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
最是冷的时候,穿的单,空气又冷,瑟瑟风起,吹的落叶纷飞。
凝香皱眉,又笑笑,拧干水,接着擦桌子。
两个小子一个让鉴真领着去上货,一个在后院劈材,这是茶楼生意的淡季,她也难得偷闲,打了一半的呵气,她强停住,有些羞报。
“花姑子!花姑子!吵着闹着要婆家!呜了哇啦吹喇叭!”
门外孩童嬉闹的声音,让凝香笑着抬起了头,看向店外。
“哪里又来的疯子?真可怜。”赵大娘倚在店前,杵着扫把。
“怎么了?”凝香出来,看着街上有一个疯子,赤着脚,拖着长长的衣杉在街上走,身后围着好些个孩童,有的调皮的向那疯子扔石头,那疯子也像无知觉的,接着向前走。
突然一个石头打中了疯子的头,血恹恹的流了下来。
“要死了!”赵大娘拎起了扫把向孩子们撵去。
赵大娘虽是个爱财的,却也是个心好人,从带头不逼她再嫁就能看得出来,凝香想。
她哪里知道赵大娘的心思?人家是为了多收几份媒钱罢了。
孩子们在远处嬉笑,赵大娘骂着粗口。
凝香打眼看着那疯子,突然惶恐的向疯子走去————她上前轻轻拨开疯子的额头———
“雪芹?!”
凝香擦拭着雪芹的脚,“锄儿再换一盆水来。”
锄儿答应着,“好好的人怎么变成这样?”锄儿嘀咕着换来一盆水。
今天锄儿是来给凝香送厚衣的。
“我走的早,她出嫁前我就离开了。”凝香擦拭着雪芹的脸。
看着雪芹的脸青一块紫一块,要不是她额上的那颗红点,怕是她也认不出她了,凝香抹了抹泪。
“锄儿,明天你赶去李府一趟,告诉他们雪芹在这。”
“我不去。”锄儿丢下手巾。
“那我去。”凝香蘸着药酒,轻轻的给雪芹点上。
“小姐!”说着锄儿眼泪掉了,“你忘了李家怎么待你?!”
“你去不去?”
锄儿撇撇嘴,“我去。我叫阿力去——!”
三日后
“雪芹!”雪濡飞身下马,跑进了茶楼,却被锄儿挡住了脚步。
“芹小姐不在这里!哎哎?!你别硬闯啊!阿力————!”
雪濡到屋里转了一圈,没见雪芹身影。
“我就说没有吧。”锄儿卡腰道,“别拽我,你这个没用的!”锄儿掐了阿力一把。
“去哪了?”雪濡问。
锄儿哼声。
雪濡看着她。
“在河那边啦。”良久后,锄儿气急败坏道。
“雪芹,雪芹,别玩水。”凝香把雪芹的手拽上来,用布擦干。“天凉,手放在水里会生病的。”
凝香拉着她走向小桥,“我们回家。”
“小姐。”身后的鉴真沉声道。
凝香抬头,刚好看见向这边跑来的雪濡。
“雪芹!”雪濡一把拉住雪芹的手,“雪芹?!跟大哥回家。”
雪芹像见到坏人一般,只是“呜呜”的哭,挣着。
“官人——”凝香见状上前拉扯,却挣不动,她回头看向鉴真,鉴真却背着手看别处。
“李大官人,你先放开。”凝香拽着他的手,“你这样会吓到雪芹的!”
雪濡只瞪着雪芹。
“李雪濡!你给我放开!”凝香松手,气恼的看着他。
李雪濡缓缓松开手,慢慢的看向凝香。
凝香看着雪琴手上的印子,嗔怪的斜了眼阴郁状的李雪濡——拉起着雪芹,“走,回茶楼。”
屋子里寂静无声。
雪芹坐在床上玩着布娃娃,凝香坐在她边上缠着线团,雪濡站在门口。
“雪芹,跟大哥回家吧。”他不敢再上前了,怕吓着雪芹。
凝香轻皱眉。
“你先进来吧。”凝香低头道。
他不敢再动。
凝香叹口气,“雪芹,让大哥进来坐好不好,外面好冷的。”她摸摸雪芹的头。
雪芹看着凝香,羞羞的点了点头,接着玩娃娃。
“进来吧。”凝香起身相让,并放下床边帘笼,让床上的雪芹看不清屋里有别的男子,如此这般李雪濡才进来。
“前几日在街上看到她就是这个样子了,所以才慌慌找你来。”凝香也进得帘去道。
李雪濡点点头,坐下。
“雪芹她——”凝香思量了一下道,“雪芹到底许了什么样的婆家?”
“一个为官道的世交之家。”雪濡有所悟般抬了下眼,而后闭眼皱眉,手握成拳。
“说出来也许有些冒犯,但是我想还是知会你好些,雪芹——及其害怕成年男子——”凝香说了一句便不再说,摇了摇头,“如何是好呢。”
“我带她回去,找最好的医生。”雪濡沉声道。
“我没病,我不要回去。”雪芹突然道。
“雪芹?!”凝香和雪濡双双抬头。
“我没病!我,不,要,回,去!”雪芹看着凝香的脸大叫。
“好好!不回去!”凝香忙上前安抚,谁知雪芹突然发了疯,又打又叫。
见凝香拢不住雪芹,李雪濡霍地挥开帘笼,抓过雪芹乱打的手,怕又弄疼她不敢使力。就在这一犹豫间,雪芹突地抽手一把抓住雪濡的头发,张嘴便咬往了雪濡的肩——
李雪濡吃疼,并不挣扎。
好一会儿,血慢慢的红透了雪濡的衣衫,雪芹嘴里发出呜噜噜的声音,牙齿一点没松劲。
“芹儿,芹儿,和大哥回家,没人会欺负你了。”李雪濡沉着脸紧紧的抱住妹妹,细声细语的哄着,哄着哄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芹儿,弟弟没了,大哥不能在没有你。娘在家等着你呢,再也不会赶你走了———”
凝香傻愣的站在一旁,听他这么一说捂住了嘴,她回头看看锄儿夫妇,锄儿点点头。
凝香惶惶的又看向雪濡。
她,不敢说对李家没有怨气,别人夸她再好,她也是凡人。以往与雪沾相关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没有浓色,没有温度,可人就是这样,听到故人故去,即使不曾交好,也会惋惜哀叹命运的无情。
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
想想她最过难忘的是他的哭脸,如今竟又见到了。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
“睡了?”李雪濡望着凝香退出房门的身影。
凝香点点头。
“你————”她看着他,指指他的肩。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事。”
她“恩”一声便不多言,然后引着他穿过后院来到店里。
“天晚了,不多留。”她道。
“多有失礼。”他抱礼。
她还礼。
他退出门去,她站在门内。
“难为你照顾她这些日子,多谢。”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道,然后对着关了一半门的她一弓到地。
“哪里话,雪琴——也曾是我妹妹。”她轻轻一叹,再一抬眼,眼中已有泪光,复又笑笑,颌礼,关上门扉。
勿要多看,勿要多言,她手指轻扶额发,一抖裙摆向里屋而去。
“多谢——”门外的他手无灯火,轻无可轻的只此言了一句,便走进墨蓝无边夜色。
纵使擦身也还是错过的好,两人这样想着。
次日
安顿好车上的雪芹,凝香下得马车。
“这两个小丫鬟生嫩的很,单是侍候已经力不从心,路上免不了波折。”凝香对着李雪濡低颜道。
“时间急,来不及叫贴身的,这边又不认识托靠的人家,偏牙子那儿就这两个还大些,其他的更不中用。”
“才吃了镇定的药剂,这会子不闹腾了,过了晌午就要留心。”
“我记下了,有劳娘子,多谢。”他一礼,上马。
她始终低头,待等马儿离去,才抬起头来,看向的却是马车。
李府
“大少爷回来了!!”门子大喊。
李雪濡下马,拉开车帘,车里除了雪芹和两个丫鬟,如意也坐在里面,一张雌雄难辨的脸笑盈盈的看向雪濡。
“还睡呢?”雪濡白青的脸,僵僵一笑,看着雪芹。
“睡的正香。”如意搂着雪芹,伸指点了点雪芹的脸蛋。
雪濡啪的拍开他的手。
“干嘛?人家抱了一路了。”如意甩了甩手,不理会雪濡已经黑透了的前额。
“夫君?!”翠柳拎着丫鬟从远处急冲出来。
雪濡看了她一眼,而后召唤下人换轿子。
“夫君!这几天你去哪了?”翠柳又喜又气的抓住李雪濡的胳膊。
李雪濡轻轻挥开她的钳制。
她早已经习惯了对不?翠柳忍下心里的不快,依旧展着笑颜,然后一回头愣住了。
“雪————”话到嘴边,翠柳忙忍住了,“她怎么回来了?”
“回头再说。”算是给她答复,李雪濡叫齐了管家管事,点了几个婆子上前扶起雪芹。
“怎么走大门?!”翠柳突然叫道。
两旁立好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斜视。
“坐大轿,走大门,反了反了!老爷老夫人允了吗?!相公,雪芹是被休回来的!没有资格!”
正指点下人的李雪濡站在台阶上,缓缓回头看她,逆着光,翠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漆黑一片。
“资格?”他轻言道。
“夫君!”翠柳像个逞能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我是为了李家的门面————”
“姬妾也敢妄谈门面?”
“夫君————”
“雪芹是李府大小姐,是我嫡亲妹妹,你们谁敢乱说一句话乱嚼一次舌根,别管是谁统统赶出府去!”说罢,李雪濡又看了眼翠柳,然后头前拎着大轿进了李府。
翠柳痴立原地,整个人像抽空了一般。
“翠柳?”留下来如意轻声道。
“滚开!呸!”翠柳突然回过神来向着如意啐了一口,眼里是无限的厌恶。
如意撇嘴一笑,一甩扇子,悠哉哉的走了。
待大门关上了,翠柳才由丫鬟从侧门扶回府里。
大厅
“父亲,雪芹回来了。”李雪濡拱手道。
“哦。”李老爷应了一声,接着把玩手里的名贵扇子,半晌斜了一眼李雪濡,说了声知道了。
李雪濡跪下,磕了个头,然后退出大厅。
刚退出去,就听见茶杯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李老爷破口大骂,丫鬟啼哭。
“母亲,雪芹回来了。”隔着门帘李雪濡道。
李老夫人的房间里传出婆子们的笑声,好一会儿,一个婆子出来。
“老妇人传话。”婆子趾高气扬道。
“是,儿子听着。”李雪濡躬身。
“大爷好大脾气,唬得府里的女眷都不敢去小姐的住处,怕是一点照顾不周,就撵了出去!人生父母养的谁人不可怜?望大少爷想开点,心思放宽别与下人为难,今天这出戏门头大张旗鼓的唱了,咱们家也不必有什么忌讳!大爷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吧,我们这辈人年岁大了管不了小孩子的事情!”婆子说完一礼,回得屋去。
“爹!”廊回处,福儿独个出现。
李雪濡点了点头。
福儿像个小大人似的,忍着跑的冲动,来在他爹面前。
“先生教的书都背了?”
“背了。”
“念一段。”
“是。”福儿高兴地红了脸,今天他贸然叫住爹,爹居然没责骂他,真好。
稚嫩的童音念着流传了千年的大道理,行了几个折回,童音停下。
“福儿,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刀子而是言语。”
“是,爹。”4岁的福儿没有等到他爹的夸奖,却得到了一句他听太懂的话,算了,无所谓,爹理他就好。
春去春又回,人去人又归。
过惯了迎来送往的日子,看淡了人际关系,反倒越发的想抓紧身边的人,离别多了也不是好事。
开春,锄儿一家搬到了镇上,鉴真给阿力找了些个零工的活,锄儿则白天来茶楼里帮忙。
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孩子,那几个都是锄儿的,男孩子像极了锄儿,女孩子像极了阿力,锄儿天天叹息,想来好笑,凝香摇头苦笑。
福儿也有5岁了吧——————
“锄儿,我去河边。”凝香提起一篮衣裳。
“不行!”锄儿过来要抢。
凝香指指锄儿6个月大的肚子。
锄儿红红脸,道,“我要阿力去。”
凝香笑道,“上回让他搓烂了衣裳,这回还由着他?再说你上哪去找他?”
“还是我来!”锄儿作势又要抢。
凝香提好篮子,“你若还当我是小姐,只会让我想起伤心的事。”说着转身就走。
“小姐——”锄儿在后面委屈。
凝香背对着她微笑,又严肃道,“称小姐,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没有没有!”锄儿急道,上前来拉住凝香的手,“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姐姐来看——”说着红了眼。
凝香擦了擦她的眼泪,“那就叫姐姐吧。”
锄儿点点头,羞涩的叫了声姐姐。
凝香摸了摸她的头,“我去了。”
锄儿答应声,凝香跨篮出去了。
正夏啊,上午的阳光也是这般毒辣。
想起她以前的生活,就是连阳光也是方正的一块连着一块。
又想起过去了,真是的,她笑笑。
晃如隔世——————
把衣服一件件滩开,抖弄,不一会儿,汗湿衣衫。
凝香抹了把脸,抬头看看太阳,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差不多了,她拧着最后一件衣裳。
突然一件衣裳搭到了她的肩上,她一愣,回头一瞧,是临村的王秀才。
他正红着脸,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也不敢正视她。
她转眸想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背——湿透了。
她起身,“谢谢公子。”她微微一福。
“万——万般皆——皆下品,唯——唯有读书高!”王秀才红着脸,吁吁说道。
凝香低首轻笑。
“谢谢公子的好意。”她轻解发带,一头长发如瀑而下,看的王秀才张大了嘴。
她在发尾处结了个结,把王秀才衣裳退还给他,微微行礼,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笑。
“这——这——”王秀才还在后面结结巴巴的,惹的凝香笑捂了嘴。
“香娘娘,香娘娘!”几个孩子向她跑来,她笑着抱他们,从怀里拿出糖来给他们甜嘴。
李雪濡立在远处,一切看在眼里。
过了这么久,他想他该是来谢她的,却又觉得不来找她才是对她的感谢。
该不该过去呢?
开来她那边并无大碍,过去反而唐突。
他掉转马头,准备离开,突然一句句歌谣让他皱起了眉头。
“美人美,美人浪,美人睡在那大红帐!美人美,美人香,美人想郎泪汪汪啊泪汪汪——!”
他回头,只见这岸有几个泼皮笑嘻嘻敲着钵打着鼓,向河那边的凝香怪叫。
凝香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那厢的的王秀才对着泼皮,刚“你们”几句就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惹的泼皮们更加放肆的大笑。
雪濡眯了眯眼睛。
“他们总是这么对你?”李雪濡牵马来在她身前道,拿眼神比了比后面不远处的那帮泼皮,说得云淡风轻。
凝香拢拢发髻,并不言语,毕竟,这情况她最不愿意被别人看到,何况是他。
“你总是这样受辱?”李雪濡接着道,越说眉头皱的越紧,“鉴真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鉴真上货去了——”她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胡诌道。
他脸有疲态,眼下发青,一定是跑货累的。别看他一身风尘,衣着依旧干净。便就是有一日粗布打扮,也掩不住这个周身的少爷气派罢,凝香想到。
“不是有商行?上什么货。”
“自己上便宜些。”
“胡闹。”李雪濡皱紧了眉。
“李家财大气粗,自然不在乎小本经营那几两银子。”凝香叹了口气,抱紧衣蓝,“买卖不景气,我们小商户也是要吃饭的。”她淡然道。
李雪濡一愣,以往的印象空前颠覆,那个温顺老实到成佛的杨小姐化成无数碎片,然后那些碎片又如蝴蝶一般拼凑成眼前的她。
“大局使然,大商也不轻松。”李雪濡牵着马有一刻尴尬,“不景气就歇一歇。”
“歇了,哪里来的银子糊口啊。”凝香皱皱眉,笑看他。
“如果你家当家允许的话,大娘子手里紧可托人传话给我。”
“多谢官人好意。”凝香欲往前走,才发现前路还被一帮陌生人堵着,便停下步子。
李雪濡也抬头,心道这帮奸人怎么还没走?
众泼皮直愣愣看他俩好一会儿,见他俩不说话了,才亦步亦趋的围上来。
“娘子今天好风情,披散了头发,原来是有姘头来啊!”为首的胡二玩着钵儿跟进,身后的众泼皮把他俩围了起来。
李雪濡把凝香挡在身侧。
“呵!好一个有钱的俊少爷!”胡二和着身旁的泼皮调笑,“给我扒!”他一声喝,几个泼皮把他们俩围的更紧。
胡二撮着下巴,原来有个铁脸汉子把这美人四周堵的密不透风,好容易今儿个有机会和这俏娘子独处,决不能让这小白脸挡了好事,想着也狠狠的走上身来。
凝香小心的挪到李雪濡的身后,他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她知道————
突然一个泼皮耐不住性子,挥拳上来——,接着所有泼皮都冲了上来,又一个一个倒地。
为首的胡二看情况不对,对身边的两个小子使了个眼色,俩个小子立即作势向李雪濡扑来,扑到近前却转了个弯,棍棒直冲着凝香————
凝香“啊”了一声,赶紧闭眼,下一秒已经被雪濡身上特有书卷味所包围,她怔住。
紧接着,数条棍棒劈头盖脸的抡到了李雪濡的身上,好一会儿,李雪濡都腾不出手来,只能护着自己和凝香————
正在这时,一声震天吼叫,阿力抡着两个水桶冲了上来,锄儿也在后面拿着扁担露胳膊挽袖子的赶过来。
“大王村的疯子阿力?!”一泼皮道。
“此人厉害?”有人问道。
“有名的不要命!打架王里的头头!咱们快撤!再来20人都不够他打的!那人可是铜皮铁骨,咱们这些家伙事根本不够看,打在他身上跟蚊虫叮咬一般!”
“那还扯什么蛋?!撤!”
众泼皮们还有些不忿的要留下比划,怎奈何有人先怯了胆子逃到老远,这队伍一散,便没了气势,于是乎统统猢狲一样的跑开了。
李雪濡低头看着怀里的她,她也呆呆的看着他,从刚才打架就一直这么看他。
“呆瓜?”他一脸正经道。
“血。”她指着他的头顶。
“亏了我让阿力去看看!”锄儿撇着嘴道,“姐姐去了这么半天!我就知道镇子里有那么几个色鬼,整天介就盯着姐姐的美色!”锄儿斜眼看了眼一脸花的李雪濡。
“锄儿,拿些纱布来。”凝香盯着雪濡脸上的伤,小心的上药。锄儿没奈何的去了。
李雪濡轻推她的手,一阵眩晕让他皱眉。
锄儿拿来纱布,在旁盯着,却又被丈夫拽走。
凝香拿起一块纱布,他摇头。
“这么点伤,不用包纱布。”他起身。
她忧苦的看着他的脸,水润的眼满是愧叹。
于是乎,他隔空按了下她的眉心,轻轻的,她轻触的眉头化开了————
这是在干吗?
他和她都呆住。
小时候玩的把戏如今又拿出来算什么?
他和她刚成亲的时候,她老是想家又不敢表现出来,那时候还是孩子不会大人那样把情绪隐藏的很好,于是她隔一阵子就被李老夫人好一顿说教。有几次他看不过去,想帮她又不想表现的太亲昵,于是约好在她表现出愁苦神情的时候以“隔空点穴”的方式提点她,而这也成了她的条件反射————
凝香捂住眉心,红着脸把头别向一边。
李雪濡皱眉沉脸,起身欲走,又一阵眩晕,他赶紧以手擎住桌子。
“我让阿力送你。”良久她道。
“不必,稍歇在下便要上路。”
“——也好。”
“下次让人陪着你好些。”他道。
“晓得了,劳您费心。”她笑笑。
“出门也该穿个大篷。”他有些皱眉。
“你逾越了。”她正颜看他,而后退开,不一会儿又端着碗皮蛋瘦肉粥进来,放下便走。
上货回来的鉴真看着凝香盯着桌子上的空碗,他挑了下眉,靠在门外的柱子上,跟着发呆。
夕阳昏黄,屋子里的人影拉得老长。
仿佛有过了一个世纪,当锄儿的两个孩子跑回屋时,才惊醒了两个人。
“小姐。”鉴真进屋。
凝香看他笑笑,“你回来了?”她欢喜的为他卸下包袱。
门口的赵大娘神秘兮兮的向凝香招招手,凝香赶了过去,倚在门边,又马上被赵大娘拉到街角的暗处。
“大娘?”
“嘘!”赵大娘比划着,然后四下望望,放了心才道,“我不是怕你家的闷煞神,我是怕别人!”
“闷煞神?真哥儿?”凝香好笑道,“大娘说的别人是谁?”
“还谁呢?傻丫头!”赵大娘一脸凝重,“士绅主掌们要办你了!”
“办我?”
“前两天那些当官为宦有钱有势的人开会,说咱们这个镇子上伤风化的东西太多了,那些个妓院啊都有官家保护着,那些士绅动不了,所以要先来动你!”
“我?”凝香不明所以。
“谁让——谁让娘子是个独身!寡居也就罢了,单单还开了一个茶楼,大娘也不怕你不爱听,这茶楼里进进出出男子最多,人多嘴杂没的也说成有的。娘子模样又太过标志,追求的人也多,这几年说亲的踩烂了门槛也不见娘子点过一下头,难免得罪那些个男人,那些个士绅就抓住这点办你没有妇德!凝香啊,你啊,赶紧去乡下避一阵子再回来吧!啊?”赵大娘语重心长的道。
对,她赵大娘是为了多收媒钱不错!可是她也喜欢凝香,这么些年了她也看出来凝香是好人家的女儿,模样好人品好,有几次她生病了都是凝香在照顾她,反观她家的几个女儿从出嫁了就没再回来看过她,难为她早年丧夫含辛茹苦的把她们拉扯大。
“赶紧的,别傻楞着,让你家二郎神带你走!要不那个负心汉也行!大娘看他这点忙还是肯帮的!让他出钱养你后半生这是他欠你的!”
“大娘————”凝香不知如何言语。
“快走吧啊,听话。”
“大娘!”凝香拉住赵大娘转过的身子,怯怯诺诺的,突然抱住了她。
凝香不曾这样与长辈亲近过,她吸吸鼻子。
赵大娘会意的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又嘱咐几句,离开了。
生意越发难做,原本一年跑不了两次的商路,因为竞争关系也不得不多加几个来回。
李雪濡去过她的茶楼几次,头几次是为了雪琴,后一次是因为————打架。
身为李家长男的他从小便和别的孩子不同。是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都是在家里请先生的,可他父亲给他请了三个,每天三份作业,还外加一份他父亲留的,从早忙到晚,那可真是挑灯夜读的日子呵————
玩?他从来不知“玩”是何物,直到他6岁的他遇到7岁的如意。
如意总是那么特别,他不用学就什么都会,他天赋异禀却从不认真,这让年幼的李雪濡很别扭,也很“讨厌”他。
知道雪濡讨厌他,如意还是喜欢逗他,教他什么是弹珠,什么是毽子,他偷偷的帮他写无聊的作业,他不领情把作业都撕了,害的如意哭红了鼻子,虽是自己拧的,虽是假的。
不论他李雪濡多忙,如意也要拉着他,他不理他,他还是等他,一遍一遍的叫他“濡郎”,笑闹他“濡郎似虎”。
如此重的课业,加上他自尊极强不假他人的帮助,李雪濡终于在7岁的时候大病一场,即使这样,他的父母亲也只来看过他一次,这仅有一次还是碍于面子,怕下人说闲话。只有如意,只有他得知雪濡病了之后,偷跑来看他,与他同榻而眠,可是隔天就被抓了回去,在如意被抓回去的时候他才知,“得意”的如意如他一样——————
脸上印着大红手印子的如意笑嘻嘻的看着他,“濡郎,天气凉快些我再来看你!”
他和他都是工具————
“如哥——”雪濡第一次唤他,声音细小而坚定。
小如意惊讶的回身,兴奋的想挣开母亲的手,但只有那么一下,他不挣了,笑笑的看着床上的雪濡,他“哎”了一声,点点头,和母亲离开。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和如意便是如此。
抬眼看着依窗而坐的人儿正向他招手,李雪濡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店里,哪怕是一家歌姬馆。
“瞧你忙的脸蛋枯枯,快来喝杯水吧!”如意倒了杯茶给他,乘机摸了下雪濡的手。
一如既往的对他的“爱之骚扰”感到厌烦,李雪濡紧了紧眉,却端起了茶杯。
如意呵呵娇笑。
“你要我来干嘛?”雪濡歇了片刻道。
如意撇撇嘴。
“我走了。”
“别!”如意拉着他的袖子,“我请你来看戏。”他呶呶嘴。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街那头不知不觉围满了人。
李雪濡霍的站了起来,又稳住。
如意看得好笑。
“香香走了,由他们闹去。”如意单手扇了两下风,边上的女人立刻为他扇扇,他乐得清凉。
李雪濡看着那群人,缓缓的眯起眼。
“你是前夫哦,别搞错了位置。”如意扇着无名火。
众人见茶楼的大门紧闭,便开始有人泼粪。
“哎呦呦!真够下作的!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吧!濡郎你干吗去?!”
“对对对!就是他!”人群中有人道。
“他是她其中的一个姘头!”一个良妇道。
“不光是姘头还是前夫!真够不要脸的!”
“抓他!抓他去城隍庙!”
李雪濡一言不发,注视着众人。
过于的老成,过于的沉稳,过于的冷淡,他的气势让众人渐渐没了声音。
他缓缓的,重重的运着气。
“这位公子————”众人中有人发声了,不出奇的,是位老者且看起来德高望重。
李雪濡的好教养让他拱手施礼。
“公子打哪里来?可与这做生意的女子有何瓜葛?”老者道。
“在下行商路过此地而已。”李雪濡不卑不亢道,经商多年的经验是不想答的绝对不说。
“你与此间女子————”
“敢问老者,你们众人难为一个空店意欲何为?”不等老者问完,雪濡先问。
“哼!开这个店的是一个□□!”众人中甲一道。
“□□?莫非你与她沾染所以你才知她是□□?”李雪濡修长的手比了比店有比了比甲一。
众人有人窃笑。
“我!”甲一口吃,“她自然是勾引过我!我堂堂正义之人岂会让邪魅勾引?!”
“哦?是么,看兄台其貌不扬还有这等魅力。”
“那是当然!”
“如此,你说她勾引你,在何时何地?”
“自然在这茶楼。”
“兄台是作何买卖的呢?”
“我一个挑夫算不得买卖。”
“挑夫,挑夫一般在哪里接活计?”
“街口。哎?!我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一个下顿饭都不知在哪里的挑夫,平日里不在街口等活计,却要到茶楼里被人“调戏”这话说出去谁信?”李雪濡冷哼。
“我——我累了,自然要歇一歇!”
“你不回家歇息,却要到茶楼里花钱歇息,然后等着被调戏是么?”
“我————”
“你怎地?”他斜睇着他。
“哎…………贾大不要与他口舌之能。”老者喝住挑夫道,“公子,刚才老朽的问话你还没——”
“挑夫贾大,你多次去茶楼歇息你夫人可知道?”李雪濡无视老者道。
“我尚未婚配,哪来的媳妇?!”
众人又一阵窃笑。
“看来没有媳妇的都喜去茶楼歇息啊!”
“谁说光没娶媳妇的了!全镇那个男人没去过?!”贾大逞能道。
“原来如此。”李雪濡点点头。
“好啊!你是不是也来这“歇息”过?!”人群中有个妇人大声质问自己的丈夫。
“我没有!是张三拉我去的!”丈夫维诺道。
从这一对开始,人群开始混乱,哭的哭闹的闹,上吊的上吊。
老者慌张的安抚人群,可他越说越乱,最后人群不欢而散。
李雪濡早早的离开人群,他亦没注意到到那个在人群中,一直似笑非笑的凝视他的人。
“小姐,他还不错。”
“把我妹妹休了的人你说不错?”淡笑的眼里写着有趣。
“朵儿只是把小姐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狡黠的的丫鬟撇嘴笑道。
“哎呀哎呀,我的心都让你看透了,这可怎么得了?”杨三姐斜了眼李雪濡进去的地方,“走吧,把正事办了挨千刀去。”半死不活的语气,雷厉风行的做派,杨三姐上了马车。
小说推荐
- 燕脂凝/蓝染
- 燕脂凝作者:蓝染她又是一怔,喃喃半天说不出话来“可是…你…不是要走了么”他要走了啊…那喜欢谁重要么?这个问题,她连碰也不敢去碰啊“我是要走,我要带上你,我心爱的女人一起走”喜欢都跳到了心爱了,她还是不肯面对么?高禹的面容肃然“不”弄琏打了个激灵“不!就算你是喜欢我,我也不会跟你走的!绝对不会!我不会
- 科幻小说未知连载中
- 最新章:第109章
- 所谓伊人之凝脂血莲
- 一世如花凋零,一世雨雪霏霏,本是玉体冰心,却为爱而融。这个故事,讲述了上古战神苍龙和冰河神女冰卿因爱犯禁被封印千年后坠入凡尘的故事 作者:陌上荷香所写的《所谓伊人之凝脂血莲》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陌上荷香连载中
- 最新章:第八十一章 相依相守
- 凝脂“狐狸精”在种田
- 史上最短命的小狐狸,死后重生为凡人,得了梦寐以求的美人皮囊,还没高兴到半天,就要被按在地上摩擦,本以为要一命呜呼,哪成想撞进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怀抱,两次相救,白雪飞当然要以身相许 贺子山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凶汉,本打算孤独终老,却意外捡回一个美娇娘 从此,人生宛如开挂一般,娇媚淘气爱演戏的小娇妻始终陪着他
- 都市言情斐爱吃西瓜连载中
- 最新章:第163章:江子墨
- 老七的爱情:凝凝我心
- 苏凝挑眉:救了我要怎样?难不成要我以身相许 高城石化:被猫舔过,被狗舔过,被糖糖亲过,被哥哥姐姐家的孩子们亲过,被萧晴晴亲过,可是都没有这种感觉,麻酥酥的,隐约还有些期待 她拦军车借钱,冒充女朋友,害的他丢人,被洗劫一空,还被团长训的体无完肤 她窝在他行军床上,无赖的问他要卫生巾,老天,这是部队,谁
- 都市言情独坐秋风完本
- 最新章:又是新婚夜(大结局)
- 倾城泪,雪胭凝香
- 为一场恶意的阴谋,她与他擦肩而过,无缘夫妻 在一次刻意的安排,他对她一见钟情,从此,爱恨缠绵 他疼她入心,爱她入骨,她却利用了他,从他的怀中,钻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心里 他冻心绝爱,她却又跑回来,霸爱劫心,使他陷入爱与恨的纠结之中 她说,她心已不爱,为何?会放下他去追随着她从前的依恋 他说,他的爱已成恨
- 都市言情古零香完本
- 最新章:全书完结
- 倾城弃妃:雪染胭脂
- 一个巴掌,他怒火中烧“那些男人都是你的入幕之宾吗”她惨淡一笑,眸中满是绝望的嘲弄 他砸下一沓银票“虽然你是九王妃,但是在本王眼里,你依然一个低贱“王爷不必刻意提醒我,我一向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蕴泪含笑,又岂会不知 他唇边永远只有似笑非笑的弧度,如此残酷 作者:蓝沁所写的《倾城弃妃:雪染胭脂》无弹窗免费
- 都市言情蓝沁完本
- 最新章:Part2 中秋节小续
- 凝雪终成缘
- 雪神下凡后经历了世事轮回,尝尽百味,回归仙位是又何处是尽头呢 作者:伊兰冰雪所写的《凝雪终成缘》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伊兰冰雪连载中
- 最新章:第六十九章 时机
- 暮凝雪
- 一次意外让我失去了所有,通过转变开始了新人生,却从此踏上一条江湖路,我是否能战胜一次次挑战,开启属于自己的巅峰 作者:六月雪a所写的《暮凝雪》无弹窗免费全文阅读为转载作品,章节由网友发布
- 都市言情六月雪a连载中
- 最新章:第七十二章 慈善晚会
- 脂正浓,粉正香
- 她是他用十里聘礼娶不回的姑娘,却将自己十个馒头卖给了他。北凉郡主仰仗着父兄在京城中为非作歹,更是将大学士施染抢入府邸 而为了施染她更是拒了与长公主嫡子阮禄的婚事。后来,她沦落为罪奴,食不果腹,受尽屈辱 终于她跪在阮禄的面前,卑微至极。曾经她穿过了京中所有的王孙公子,将手里的如意奉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换
- 穿越架空半世青灯连载中
- 最新章:第138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