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痴有理

第21章


  
  有好一会,我们谁也没开口。
  
  「你爸妈怪不怪我害你翘家、逃学?」这是我唯一挂心的事。
  
  「不会!只要我们平安无事就好。」
  
  「嗯!」
  
  接下来又短暂的静默,才昨天而已,我们几乎对彼此开膛剖心,说了我们认识以来讲最多、最久的话,而现在──却不知该从何先说起?不约而同的,我们转头看向窗外,海天依旧如我们数天前来时一般的色调,只是心境却已不同。
  
  当火车经过崇德站,脑海中便浮起两人在海边戏耍的情景,脸上不由漾出一朵笑花,可是当到了和仁站时,一进站,他的手伸过来紧紧抓住我的,似乎怕我又像上回,毫无预警的跳下火车……不过不可能了!因为这班火车在和仁是过站不停,直到和平站才会停下。
  
  「那天你是在这个站下车的吗?」想起他「及时」的追来。
  
  「嗯!先是沿着铁路跑,跑了几分钟,刚好有人见到愿意让我搭便车,送我到和仁去找妳……」一说到这,他深深吸了口气。「当看到海面上飘着那顶我买给妳的草帽,我的心脏真的快停了!以为一切都来不及!幸好──」说到这,我们两人双手不禁握的更紧。
  
  「接下来,妳……会回学校上课吗?」
  
  我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为什么?」
  
  「我得先把病治好!」既然决定不再逃避,对自己生病一事,也不再消极面对、自暴自弃了。
  
  他听了沉默片刻。「妳……还是看不到自己吗?」他语气迟疑地问道。
  
  我转过头和他专注互凝,然后露出微笑。「看到了!在你眼中。」
  他松口气。「那──?」
  
  「我的课业已经赶不上,而且──」我垂下头。「我还没办法看懂一些文字。」
  
  「咦?」
  
  我把目前的生理症状老实告知,包括有时视野会突然变成黑白,以及看不懂文字符码。
  
  他听了再度沉默。「所以妳才分不出果汁跟可乐吗?」
  
  「嗯!」
  
  「……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治好?」
  
  「不知道,当然希望可以愈快愈好!」我苦笑。
  
  未来──未知,说不定好不了……
  
  「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他神情郑重的说道。
  
  我微微一笑。「有呀!」
  
  「是什么?」他急切地问道。
  
  不要忘了我!
  
  「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我也会!然后只要我恢复健康!再请你带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吗?」我甜笑道。
  
  他定定凝视我片刻。「好!我答应妳!我会等妳──恢复健康!」
  
  「嗯!」
  
  两人伸出手指打勾勾,订下了约定。
  
  在台北火车站前,双方家长表情都有些僵硬的道别,而我们两人则忘神的凝视彼此。
  
  「要记得!」
  
  「好!」
  
  在各自搭上出租车前,他突然转身对我大喊。
  
  「呼善珍,再见!」
  
  我吞下哽咽,将手围成圈置在嘴边。「陈杰信,再见!」
  
  隔着一段距离,我们两人仍互视,心中都知道,这一别,不知道要何时才能相见……
  
  僵了太久,站在我身后的父亲轻轻推了我一下,催我快坐进车子,我用尽全身气力才让自己收回视线,可就要坐进去时,又听到他大叫我的名字。
  
  没想到他竟跑了过来。
  
  「小子,你要干嘛?」我爸不客气的欲挡住他,但我还是奔了出来再度和他会合。
  
  「你…?」
  
  「对不起!我跟她再说一下话就好!」他向我父亲说了这一句之后,便开始在我耳边低声说了起来,听完后,我不禁睁大眼睛,脸也不禁热了起来。
  
  他是……认真的吗?
  
  「记得喔!」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后,才又转身离去,这次──没再停留,我目送他们一起坐记程车离开。
  
  当我也坐上车之后,整个人犹回不过神。
  
  「善珍,那小子跟妳说了什么吗?为什么妳的脸会那么红?」
  
  我愣了愣,然后摇摇头,但不一会,笑声再也抑不住的从我口中逸出,在看到爸妈全都一脸困惑的望着我时,我不禁笑的更大声了。
  
  「孩子,妳到底怎么了?」
  
  我笑的说不出话来,但就只有他、上天与我知道,我收到了一个多棒的离别礼物!
  第九章-尾声
更新时间: 01/25 2007
  
  离别是再见的开始──
  
  杰信:
  
  数月未见,你好吗?
  
  终于──文字对我而言,不再是时而熟时而陌生,不会再将之视为甲骨文了,所以现在才能提笔写字,也一直到现在才能写信跟你联络。
  一字一字看完了你寄来三本「交换日记」,心中盈满了浓浓的感动,谢谢你,愿意与我分享这几个月来生活点滴,补足了在电话上所不能谈的。
  
  这几个月来发生许多事,如果我早点恢复写字的能力,就可以一笔一笔写下来跟你分享,不过从现在开始,真的可以跟你实践「交换日记」这个约定了。
  
  想跟你说的事情很多,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果觉得内容凌乱,别见怪呵……
  
  时间过的真快,离开台湾来到加拿大已三个月了,现在已经是夏天了,而你现在应该放暑假了。
  
  开始的第一个礼拜,若我能用文字记录心情,内容大概会是──
  想你!想你!想你!除了想你还是想你!
  
  ……
  
  加拿大这里真的好美,以前小时候,老是希望可以住在像月历上风景照片的地方,如今真住进去了,每天睁眼看向窗外,都可以看到怡人、美丽的景色。
  
  移民在这已经五年的姑姑及姑丈对我很照顾,他们住在前院有花园后院有草皮的三层楼独栋屋子,屋后距离一百公尺处还有一大片枫林,姑姑为我准备了可以看到外面枫林的房间,现在我就一边看那美丽的枫林,一边给你写信。
  
   这里夏天比台湾热,所以一天中会有不少时间躲在屋内,吹冷气,所以早晨才是我主要的活动时间,每天早上,六、七点就醒了,然后会穿上厚厚的大衣,到枫林 去散步,踏着由落枫铺成的道路,带着香甜混着泥土清新的空气充斥整个体内,让人有焕然一新之感,漫步在林间,抬头看看枝头上小鸟以及活泼的松鼠爬上爬下忙 碌着,总会让我留连忘返,总是在肚子响起空腹之鸣时,才记得回去。
  
  离去前,我总会从地上捡拾一片让我最有感觉的枫叶,让它跟我一起离去,代表一天的开始。
  
  早上散步回来,总会让我食欲大增,可以连吃下两片热呼呼洒上枫糖的松饼,还意犹未尽。
  
  用过早餐后,姑丈会开车载我到医院去,开始我的疗程。
  
  先说件好消息,医生说我状况好多了,再过些时间,可以不再需要服用药物……
  
  说到这,想起爸爸当初为了我的「疯」病,特地带我到加拿大来求助「名医」时的事情,为了见到这位「名医」,可费了不少事,这位名医本姓孟,但我都叫她Dr.梦(Dream),简称DD,是个很风趣的女士。
  
  DD也是从台湾移民过去,所以沟通上没有问题,在经过几次谈话之后,她认为我有忧郁症、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以及因为极度否认自我造成认知官能偏差,甚至形成了理智型的人格分裂……
  
  听起来好严重呀!我忍不住问她。「我真的有疯那么厉害吗?」
  
  她听了却大笑,说我会这么问,就表示我没有疯那么厉害,神智很清楚,甚至在听我讲完之前所发生的事,她说──我很聪明,自己找对一半心药了。
  
  我问她,为什么是一半?那另一半是什么?
  
  她笑着要我不要太急,一步步的来,等时间到时,便会告诉我……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外国的心理医生那么会赚钱!原来是靠「拖」字诀。
  
  在这里,几乎每一区都会设有「精神健康中心」,因为有许多来到加拿大的移民会因思乡成疾或适应不良而需要心理咨询、协助。
  
  DD说我太追求完美,所以才容易钻牛角尖,要学会「放开」完美,我才会好的更快……
  
  或许吧──只是心中即使知道这一点,想做到却很难。
  
  有些价值,有些想法都是自小所深信的,所以当一有抵触时,我的应变性就差了,就像只坚持黑与白,却忽略了有灰色地带的存在……
  
  如今──我是知道了「灰色」,也正视它的存在,可要我踏进去,却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总觉得会被扼杀掉某些东西,或是更害怕自己走了进去,会习惯,会妥协,然后就再也不想走出来?
  
  我问DD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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