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离座走到古平原面前,对着他冷笑两声,忽然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拖出去,重打四十军棍!”
这一突然变脸,快如闪电一般,古平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两个亲兵拖了出去,帐里只留下廖学政在目瞪口呆。
这时候已然是深宵半夜,但大营之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帐外正有一人坐立不安来回走着,一看古平原被拖出来,心里一凉,待看明白了不是问斩,而是打军棍,这人连忙赶过去,口中道:“我来、我来……”说着接过其中一人手中的棍子。
古平原扭头一看,原来是邓铁翼,他看见古平原进了大营,一直在帐外等。他冲古平原摇摇头,意思是不要相认,然后大喊一声,抡起棍子打了下来。
他喊的声音大,棍子也抡得呜呜带风,看上去这一棍下去非骨断筋折不可,但是邓铁翼最后一刻把棍子抬了抬,卸去九分的力道,只打了一分的劲儿。
打军棍是两个人打,一五一十查着数,对面那个兵可和古平原没交情,结结实实打了他二十辊子,把古平原揍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但是古平原硬是一声都没吭,牙关紧咬硬挺着。打完了他站不起身,又被那两个亲兵揪着带回大帐中。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僧格林沁在他面前来回踱着步,帐顶吊灯上的火烛被他宽阔的身形带起的风刮得摇摆不停,僧格林沁的影子就像一个恶魔笼罩在古平原趴伏在地的身上。
古平原咬着牙摇了摇头。
“因为你是汉人,一条汉狗不许在本王面前这样挺腰子说话!记住了,十天之内你要是弄不来粮草,就把你碾成齑粉喂给本王的青骓!”说罢,僧格林沁回身出了大帐。
“古掌柜。”廖学政虽然对僧王不满,但也是无可奈何,“王爷可不是吓唬人哪,你既然说了这番话,倘若到时候办不到……”
“大人放心,草民一定能办到!”古平原强忍疼痛,望着僧格林沁方才出去的帐门,眼里皆是愤怒之色。
“你能办到?”乔致庸一脸的不可思议,“要是能办到,康家大爷早就办了。别说买,就是抢,也要抢来,人家一家老小的命摆在那儿呢。”
他要仆人去西安宁德堂药铺抓来金创药,这老铺的秘制果然不同凡响,古平原立时就觉得后股清凉,也不那么火辣辣地疼了。
“廖学政不管民政,所以识不得这里面的轻重才会贸贸然带你去见僧王。可你是个生意人,怎么能做出这么没谱的承诺。”乔致庸大是不满。
古平原趴在床上,勉强笑了笑,他去找廖学政,一是看这人还算是敢为民请命,二就是看中了他不懂经济之道,换个懂行的官儿,绝不敢带着自己去僧王面前走这一遭。
乔致庸发够了脾气,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点手说道:“辎重好办,有打仗的省就有不打仗的省,辎重总有库存可以挪用。这件事我听说兵部已经办了,两三天之内就会调运到西安。可是粮草谁都没办法,不打仗的省也要吃粮啊,如今大旱,有银子也买不到粮。你在僧王面前说十天,你是糊涂了还是不打算要命了,神仙也办不成这个事儿!”
古平原见乔致庸一脸的气急败坏,知道他是为自己担心,心里感激,于是让乔致庸附耳上来,密密地说了一番话。
等他说完了,乔致庸原本涨得通红的脸,一瞬间变成了灰白色,像被蜂子蛰了似的,腾地站起身。
他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回身时已然平心静气,对古平原道:“有几个地方考虑的还不周全。”
古平原奇怪地看着他,“乔东家,你不责怪我了?”
“你这个计策,成功的希望不到一成,不成功就是玉石俱焚。”乔致庸看着他说。
古平原点头承认。
“你要做,我不拦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乔致庸的声音忽然无比郑重,古平原忍不住费力地抬头看着他。
“这条命要卖个好价钱!”
古平原这一条计策,需要找很多人来配合,其中之一就是运粮草的马队。乔致庸倒是知道,西安有名的澄江马帮眼下陷入困境,诱之以利不愁他们不动心。故此他们去找马帮的徐东家,听说他到了大慈恩寺,又一路寻了来,就遇上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徐东家这一惨死,事情反倒出乎意料地好办了,他脾气好人缘甚也好,手面又大方,虽然不管事,可是很得马帮中人的爱戴,如今间接死在僧格林沁手里,把马帮几大头领气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古平原到灵堂拜祭徐东家,然后邀上几位头领,关起门来细细一商量,这些都是半个江湖人,最讲义气,得到的回答是异口同声:“别说又能赚钱又能出气,只要能出这口恶气,咱们就干了。”
回到客栈,乔致庸用心算了算,“光是澄江马帮古平原一张笺请来一个人,这个人一到了客栈,伙计连同掌柜都诧异,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飞笺请他,更别说是泰裕丰的掌柜这样的身份。
被请的人也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等到一进了古平原住的客房,这人先就腿一软,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望着眼前。
眼前是一堆小山一样的元宝,二十两一个的足纹京锭,一共一百个,层层码在桌上,闪着釉面青光,活脱脱勾人的眼睛。
“杨四,这一次我挑你发财。”古平原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绝后吗,这些银子够你捐个官儿做,还能为先祖请封,也算你尽了一份孝心。”
杨四听了这话,肚皮里点灯——心里都是亮的。也不起身直接跪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您说吧,要我命都行。”
古平原把他扶起来,“只要你陪我到这黄土高原上走一趟,这银子就归你。”
邓铁翼接连几天都在营中巡检,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来看古平原。
古平原正要去找他,见他来了,把他请到客栈后院的一处葡萄架下,借着荫凉二人对谈,没说几句,古平原忽然问他。
“古平原一张笺请来一个人,这个人一到了客栈,伙计连同掌柜都诧异,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飞笺请他,更别说是泰裕丰的掌柜这样的身份。
被请的人也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等到一进了古平原住的客房,这人先就腿一软,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望着眼前。
眼前是一堆小山一样的元宝,二十两一个的足纹京锭,一共一百个,层层码在桌上,闪着釉面青光,活脱脱勾人的眼睛。
“杨四,这一次我挑你发财。”古平原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绝后吗,这些银子够你捐个官儿做,还能为先祖请封,也算你尽了一份孝心。”
杨四听了这话,肚皮里点灯——心里都是亮的。也不起身直接跪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您说吧,要我命都行。”
古平原把他扶起来,“只要你陪我到这黄土高原上走一趟,这银子就归你。”
邓铁翼接连几天都在营中巡检,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来看古平原。
古平原正要去找他,见他来了,把他请到客栈后院的一处葡萄架下,借着荫凉二人对谈,没说几句,古平原忽然问他。
“大哥的胆子大不大?”
“大,当兵的刀口上舔血,胆子不大还成!”
“那和我比呢,大哥和我的胆子哪个大?”
“嗨,兄弟,你是生意人,我是武将,这能比嘛。”
“能比!比方说有件事,我想和大哥一起去做,可是担心大哥胆子不够大,不敢与我同去。”
“嘿。”邓铁翼笑了,“且不说你敢的事儿就没有我不敢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们是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呗,兄弟你说吧,让大哥我陪你干什么?”
古平原心里暗道一声惭愧,骗这老实人实在于心不安,但舍此无他路,于是敲钉转脸加了一句,“那,大哥的胆子大不大?”
“大,当兵的刀口上舔血,胆子不大还成!”
“那和我比呢,大哥和我的胆子哪个大?”
“嗨,兄弟,你是生意人,我是武将,这能比嘛。”
“能比!比方说有件事,我想和大哥一起去做,可是担心大哥胆子不够大,不敢与我同去。”
“嘿。”邓铁翼笑了,“且不说你敢的事儿就没有我不敢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们是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呗,兄弟你说吧,让大哥我陪你干什么?”
古平原心里暗道一声惭愧,骗这老实人实在于心不安,但舍此无他路,于是敲钉转脸加了一句,“那,等到了第十天头上,整个西安城都轰动了,这一天一早城西门刚一打开,外面马队加上驼队接连不断线地往城里运粮草,一担担的粮食马料装的是满满登登,口袋鼓鼓着,有几辆车上袋子口没扎紧,颠簸时洒出些高粱来,引得一群小孩子在马队中穿来穿去,俯身去拾。
古平原稳稳站在钟楼下,等押车的杜头领和孙房会齐了,他大踏步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杜头领一抱拳,“古掌柜,事都办成了,我把青海喇嘛庙几万喇嘛这一冬的存粮都买了下来,不过,银子可没少花。”
“不要紧,只要买到了粮,就是大功一件,银子,我这儿有的是!”古平原伸手入怀,再掏出来已是捏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银票,引得围观众人齐声惊叹。
消息也传到了军队的大营中,“原来是把青海喇嘛庙的粮买了来,也算难得。”青海活佛一向对于朝廷不冷不热,肯把冬季储粮卖出,想必是大费了一番手脚,僧格林沁命道:“让新委的督粮官去查验入库,各军整备,三日之后大军开拔。”
“喳!”中军官领命,心想这姓邓的千总也算是个有福的,督粮官明明是个肥缺,可前面一口气杀了四个,谁都不敢干了,偏他刚讨来了这个差事,粮食就到了,该着轮到他发财。
“军爷,粮食都在这里,足够大军三个月支用,请军爷点验。”古平原恭恭敬敬对板着脸的邓铁翼说。
“这是大军命脉,你们要好好验看!验过了运到料场。”邓铁翼一挥手,身后数十个军卒齐声答应,这些都是他在湘军中的老弟兄,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
粮食依旧是堆放在城郊的阿房宫遗址,这一次用了重兵看守,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密不透风。巡夜不许用火把,只能用风灯。僧王有令,一旦再出意外,看守粮食的这三千军卒连同军官一起砍脑袋。
一天忙乱下来,总算是把军粮交卸了,古平原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正靠在一根拴马竿上歇息,发现常玉儿正在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己。
“古大哥,你做事不要太拼命了,你的伤还没有好。”常玉儿见他看到了自己,便移步走了过来。
“走一走,活活筋骨血脉,对养伤也有好处。”古平原微笑着。
“嗯。”常玉儿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古平原忽然想起:“最近总看你一个人待着,那个如意……”
“别提她了。”常玉儿脸上一红,啐道。
古平原心里有数,如意和李钦食髓知味,想必整日里都在一起,至于做什么那是不问可知了。
“古大哥,你是不是又要拿命去冒险?”常玉儿突兀地问了一句。
古平原一愣,他怕常玉儿担心,始终把真相瞒着他,城里的百姓看到多少,常玉儿也就看到多少,怎么会问出这句话呢?古平原一时无言以对,在夕阳下踏着废墟中的野花草慢慢走着,常玉儿跟在他身边,一直来到阿房宫已经迷漫不清的边墙处。这里有一处高台,是用一人高的巨石垒成,足有三丈高,当年可以循阶而上的木梯早已腐朽,只留下那巨石台千年屹立不倒。
“你看见那石头边缘了吗?”古平原忽然用手一指,落日余晖照着,常玉儿看得分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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