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侬的歌

26 第二十六赏


又一场舞台谢幕,又一场繁华落尽。没有谁能笑到最后,胜利者亦如此。
    宿舍楼下,唯一坐在银灰色宾利后座上疲惫的看着我离开。我没有邀请他上来喝杯咖啡,因为我们都需要独自休憩。
    打开门,我驼着腰脱下就要把我的脚废掉的高跟鞋光着脚丫走回房间。绣绣房间的灯亮着,我似乎能感觉到她就在门口望着我。太累了,我太累了。什么,都留待明天吧。推门而入,小白竟跳上了桌子,用它的利爪玩弄着那座价值九十五万RMB的木雕。
    我惊跳起来,转身跑到绣绣房间问。“刚才有谁来过?”
    绣绣缩在床上看杂志,闻言指指封面上的秋鹏。“他。”说完她猛然把杂志丢在一旁,对着头发凌乱残妆凋谢的我说:“语侬姐,这些天我看到的都是以前只能在媒体上看到的大人物!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报纸上说你是这家伙的情人,真的吗?一个六岁的孩子拿着刀杀你,真的吗?还有那个会拉琴的MQN神秘董事长!语侬姐,你把我搞糊涂了。你现在算是跟尊贵王子赌气而到民间散心的公主吗?”
    我没有听她把话说完,转身跑了出去。“绣绣,我有急事。咱们该天再说。”
    慌乱中在玄关也不知换了件什么衣衫,脚上穿了拖鞋就跑下楼。站在楼下,我左右为难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追。正喘息着,不远处梧桐树下的阴影里传来悉窣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沉甸甸的。
    一件西装外套罩在我单薄的肩上。“入秋了,晚上很凉。”秋鹏站在我面前,不过几个小时,他的下巴上隐隐钻出青色的胡子茬。“很久没有跟你散步了。语侬,陪我走走好吗?”我仰望着他,脚步已然迈了出去。
    他不过刚刚说过入秋了,天空就飘起了绵薄的雨丝,朦朦胧胧打湿了天空下的一切。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彼此无言。站定在一个展着模特的橱窗前,我这才发觉自己真的狼狈。倒影中的我穿了绣绣的哆啦A梦睡衣(她的衣号很小),两条修长笔直的腿突兀的□□着。秋鹏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拉着我走向店门。
    “秋鹏,很晚了,店铺下班了。”
    他不听我的,固执的拍打着上了锁的玻璃门。力度由小变大,渐渐的,在安静的大街上惊悚起来。路上偶尔有行人经过,不停诧异偷望我们。我四下看着,这才意识到所处的位置:进贤路。
    “秋鹏,不要敲了。他们已经下班了,我们走吧!”我拉着他强有力的手臂摇晃着。“放弃吧,放弃吧。”
    “不,我不放弃,我不想放弃!”他不看我,低吼着继续拍打玻璃窗。我看到他的手掌因此而变得通红,不知怎么眼眶就酸涩起来颓然坐在台阶上低喃:“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
    他终于累了,整个人靠在玻璃窗上。“为什么我要放弃!为什么要我放弃?语侬,你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放弃!”他摇着头,无奈仰望迷蒙夜空。“如果你是要左手无名指上的承诺,我可以的。我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离婚!可你不要,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每次我下了决心要跟童童妈妈摊牌,都是你在阻止我!你会飞到天南海角我触摸不到的地方,你会让我恨的发疯!语侬,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认识你的时候我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他的手紧紧攥着,像是要嵌进血肉里去。“可是,谁能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告诉我三年后我会遇到伍语侬?你,伍语侬,就因为这个把我永远打入地狱不得翻身吗?”
    我早已泣不成声,身体极致蜷缩。心深处,一些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阴暗浮上来。
    那三年,每逢春节,老婆生日,结婚纪念日,情人节,圣诞节这样重要的日子我都会放逐到海角天涯。做出残忍决定的不是秋鹏,正是我自己!他从不愿我过着卑微的暗无天日的生活,竭尽全力的想做到在伤害降到最低的情况下给我幸福。是的是的是的!是我拒绝了!我以为这样就对得起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童童那一刀刺进来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多么愚蠢透顶!
    秋鹏呢?他被设定为必须对得起两个女人的可怜虫。从一开始就被我否定了选择的权利。我曾以为就算这样,他也并不会损失什么。我的心,早已寄存在他那里。
    可我碰到了唯一,这个太突然太突然的意外。所以,现在我是一个背叛者。一个打破了平衡使秋鹏如此痛苦的恶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迭声的说着。
    他也累了,颓然滑下身子坐在我旁边。领结使他呼吸不畅,伸出手狠狠的扯了去。“你跟我说对不起?”他苦笑,猛然抬起手揉搓着泛红的眼眸。“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三个字了吗?”
    “我跟你出来,就是想说五个字。很郑重的,充满歉意的对你说。”
    “已经三个字了,还有两个呢?”
    我睁着朦胧的眼,里面汇聚了千言万语。“再见。”我说道。
    “对不起。再见?”他重复着。
    “是的。”我拉起他的手,努力温暖他。“对不起,再见。”
    他猛然反手擒住我,拉近我的身子。“语侬,你真的爱他?”他的胸膛还是如此宽阔,那里曾是我所有幸福的定义。秋鹏的手臂强有力的圈住我,暧昧的气息涌动在我颈项间的敏感处。漆黑的双眸渴盼的望着我。
    我平静的望着他,缓缓抬起手臂揽住他的颈项让自己紧贴着他。“是的,我爱上他了。”那一刻,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健而平稳。我们俩的心跳像是在对话:是吗?是的。是吗?是的。是吗?是的。是吗?……
    “谁敲门啊!”玻璃门豁然打开,我和秋鹏狼狈跌进去。这家店的值夜员工惺忪着眼望着两个奇怪的闯入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们在做什么?”
    气氛太诡异,一切都太凑巧。浓重压力立时消失,竟使得我们如隔世重生般笑起来。秋鹏第一个站起来,指着我说:“这丫头需要一身像样的衣服。”
    我则不好意思地扯着刚及大腿的睡衣低垂着头。
    店员似要气得发疯,秋鹏赶忙说:“我们可以付双倍的钱。或者,你说多少都可以。”
    那短头发的素颜女子嗤一声笑出来。“欢迎光临何艳的showroom,加钱就不必了,请慢慢挑选。”
    “给我橱窗里那件。”
    “就要橱窗里模特身上的……”我和秋鹏几乎是同时出声,说完讶然望着对方。三年啊,那是水乳交融的三年。有些默契,不是想阻断就能阻断的。
    素颜女子别有深意的望了我们一眼,转身走向橱窗。“这裙子只有一件,尺寸应该正合适。”不一会儿,衣服递到了我的手上。纯棉,蓝色的,交叉吊带裙,里面还衬了一条薄如蝉翼的纯白色棉织底裙,底裙的裙边滚着荷叶波浪,比蓝色裙子还要长。蓝色裙子的下半部分印染了抽象的小溪,树林,溪流里可爱的中国锦鲤游淌着。
    我借了那女子的湿巾仔仔细细对着镜子卸去残妆,梳拢了发辫换上裙子走出试衣间。迎接我的是素颜女子的微笑和秋鹏眼中挥不去的眷恋。
    再三向店员道谢之后,我提着绣绣的哆啦A梦睡衣和秋鹏一起走出这家店。我站定,转过身望着秋鹏。“这件衣服,让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穿着蓝色印花衣服扎着朝天辫在草地上丢手绢、老鹰捉小鸡、踢毽子的美好时光。”
    秋鹏凝视着我,像是要把我刻在眼底。“这件衣服,让我想起第一次在监视器里看到你无助的躲在安全楼梯里诅咒哭泣一脸倔强。”
    我笑起来,而后很认真地说:“谢谢你。”一切一切!秋鹏,那三年,我从不后悔。
    “那么,”他试着轻松地说:“我们就在这里再见?”
    “好的。”我忍住想要涌出的酸涩。
    “语侬,你先走吧。我想看着你走。”
    “好。”我点点头,转身一步步离去。雨丝,仍然轻轻柔柔的打在我们身上。
    “语侬。”他唤住我。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望。
    “或者,我们偶尔可以见个面喝杯茶?”
    我的脸被雨染得湿滑,脚下继续走着。“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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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我捧着一大把随手采摘的蒲公英站在唯一的厂房门前。缠绵了一夜的雨丝不知何时消弭不见,朝阳在云层后面偷懒。
    房门打开的一瞬,第一缕阳光投射在我身上。蒲公英身上沾染的露珠在阳光的穿透下璀璨无比。Bling!对,就是Bling。这个词最早出现在一个来自美国新奥尔良的饶舌说唱团体‘Cash Money Milionaires’上世纪90年代的一张专辑里。现在,最新版的牛津大辞典已经出现了‘Bling’的标准解释,即穿戴璀璨珠宝。
    我见过许多璀璨的珠宝。没有哪一个比得上此刻我手中的夺目。无价的阳光,珍贵的露珠,神奇的光线折射。大自然自有它无法替代的震慑性的美!
    也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唯一此刻灿烂的眸光。我的唯一,他有一对罕有的,玻璃珠子般的澄静眼眸。门开了,我在他的璀璨逼视下心慌慌的后退了一步。
    “打搅你睡觉了吗?”我低着头,看着蒲公英被打湿的绒毛在阳光照拂下一根根挺立起来。“这么早过来,只是想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伍语侬再不会摇摇摆摆左顾右盼。从现在开始,船长先生要扬帆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说着说着,我抬起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他仍沉默,只是盯着我。
    还在生气吗?我满心的勇气一点点退去,手中的蒲公英缓缓放下。露珠受到地球引力的作用纷纷洒落,渗入泥土不见。你要这样吗?唯一。我穿过半个城市,清晨蹑手蹑脚的捧着蒲公英和露珠来到你的面前说那些表明心迹的话。沉默,就是你的应答?
    我的骨气窜出,火大的转身想要离开。谁知他一个箭步晃到我面前捧着我的脸深吻下来。那么深那么深的吻,几乎要把我所有的氧气夺走,几乎要把我的灵魂压扁。我的唇饱满着,肿胀着,传来生疼与快感交织的奇妙感受。这个吻,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几乎是托着我走进厂房,重重关上房门。我们旋转着旋转着落进草垫,跌得我头晕眼花。如果我的灵魂真地能离开身体,那么我就能看到被彻底征服的自己是怎样一幅原始野蛮的模样。我挣扎着与唯一角力,他用男人天赋的气力征服我,我却也想试图征服他。我们像什么?像非洲草原上拼命扑杀的野兽,或是我占了上风或是他占了上风。终于,他彻底压制着我从身后凶猛贯穿。
    “嗯……”我紧咬着牙关压制汹涌而出的呐喊,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单纠结着。粗蛮,诱发了我们人性深处隐藏的罪恶,就像《指环王》里的咕噜。它与愉悦一定是双生子!因为我们分明感受到了极致的快乐。
    “语侬。”一阵颤栗,他趴伏在我身上喘息,咸咸的汗珠滴在我肿胀的唇瓣上。
    “嗯。”我闭着眼慵懒的应和着。
    “我想带你离开。”
    “去哪儿?”
    “去一个黑手党出没的地方。”
    我睁开眼,翻过身子望着他。“什么意思?”
    “我已经向茱莉亚音乐学院递交了入学申请,那边很快寄来了回信。我的音乐学习中断了很久,重新拾起来并恢复水准需要密集的训练。我想,很快我们就没有这么闲适的时间去旅行了。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去一个洒满了阳光的地方,而我想去一个充满传奇的岛屿。怎么样?算作我们的订婚庆祝旅行?”
    “你说的地方是……”
    “西西里岛。”
    那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我微笑闭上沉重的眼帘,在他怀里点着头。“可是社刊部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我请了好几天假,总要回去把工作交接清楚吧。”嘟囔着说完,我昏昏睡去。
    恍惚中他取下了我戴在脖颈中的保险箱钥匙。然后,我竟在一个法制健全的国家遭遇到人生第一次绑架。
    被爱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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