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脆

32岁的时候，我的孩子出生了，取名方念倾。是个女孩子。
    30岁那年，我和方庭结婚了。感觉自己的苍老和平淡，闲暇时看书写字。有了念倾之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照看孩子上。
    我曾想过有一天过平静安稳的生活，没想到这一天来到的时候，身边人事皆换了又换。年轻的时候，总是欲求感情的真相。感情近乎偏激，没有甘愿之心，欲求不满，又有太多计较。像是一杯酒，满得已经溢出来，不给自己和别人半分退路。
    现在越来越觉得，有些不过是身外事，其实没有什么比得上现世安稳。
    我在书房看书。方庭陪着念倾讲故事，在找书的时候，翻到了一些纸条。念倾比一般的孩子早识字，对着纸条便呀呀地读，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这样急于退却我的生命，用这样的方式让我记得你......我只要你记得，我们是不同的......就这样，此生唯爱......”
    最后一句“就这样，此生唯爱”，让我回过神来。我竟以为那是某个小说的片段，却不知是自己写的。我还来不及说话，念倾便开口：“爸爸，什么是此生唯爱？”方庭的脸上依然是有笑容的，他看着我，从容不迫地说：“此生唯爱，就是说这一辈子你爱的只有那个人，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念倾听不懂，一脸茫然。“好了，以后念倾长大了会懂的，快去睡觉。”方庭抱了念倾去卧房，书房里便只剩我一个。
    少倾，我快要不记得你的脸了。想念就像是一粒盐，在时间的稀释下，渐渐变淡。或许，有一天我再也想不起你的样子。记忆是冷的，可若连回忆都吝啬给予，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我想要自己记得。回忆会褪色，但文字能静默留存，再也不会更改。
    “夫人，还不睡？”方庭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书房，表情如常，开着玩笑，“难道你又想让为夫独守空房？”
    我看着他，不知如何开口。“对不起......”
    方庭脸上没了笑容，沉默不语。“我不知道念倾会看到......我......”对面的人突然抱住我，我没有反应过来。
    “咱老夫老妻的，又没什么事，你干嘛这么紧张。这不像你的风格哦......不就是两句话么，就算真的此生唯爱，他也看不到了，不是么？”
    我看不到此刻方庭的表情，“你现在是方太太，而不是冷太太......其实我一点也不羡慕他，真的。他无法拥有你，可我能将你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为我生儿育女。我要求不高的......”
    无法拥有。
    冷少倾去世后，律师按照遗嘱将一封信给我。是他生前写的，寥寥数语。那句话，我一直都记得——没有得到，是我对你最大的珍惜。
    是遗憾，抑或是成全，那是只有冷少倾才知道的秘密。他带着这个秘密，长眠于夜。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突然心酸得想落泪。可是我的衣领早已湿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