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之上

    爱？
    申酒被他这话问的有点反胃。
    缓缓转过身，她不由发了笑，“秦晋，你不觉得你这话问的很可笑么？”
    “你说你爱我？你说你当时是为了保护我？”
    “你和我是怎么重逢的？一开始是我先找上你！是我给你下药拍了视频！是我威胁你跟我上床！你之前不还气得要死？不还因此警告我么？”
    “现在又说你爱我，我拜托你！编故事也编圆点儿行吗？”
    “我不给机会，你以为你能给我下药？”
    申酒满面慷慨激昂，愤然戳破他的谎言，秦晋却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炽白的灯光下，那张英俊容颜裹着几分邪肆，重重将她压在洗手台上，一字一顿，“阿酒，你真的以为，是你，威胁了我？”
    “我若是不想，你觉得仅凭一个视频，我能跟你去酒店。”
    秦晋话越说越露骨。
    申酒被他说的忽然面红耳赤，脑袋更是混乱。
    回想起来，每回她威胁秦晋同她开房，这厮嘴上不愿意，可爬上了床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不对，这只能说明秦晋是个畜生而已！
    “呵呵，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是个畜生！跟爱不爱能有鬼的关系？”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大上！”
    申酒冷哼了声，抬眸迎上男人自认深情的目光，又起翻旧账来。
    “再说了，十六岁那年，我第一天进秦家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以为我不记得了？”
    “我叫你哥哥，你不答应也就算了！你还甩脸子，说我不姓秦，说我一个外人别以为捐了骨髓给秦雅就可以做秦家的女儿了！”
    “你当着所有人，说我山鸡变不成凤凰！”
    申酒越说越生气，想起当初受的羞辱，她都恨不得抽死曾经那个卑微跪舔的自己。
    申酒怒声指责，秦晋却没有说话，只轻轻抚摸她的唇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手，淡笑，“让你做了秦家的女儿，还怎么给我做老婆？”
    “……”？？？
    什么意思？莫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个混蛋就对自己起了歪心思？
    天呐，她那会儿才……
    申酒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咬牙怒瞪着秦晋两秒，她忍不住爆粗口，“你真他妈是个禽兽！”
    “过奖过奖。”
    “……”
    貌似……跑偏了。
    申酒闭了闭眼，狠狠推住男人的胸膛，脸色一冷，又将话题绕了回去，冷笑道，“秦晋，你真的不必跟我装深情，且不说你之前对我的态度，就算……就算你当年是为了保护我。”
    “可你害我姐姐总是真的吧？”
    是了，单凭这一条，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甚至，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眼前的男人还会斩草除根。
    如今他还留着自己，无非就是为了孩子，心脏，又或者……当做秦雅的骨髓储存器。
    秦晋不知是心虚还是被骂的不太舒服，忽然僵住了，那双赤红的凤眼静默的看着她，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去，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阿酒……”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嘭，申酒一把将人推开了。
    凉凉的望着秦晋，她努力克制情绪，低声又说了一遍，“秦晋，你害过我姐姐对吧？”
    “你害过我姐姐，我就不可能爱你……”
    “我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秦晋显得有些心虚，但是很快，那一缕心虚就变成了理直气壮，深情款款，蓦的向着女人逼近了，低哑道，“我没有，我没有害过你姐姐，那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是，当初你刚到秦家，我对你的态度是有些不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话不多，面冷心热。”
    呸！不要脸。
    还面冷心热呢！可真下得去嘴夸。
    申酒都让他给逗笑了……
    她狠狠挣扎了几下，实在推不开对方，只好不再反抗，一脸看你表演的神情扫视他。
    见申酒没动，秦晋的手也松懈了一些，他微微垂眸，黝黑的瞳孔似要将女人映刻在眼底，继续说道。
    “阿酒，我承认，有的时候我说话是不太好听，也曾欺负过你。但是你哪一回生病不是我送你去医院的？你哪一回被你妈教训不是我帮你出头的？”
    “高三毕业那年，你来例假，痛得死去活来，不是我冒着大雨送你去医院的？你被你妈弄去跟郑家那个混球喝酒，险些被非礼，不是我揍他的？”
    秦晋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连声音也变得暗哑，苦笑看着她，“阿酒，你说我装，我若真的是在装，何必为了你三番五次的跟我爸吵架？为了凸显我叛逆？还是为了让我爸揍我？我就是看不惯你妈那么对你！”
    “阿酒，当初我对你尚能出手相助，又怎会去害你姐姐？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的不是吗？”
    闻言，申酒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太清楚秦晋是什么人，才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申酒垂下头，不与秦晋对视。
    指甲陷入手心，一股剧痛令她的思绪从那个暴雨的夜晚收回，与此同时，卫生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儿。
    滴答滴答，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到大理石地板上……
    秦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女人右手染红了一片，雪白的纱布被血色既然，血液顺着纱布涌出，一开始只是一点点，没有一会儿，直接浸染了她整只手。
    “申酒！你又在发什么疯！”
    “你快松手！松手！”男人几乎是爆吼，慌忙将她的手捂住，搂着人就冲出卫生间。
    申酒又进医院了，再回到澄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秦晋面无表情的开着车，眼圈红得厉害。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都在骂人。威胁，怒斥，甚至哀求，只让她不许再自残。
    但申酒始终没有回半个字，大概是说累了，到了最后，秦晋也什么都不再说，只像机械一般开车，给她拿药，最后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下。
    申酒侧身背对着他，迷迷糊糊中，她又做梦了，梦见了十七岁那年，秦晋抱着她去医院。还梦见了爸爸，爸爸说，秦晋是个好男人，让她好好跟他过，不要再使小性子。
    可姐姐不答应，姐姐说秦晋是个挖人心脏的恶魔，让她离他远远的。
    于是，爸爸和姐姐吵了起来，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申酒没有见过他们吵架，被吓醒了。
    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空如也，今天是周一，秦晋应该是去公司了。
    申酒也收到了同事的信息，萧净发来了语音，听声音是躲在厕所里发的，十分猥琐。
    “酒酒啊，你还要请几天假啊？老大都不高兴了。”
    “酒酒，你怎么不回我信息啊？我跟你讲啊，老大今儿可说了，你再不回来，万里仙踪那个游戏的设计就要换成李方成了！那个单子你可都要做完了啊！”
    “天呐，酒酒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不会是挂了吧？”
    “挂你妹！告诉老大，我后天就去公司。”
    冷森森回过去几个字，申酒转身走出卧室。
    吴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到申酒下楼，赶忙端上桌，看她脸色不太好看，又关怀道，“申小姐啊，不是我多嘴啊，我觉得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吴妈你是觉得我心理有问题？”
    申酒手中的筷子僵住，抬头看着吴妈的瞬间，目光骤然寒冷。
    吴妈眸光一颤，被她看得很是不自在，虽说申酒一直挺和善，也还算尊敬她，可这吴妈还是被看得有点儿发怵。
    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回她道，“申小姐，我不是说你心理有问题。主要是……你老是自残也不能解决问题不是？何必呢？”
    “小的时候你也不这样，现在到底是怎么搞的嘛？你还怀着身孕呢！这女人生孩子啊，就是从鬼门关走一遭，您不好好养身体，以后可有罪受的。”
    吴妈喋喋不休的说着，一边起身去给申酒拿外套，说是等她吃完了，就要陪她一块儿去医院看看。
    申酒可不愿意去医院，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毛病，毕竟跟蒋琛分手以前她也不这样。如今一次一次的伤害自己，只是为了保持清醒，为了提醒自己时刻记得秦晋曾经带来的伤痛。
    哪怕之前用烟头烫伤手臂，也是需要在杨泓面前树立一个受害者的形象，和心理扭曲真没有半点关系。
    可吴妈是什么人？吴妈是个热心的广场舞大妈，不把人送去医院看一看，她哪里会罢休。
    申酒被她纠缠得没有办法，干脆跟吴妈说想让秦晋陪自己去。
    吴妈一听，立刻给秦晋打了电话。
    万万没想到……
    晚上……秦晋就带了个心理医生回来。
    看着那个衣冠楚楚的白发老头儿，申酒觉得头疼。
    老头儿手里拿着个怀表，一本正经的问她，“申小姐，你平时有没有心脏不舒服什么的，有一点小毛病就感觉自己要死了……”
    “没有。”
    申酒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老头儿被她的冷漠搞得有点儿尴尬，顿了顿，又继续问一些常规性的问题，“申小姐，你晚上有没有失眠？时常又想自杀冲动……”
    呵呵，她想自杀？她只想杀了那些贱人好吗？
    申酒依旧撑着一张冷脸，冷然作答，“没有……”
    “……”老头儿无语了……
    这姑娘都把自己割成什么样了，还说没有想自杀的倾向。
    不过很快老头儿又找到了话头，他叹了口气，规劝道，“申小姐，有的时候有病就得治，只有主动配合，这病才会好的。”
    “医生，我没病。老实告诉你吧，我做这些就是为了引起秦晋的注意，毕竟我是个小三嘛……”
    “我就是为人狠了点儿，怎么就有病了？有谁规定做人还不能做个狠人了？”
    “……”
    老头儿这下真无语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隐隐猜到了，这种为了引起金主主意总闹自杀的小三他不是没有见过。
    人可能压根就没有病……
    不过也很难说，沉默了下，老头儿干脆直接朝着秦晋开口，无奈道，“秦先生，我看要不还是让申小姐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做作核磁共振什么的……”
    “曲医生，你看能不能给她催眠……”申酒如今有身孕，是做不得的。
    而且，她也未必愿意。
    深深的看了眼申酒，秦晋目光里掠过一抹狡黠，似想到了什么，没等老头儿回答，马上又补了一句，道，“给她催眠吧。”
    什么玩意儿？他说催眠就催眠？
    申酒原本想着聊几句，敷衍敷衍就完了，这厮竟然让给她催眠？
    她一下子黑了脸，立刻反驳，“我不需要催眠！我没病！”
    “不催眠就去医院检查！”
    这一回，秦晋没像之前那样惯着她，冷冷瞪了她一眼，凌厉道，“申酒，别让我亲自送你去医院。你要是觉得家里待着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去精神病院治疗。”
    漆黑的眸子里写满寒光，他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依秦晋的作风，也的确干得出来……
    而且把她送进精神病院，也不妨碍给杨雪留住这颗心脏啊……
    申酒僵住，脸色瞬间惨白。
    咬牙瞪着秦晋两秒，不甘的看向老头儿，“医生，催眠要怎么催？”
    “诶，申小姐，您照我说的做就行。”
    “现在……请您轻轻的闭上眼睛，此刻你身处于……”
    秦晋和吴妈屏住了呼吸，客厅变得异常安静，申酒耳边只剩下老头儿平和的声音，眼前的怀表缓缓晃动，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睁眼，只见吴妈面色苍白的站在一侧，老头儿也白着张脸，秦晋脸色更不好看，他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珠，温声道，“休息一会儿，我送送曲医生。”
    话说完，他凉飕飕的看了看那老头儿，老头儿被看得一震，赶忙起身，笑得比哭得还难看，“申小姐，您没事，放心吧！但是您以后还是别用自残引人注意了，这对您身体不太好。”
    老头儿一边说着，赶忙抓起医药箱，像是在怕些什么，急不可耐的就往外走。
    嘭，客厅的门被重重关上。
    这心理医生怎么这种反应？像是……被吓到了……
    她被催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申酒抬起手，并未发现有新的伤痕，周围也不像是被砸过的样子。
    唯一的异常，就是她出了一身冷汗。
    申酒皱眉，怀疑的看向吴妈，“吴妈，我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那什么申小姐，我洗碗去了……”吴妈一震，没等申酒再说话，慌慌张张的就蹿进了厨房。
    吴妈也很不对劲儿啊……
    怔怔望着门口，申酒心情不由复杂起来，她一定是说了什么，而且还是让他们恐惧的东西……
    可是能有什么把心理医生都给吓成那样的？
    申酒坐在沙发上仔细回想，想了许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被催眠的那半个小时，就好像失忆了一般。
    …………
    “秦先生，您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昏暗的路灯下，曲医生声音都在颤抖，“秦先生，我一定……一定会管好我的嘴。”
    闻言，秦晋没有立刻答话，那张英俊的面容阴沉沉的，隐隐还透露一丝杀气。
    沉默了会儿，微微点头，“曲医生是明白人，多的话我就不说了，酬劳一会儿会转到你卡上。”
    “谢谢……谢谢秦先生……”
    “那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曲医生颤颤巍巍的，拔腿刚要跑，背后却传来秦晋寒冷的声音。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僵硬的回过头，“秦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秦晋朝他勾了勾手指，待曲医生走近了，沉声道，“我听说，你们做心理医生的，可以帮人催眠忘掉一些事情。”
    “莫非……秦先生想……”
    “嗯，对，我想洗掉申酒部分记忆。”
    “秦先生，不是我不愿意帮您，我能力还不够，还做不到这样。”
    秦晋脸一沉，没答话。
    曲医生见状，赶忙又腆上笑脸，“我可以帮您介绍一个人，不过行不行我也不知道啊。”
    听他这么说，秦晋脸色才稍微缓和，“行，就这么说定了，你走吧。”
    秦晋挥挥手，话说完立即转身折返。
    转头的刹那，眉眼骤然阴冷，一路回到卧室，他迅速洗漱，还不到十点钟，人就躺上床装睡。
    申酒也不是傻子，秦晋表现得这样明显，她便更加怀疑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事，而且……这件事还跟秦晋有关。
    “秦晋。”申酒躺上床，轻轻摇了摇秦晋，“别装睡，起来。”
    闻言，秦晋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申酒自然不肯罢休，深吸了口气，她索性绕到了秦晋那边，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然后一路往下……
    秦晋被她勾得受不了，便睁开了眼睛，没好气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这是做什么？”
    “我被催眠的时候，说什么了？”申酒半点没有绕弯子，冷冷望着他，一字一句，“你要是不肯说，我可以自己再多找几个心理医生，然后把画面录下来。到时候，可就不止一个人知道你的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