟。在那里，透过一个晶莹剔透的岩石就能看到冬天里如同梨花的雪。父王说，这是折射出来的，上面还有一块和它一样的岩石。
我第一次见到雪时不知道它叫什么，很新鲜，也很兴奋，只觉得一片一片的就像鱼的鳍。
父王说，这是天上云彩的碎片，你看，他们都是白色的。
现在，我冲着虚无的空气笑了笑，仿佛看见了父王的脸，像雪一样的白。
天快明了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在一个不远的地方水花满天。我的心立刻沉重起来，因为这是宫里发生重大事情的讯号。我赶到那里，见到了一个满是污垢的乞丐，他的手里攥着一个贝壳。乞丐叫我，公主。转眼间他就成了龟伯伯的样子。
刚想说，龟伯伯，你别吓我。可话还盘旋在喉咙里，就被龟伯伯牵住了手，消失在了呼啸的风里。建筑，花园，街衢，广场，在我的眼睛里都变得重影，世间的一切逐渐模糊。
当我感到全身都舒服无比的时候，知道自己又回归到大海，这种感觉一瞬间就可以传遍全身。
龟伯伯把我带到了一个凄凉而且狼藉的地方，他竟然对我说，这里就是现在的水晶宫。
前面，龟伯伯给我指的地方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乱石碓砌的建筑周围还游荡着令人恶心的白色泡沫。那白色泡沫从海底下簇簇冒出，就像是一种吞噬视觉的魔力。我说，龟伯伯，说笑了。
我抿了嘴角，却没有笑出来。伴着龟伯伯的眼睛里越来越重的阴影，我的目光也暗淡了下来。
龟伯伯说，我们进去吧，你的父王还躺在里面呢。
跟在他的后面，我走进了这个建筑，在里面，我看见了父王的宫女，还有他的近侍。他们都是一副灾难重重的样子，头发凌乱衣襟褶皱。我的龟伯伯，这个水晶宫的中流砥柱，仿佛一碰即碎。我也终于明白，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我问他们，出什么事了？
他们都没有说话，而是离开了我的视线。
龟伯伯说，龙主在内室。
我看见父王的时候已经快认不出他，他躺在一个青色的石棺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眼皮下榻了，头发脱落了，瘦骨嶙峋的，好像被风干过似的。这时候，我还能做什么，大脑里空白了，只有刺的生痛的眼睛能证明我还活着，眼睛啊，你怎么就不欺骗我一次呢，躺下的可是我最亲的人。我想哭，可是我没有力气了。
这一切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金碧辉煌的水晶宫，从此以后也只能在梦里出现吗。
龟伯伯说，我给龙主服下了千年寒冰，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父王还没有恢复到刚出生时的样子，龟伯伯，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最底层，龟伯伯抬起头说，水晶宫的最底层。
那不是……
那里有一个畜牲，一个关了很多年的畜牲，那天它咆哮着冲了出来，撞伤了龙主，捣毁了龙宫，曾经的雕栏玉砌全都没了。
你是说那个灵兽。
是的，灵兽贝贝，它趁龙主不备直接撞碎了他的心脏，龙主昏死以后，那畜牲在水晶宫如入无人之境，整个大殿随着他的摇动而摇动。
这一刻，我突然想到那天见到灵兽时的样子，它的全身都被铁链绑满了，仿佛已经消失了任何能力。于是我问道，它被关的那么紧，怎么会跑出来。
龟伯伯回答我，等那畜牲离开后我去了关他的地方，到处都是碎了的铁链，另外我还发现少了一样东西，是一块叫眸澈的蓝玉石。
这东西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那蓝玉石遮住了灵兽的一部分仙气，它才没有逃脱的能力。
我突然就听到了身体的某一部位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七零八落的。我麻木的什么感觉，思想，自尊，理性，什么都没有了，仿佛置身到了一个绝对空白的空间里。
我说，那块蓝玉石是我拿的。我把蓝玉石从胸前摘了下来，看着他在水波里晃动，幽幽的蓝光诡异的散发。
没想到我这么小的一个举动，给水晶宫带来了这么沉重的创痛。
龟伯伯说，没想到这就是蓝玉石，这是你母后的东西，只是听说，都没有见过，自从灵兽关在了那里，最底层就成了禁地，没人敢进去。
龟伯伯见我不说话，安慰我道，你身上的蓝玉石我还以为是你添的小饰品呢，我没有太在意，也有我的责任，所幸还没造成无法挽回。
此时，我迅速想起，为了蓝玉石我还埋怨过龟伯伯，最终还是我的不是。龟伯伯对水晶宫永远都是忠诚，他清澈的双眸可以让我了解一切，我只能对他仰视。其实从小到大我都很任性的生活在龟伯伯的包容里，都成了一种罪恶。听他的话，就像沐浴春风。
我把蓝玉石收好后，说，龟伯伯，我听你的，你告诉我怎么挽回一切，怎么救父王。
龟伯伯向上指了指，说，上去，上天上去。
天上？
对，现在只有天后的凝心液能够救龙主，龙后不在，只有你能上天了，那千年寒冰只能给他续命。
我又看了父王一眼，眼神缥缈的知识从他身上轻微掠过，我没敢定睛看他，我是害怕。我怕我这个犯下大错的女儿，仅仅一眼就让父王灰飞烟灭。我问龟伯伯，蓝玉石我本带走了好久，为什么直到近日它才咆哮着出来。
那畜牲本已没有了勇气，但那天你久去未归，龙主心中抑郁，不顾我的劝阻第一次去了最底层，虐待它来发泄，它不堪忍受，激发了它的活力，才撞向了你的父王。
我听出龟伯伯声音沉重。
我离开这乱石堆起的建筑时，龟伯伯和许多朋友出来送我，我的朋友们低着头，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龟伯伯站在最前面，他的宫服在水流里游荡不息。看着他们，我难过的一塌糊涂。
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水花破碎，是他们一齐朝我跪下了。
龟伯伯说，公主，你现在心系一族安危，我们的幸福由你掌握。
我看到了他们对我的期望，而事实上，是我犯了一个错误，现在赶去尽量弥补。这种感悟在我的手心里一点一滴的聚焦，变成了一个七色的光环，照亮了我的前程。
我说，你们放心吧。
说完后，我向他们道别。
龟伯伯说，我们将修建最好的宫殿，等着你回来。
我御风飞翔了起。
过了好长时间，我的双手触到云朵了，湿湿的真的就像雪一样。我终于来到了天上，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兴奋得眩晕。可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下去，它随着呼吸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