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侬的歌

25 第二十五赏


坐在车里,我和唯一的距离这么近,却又像是相隔了浩渺宇宙。
    8000年前原始森林覆盖了地球几近一半的陆地。可如今呢?我们只剩下了亚马逊雨林非洲大猿森林俄罗斯雪域森林北欧森林北美原始森林南美洲温带丛林。热带雨林每分钟被毁38公顷,每天有一个物种在地球上消失,每分钟10公顷土地变为沙漠……
    相较之下,我和唯一刚刚成形的脆弱爱情呢?若消逝了,岂不是比宇宙中的光粒子还要微小的湮没洪荒。车子一直开着,在钢铁森林中穿梭,像是走进了彼得•潘的迷宫永远也出不去。
    泡在水里的这三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拷问自己:为什么不能站起身子挺直了脊梁告诉秋鹏你不爱他你早已忘了他?或者,拿起你手边的波尔多烤羊排丢在他考究的礼服上?被他囚禁的三年里总是常常幻想着自己获得更强大力量离开他后的淡然笑容。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对他绽放?就因了他钻进心里的痛吗!
    是的。我不能。没有能够说服自己说服他人的理由。我就只是,不能。
    从小,我就不是一个逻辑思维能力很强的小孩。我没有哲学家的冷眼旁观,没有思想家的清明睿智,没有弗洛伊德解剖梦境的勇气,没有政治家的深沉城府。我从来就是一个被情感牵着前行的人,不论前面是高山抑或鸿沟。
    我扭转着头,玻璃窗上映出唯一紧抿绷直的轮廓。他的侧影和秋鹏的很不同。眉毛浓重了些,嘴唇又厚了些,还有睫毛,他的睫毛真的浓密,放一支铅笔在上面应该都不会有问题。我不由自主的伸出细白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摩挲着,直到唯一紧闭的眼眸蓦然睁开。
    我的手慌乱收回,心里一阵忐忑。现在的我,大概就连他的侧影也不该亵渎吧?
    “为什么收回去?”他抓过我的手指重新放回到玻璃窗上一寸寸的摩挲。镜中唯一紧绷的脸渐渐柔和下来,眸光温暖的投向我。“我们在做什么呢?”他转过我的头轻轻覆住我的唇瓣。
    唇齿分开的一刹,我的左手闪过一丝冰滑。垂下头望去,一个小巧的卡地亚SolitaireLove系列白金钻戒静悄悄的环在我的中指上。
    他抬起我的手指苦笑着:“我原只想在宴会上做秀用的,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不愿跟你做秀。惩戒,是双刃剑,伤你的同时会伤我更深。我不是笨蛋,你幸福了我才能感到幸福的道理怎会不明白?”说罢,他用额抵着我,声音像是碎裂的冰莹。“他钻进了你的心,那我就要钻到你的灵魂里去!”
    “你是强盗吗?”我的眼眶盈满了泪水,捧着他的脸指控。
    他微微一笑,拉了拉身上微皱的礼服正襟坐好。“是的。”
    我的左手和他的右手一直紧紧相扣,他中指间也有一个粗砥的磨砂面白金指环,跟我手上的是一对。
    上海拥堵的交通此刻也不是难以忍受的了。我微笑望着窗外,这才发现,钢铁森林也有它冷冰冰无情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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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秋世纪的酒会定在了十乐。我下车后怔忡了一下才恍然。
    自从童童事件后,秋鹏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我却知道,他变了。突然间对佛教教义大感兴趣,还拜访过几位有名的禅师。这大概就是他选择十乐的原因。这是由日本建筑界传奇人物矶崎新操刀设计的餐厅,方形的中式庭院架构里每一个细节都显现了崇尚自在悠闲、简单随性的禅意。
    一身火红的我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然而我却自信的抬起下巴握住唯一伸过来的手在众人诧异目光中走了进去。
    如果说三天前的酒会我还不是主角的话,今天的我绝对是了。
    酒会的正在进行中,我的出现变成了遥控器上的暂停键,将红男绿女们定在了这一格。唯一和我是静止画面中仅存的移动,突兀的走向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秋鹏。
    秋鹏望着我,眼神冰寒起来。
    “伍小姐什么时候喜欢上红色了?”显然,他对一袭长裙红胜火的我并不适应。我的世界总是黑白灰三色组合。
    “其实,我一直喜欢红色。秋董。”只是过去它从不属于我。唯一的手源源不断地温暖着我,我终于对秋鹏淡淡地笑。虽然困难。
    “秋董对我未婚妻的喜好很在意啊。”唯一揽住我的肩宠溺地望着我。
    “未婚妻?”秋鹏的第一反应是眼神里的嗤笑,而后看到我中指的戒指瞳孔骤然紧缩。
    “是的,未婚妻。”唯一直视着秋鹏,言语狂妄而自信。“秋董踌躇满志之余还不忘为慈善事业尽一份力,唐唯一今天一定支持到底。”
    “哈哈哈,上海航运的两大巨头今天都来了。”那个政界显要适时出现,爽朗的笑声成功打破我们三人之间的尴尬。四周静止的人群恍若初醒,一个个若无其事的继续被我打断的动作。
    “对不起,我去洗手间。”如唯一所说的那样,我微笑,很美丽的微笑。
    “当然。”秋鹏错开了挡在我面前的身子,让出一条笔直宽阔的路。
    我低垂着头,一丝长发凌乱着垂在耳边。交错的那一瞬,我清晰地感觉到秋鹏熟悉浊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侧,长发因此舞动起来在我敏感的耳垂处缭绕。一步,两步,三步,我走的优雅而坚持。身后的三人热络的攀谈起来,似乎一切都是完美的。
    好样的伍语侬!我走近洗手间把自己紧锁起来大口喘息。
    坐在马桶上,体力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我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吧,唯一会担心的。想至此,急忙整理好衣服打开紧锁的门。门外,竟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等我。
    一个穿着墨蓝色礼服,头发染成炫蓝的璀璨女人。这人,不是朱珠是谁?
    “我们只能在洗手间说话了吗?”我原以为见到她会愤怒会质问,没想到此刻的自己竟是如此平静。
    她回答我的话却是鸡同鸭讲:“为什么你看起来越来越快乐呢?”炫蓝色的发颜色太过跳脱,朱珠的脸在它的映衬下苍白而不健康。我呢?我看向镜中的自己,脸颊迷人的红晕,连自己都差点被诱惑。爱,从来都是女人首选的护肤品。这句话果然不错。
    朱珠似乎并不等待我的答案,只是颓然的用手撑住水台低吼:“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他就是不肯看我一眼!为什么?”
    我想伸出手安慰她,但只是想想。朱珠是高傲的。就算失败了也是自己躲起来添舐伤口,敌人的怜悯只会使她更加愤怒。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我想,上帝在忙什么呢?亚当不是只多出一根肋骨吗?为什么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捧着肋骨找不到宿主的夏娃?幸福啊伍语侬,你的亚当就站在前面,穿着王子般的华服温柔的望着你。
    他已经和秋鹏分开了,站在冷盘旁挑选着食物。站在他对面的漂亮女孩失礼的用刀叉磕碰着盆碟,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唯一专注的挑选着水果,对如此彰目的暗示浑然未觉。我静悄悄的走过去,想要满足一下小小的虚荣心。
    站定的一瞬,唯一竟也抬起头来望着我,吓的我一愣。“去这么久?过来,你喜欢吃的提子和西瓜。”他手上的盘子里盛满了我爱吃的水果,满满一盘,多的快要掉下来。身侧的女孩愤恨的瞪了我一眼,转身摇摆着腰肢离开。我则傻乎乎的接过那一盘子幸福。
    “唐先生,我是××周刊的记者,这是我的名片。”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客气的对我和唯一说道:“这些天关于两位的各种消息刊载的很多。不知道唐先生愿不愿意就某些事情做出澄清呢?”
    “对不起。”唯一直接拒绝。“所有的文字声明明天一早就会刊登在各大报刊上。这方面你可以跟公关部联系。不过,”他一把拉过我。“我可以允许你拍几张照片。”
    那男子喜出望外,刚忙拿起相机将我和唯一相偎的亲密记录下来。闪光灯晃得我眼前一片迷离。
    “这不是做秀,语侬。”唯一在我耳侧轻轻说。
    对,这不是做秀!我的头歪向唯一,眼前迷离消退清明起来。男子愣了愣,唇边也被我的微笑感染轻轻上扬。闪光灯又闪了一次,把我的幸福定格。
    耳畔传来酒会主持人兴致高昂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的慈善拍卖正式开始。我们的工作人员会把号牌发到各位嘉宾的手上,请大家到台前就座。”这才真正到了显示来宾实力的时刻。慈善拍卖,是有钱人展示魅力的舞台。我却一向觉得它无聊的可笑。
    拍卖品不多,只是在看到其中一件的时候我的眼睛猛然一亮。“喜欢?”唯一歪着头问我。
    “不,只是觉得很特别。”我摇摇头,目送着那个袖珍的木雕楼梯被工作人员捧走。那是件不知名的法国雕刻家的作品,不知名又怎样?一件物品的价值在于人们投注其上的情感,而不是因为它应该被喜欢。我震撼于看到那件作品时的静谥感。百年橡木精雕出旋转的楼梯,似乎要直达幸福的天庭。
    楼梯在各种宗教信仰中都有着神秘的力量。在伊斯兰教传说中,默罕默德能够看到一个通达上帝之处的梯子;古埃及冥神奥西里斯被认为是‘站在楼梯顶端的人’;基督教典故中,雅各布在梦中见到天使上下的天梯直入云霄;根据《创世纪》的描述,巴别塔是‘通往天堂之路’;中世纪教堂里,通往祭坛的三级台阶象征着信仰、爱和希望;布达拉宫的阶梯恨不能通到云层中金光闪耀的地方,虔诚的信徒不辞劳苦的一阶阶跪拜上去。
    大概是那件艺术品无以言述的象征性吸引了我,使我恍然怔忡。
    尽管我说了不,唯一还是决定要得到那件木雕。看起来,喜欢这无名木雕的人并不多,不过三轮,唯一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竞争对手。就在拍卖师准备敲下三槌的时候,一直静默的秋鹏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牌子。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人们窃窃私语,大抵都在议论着我们三个之间纷扰的是非。他两人对峙起来,手中的号牌此起彼伏暗藏汹涌。一件名不见经传的木雕硬生生从四位数抬到了五位数,大有继续上涨的趋势。窃窃私语声更加热烈,女人们看着我的目光是妒嫉的,男人则是更多的轻笑。
    很快,那木雕旋转阶梯的价格逼近六位。我觉得疲惫不堪,拉着唯一还要抬起的手臂诉求。“够了,唯一。”他的衣袖被我拉的紧绷,犹如他冷峻的面庞。“唯一,做什么呢?你有我,不够吗?”
    他愠怒的眼看向我,视线集中在我中指的钻戒上。终于,手臂的线条绵软下来,轻柔的揽在我肩上斜睨着秋鹏就座的方向。拍卖师对着我们张望了很久,一次次的喊着:“九十五万一次,九十五万两次,九十五万三次!成交!”一锤定音!
    所有人都像是松了口气,空气中的紧张终于消缓。隔着重重叠叠的肩膀,我看到秋鹏僵硬如化石的脊背。那么落寞,如此哀伤。他得到了那座木雕,可他的幸福呢?丢到哪里去了?
    音乐响起,是一首著名的探戈舞曲。第一次对它印象深刻缘于《闻香识女人》中潇洒若风的阿尔•帕西诺。
    唯一站起身对我邀舞。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一起步入舞池。
    他有力的带着我旋转、摆头、舞步交错。我诧异于唯一舞步的娴熟和转身间的优雅。他总是令我惊喜,令我,惊艳。
    唯一的黑衫我的红衫闪耀着所有人的眼。我知道,他成功了。明天各大报刊的八卦视角就会集中在我和唯一的婚期上。或许,等我们结婚了他们又会开始关注我们离婚的日期。
    呵呵,我总是这么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鬼样子。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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