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

第19章


  说完,不等人们说话,他们已经摆好棋局。许森拈了一粒黑子正要落下去,蒋世超拦住了他:“我只想说,你们并没有欠谁的命,因为你们没有杀人。”
  杨天问淡淡一笑:“见死不救和故意杀人有区别吗?”
  蒋世超被问得怔住,无法回答,求援地望着校长。校长目光奇异地看着他们,走过来,深深对两人鞠了三个躬:“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两位有什么意外,何某以死谢罪就是了。”
  三人相视一笑,再不必多言。棋局开始了。
  蒋世超等人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何况这也许是将死亡事故减少到最低的最好方法。他们恭敬地望着两位棋手,还有在一旁凝视棋局的校长。院长悄悄走到冷心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总要有人将真相查出,以维持学校的清平。”
  冷心纵使已经习惯将感情深藏心底,此时也禁不住有些哽咽,他知道院长这样说,几乎是交代遗言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点点头。
  办公室弥漫着悲壮的气氛,连赵雪君的猫也表情严肃。
  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凶险的一局棋了。
  窗外阳光灿烂,远远地传来学生们欢笑的声音,真是很好的世界。外面的人怎么会想到这间普通的房间里正发生的是什么事呢?蒋世超眯起眼睛看着阳光,心里产生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在这样明亮的光芒底下,怎么会发生那么多诡异的事件呢?他又看看正在聚精会神于棋局的棋圣和棋痴,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会怎么死亡。他似乎可以看见他们的身体慢慢被水湿透,青色的水草爬满他们全身,他几乎闻到了湖水的腥味……我是怎么了?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的,他努力安慰自己,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赵雪君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他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两个人都发觉对方的手又湿又冷,对望一眼,从对方那苍白的脸色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大家的脸色都是差不多的苍白,只有杨天问和许森保持着平常神色。
  无论当年他们犯下什么过错,今天的行为都足以抵消了。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段云小声说。
  除了下棋的人,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咽了好几口口水,才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下棋?随便找个人下不可以吗?”
  “哦?”冷心的眼神有点冷,“你认为应该找谁?”大家也都责备地看着他,林丁甚至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们误会了,”段云脸刷的红了,“我不是说别人的命不值钱,我的意思是说,我反正曾经死过一次,现在还搞不清是死是活,不如让我来下这盘棋!”
  人们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林丁改换了钦佩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段,我第一次觉得你比我伟大!”
  “你的想法是很好,”冷心微笑道,“但是下棋也必须棋逢对手,尤其是和棋,非要两个人水平差不多才可以,否则很难保证一定会下出和棋来。”
  段云遗憾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现在只希望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赵雪君说。
  不错,如果他们的推论是错误的,杨天问和许森就不会因为下和棋而死。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对所有的事情又陷入了未知的僵局,那样他们既难以寻找线索,也无法预期下一次事故会什么时候发生。
  蓦的,蒋世超想到一件极为不妥的事情,仿佛灵光一闪,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正要捕捉,猛然脚下有个什么东西窜过,吓了他一大跳,低头一看,又是那只淘气的猫。他松了口气,但是刚才想到的事情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棋局已经接近尾声,棋盘上密密麻麻黑白相间,已经没有多少可供落子的地方了。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段云又悄悄地说,“他们怎么能确定一定下的是和棋?”
  这个问题大家的确都没想过,现在想来,确实颇有难度。要知道围棋的胜负是最后数各自所围点数,要数清已是眼花缭乱,何况要控制得两人点数恰好一致?纵使是国手也难保证说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他们不必预先计算,”校长听到他们的话,解释道,“他们只是依照当年在落雁湖边下的那盘棋走动就可以了。”
  几人恍然大悟,顿时记起网上所看的资料中曾记载,棋圣和棋痴为了表示永不忘记落雁湖畔所发生的事,就将当时两人走的每一步棋都记录下来,熟记于心中,以时时提醒自己。
  “和了。”杨天问和许森同时说。
  棋局终了,两人推盘起立。
  “生存或死亡,这是个问题”。蒋世超突然轻轻念出了《哈姆雷特》中的经典名句。
  的确,这句话在此时引用是再恰当不过了:生存或死亡,现在的确是个未知的问题。
  问题产生了,答案是什么?
  蒋世超蓦然记起了开始他想到的那件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脸色变得太快,大家都看出不妥,赶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杨天问和许森不说话,眼睛里却写满了恐惧。
  “怎么了?”许森问他。
  “我想到一件事情。”他缓慢地说,“我在想,假若这些事情和龙应水他们并没有关系,那又该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其他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变得和蒋世超一样惨白。
  他们都已经想到,这局棋无论招来什么后果,也只能证明事故和棋局的关系,并不能说明龙应水他们是否作祟。
  也就是说,如果龙应水他们作祟的话,则杨天问他们必死,而事故就此结束,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无疑也是杨天问和许森下这一局棋所期待的目的。
  但是,如果事情完全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就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事情不但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也与围棋无关,那么杨天问和许森也不会死,而他们的调查回到零点。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三种情况中最糟糕的一种。
  第二种情况是,事情虽然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但却和和棋有关。如果是这样,杨天问和许森会死,事故也不会到此为止。在这种情况下,杨天问和许森两人的死亡,只是证实了和棋与事故的关系,对整个局势没有更大的帮助。
  用两条人命做赌注来证明一个推论,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杨天问和许森面色惨然。他们并不怕死,他们只怕死得毫无价值。
  他们本来充满了悲壮的感情,这感情感染了在场的其他人。
  而现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参与了一件愚蠢的事,整件事中唯一高兴的,就是暗中制造了这一连串事故的神秘力量。
  所有的人都有自投罗网的感觉,办公室士气低落。校长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灰心,也许棋圣和棋痴都不会死…..”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觉得这种几率很低。
  “事情多半是龙应水他们干的,”许森低沉地说,“也许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了。”
  会吗?大家都暗自苦笑——现在死亡已经不是最糟糕的结局了。
  等死是最难熬的。
  等了一个下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打电话叫来盒饭在办公室吃了,继续等待。
  天色渐渐黑了,办公楼里的职工都已经下班离去,整栋大楼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赵雪君忽然想要上厕所。这已经是下午以来她第七次上厕所了,没有办法,她一紧张就是这样。
  走到门口,她发现走廊里没有开灯,心里有点害怕,回过头来求援地看着其他人。蒋世超看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许森和杨天问身上,便只好出来陪她。
  人去楼空,使得走廊分外寂静,连灯光也仿佛很安静。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拐弯处。赵雪君心里总有点害怕,走两步便回头看一下,搞得蒋世超也很紧张,也跟着她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回了几次头,他便懒得理赵雪君,自顾自的往前走。赵雪君见他的脚步加快,赶紧上来搀着他的胳膊,眼睛还是不住东张西望。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看天花板,脸色为之一变。赵雪君被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吓坏了,摇着他的胳膊连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往外冒着寒气。
  然后,他慢慢地回过头——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他们自己的影子。
  有光就有影,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整个走廊里只有中间的天花板上才有一盏吊灯。他们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吊灯在他们前方,因此影子在他们身后,这很正常。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吊灯的位置,吊灯在他们身后,光是从他们身后发出,按照常理,他们的影子应该出现在他们前方。
  但是他看到的是,影子依然拖在身后,逆着光的方向拖得老长。
  更加恐怖的是,此时他们分明已经站着不动,影子却还在运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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