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

  “为什么不可能？！”
  他叹气，扳过她的小脸，“你故意装傻呢？你总要搬过来住的……”
  她摇头晃脑，嘴里连连说，“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他被逗笑起来，好吧，她还想和父母多生活一段时间就由她吧。
  不过，有些事情，是必须进行的。
  又一个周末的清晨，射进屋内的第一缕阳光跳上覃悠的眼皮时，她揉着眼睛睁开眼，她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身边已经没有人，她摸过闹钟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
  “醒了？”他一身清爽从外面走进来，坐在床沿捏捏她的鼻子，“你还真能睡。”
  挥开他的手，她闭着眼睛嘀咕，“不是才八点吗？”
  “才八点？”他挑眉，拉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起床！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要不要……”她拉过被子蒙住脑袋，腿还扑腾两下，“我累，还要睡……”
  他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她，拉下被子露出她的脸，亲一下，“你是起床，还是……想我让你更累？”
  她半眯的眼睛猛然张开，愤恨地瞪他，却不知这样的眼神更像撒娇。他刚凑过来，她就一掌推开，坐起来呵呵笑，“我马上起床马上起床……”
  他站起身，颇有成就感，“十分钟后吃早饭。”
  她点头，冲他的背影呲牙咧嘴做鬼脸，简直是魔鬼！是因为谁她才这么累的啊！现在想睡懒觉都不行！哀叹着自己的悲惨命运，脚却已经听话地下了床。
  近九点，他们才出门。
  早晨的太阳晃得刺眼，迷糊地任他牵着走出小区大门，她才发现后知后觉地问，“去哪里？怎么不开车？”
  他理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表情愉悦，“我们今天坐公车。”
  辗转了几个站，到达九路公交车的起点站时，她才了悟他的意图。
  周末人多，但他们是在起点站上车，很轻易地就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你搞什么鬼？”看着他笑得神秘，她背后冒冷汗。
  “怀旧一下而已。”他耸耸肩，笑容灿烂。她撇撇嘴，管他要干什么，她跟着就是。
  车子缓缓启动，车厢内人声嘈杂，车厢外阳光耀眼，她闭上眼睛靠上他的肩膀，一切的噪音又都虚幻起来。他们像是坐上了时光列车，将被带回记忆中的那个夏日。
  他将她微凉的手握进掌心，扭头看她，眼睛还是闭着，嘴角却有上扬的弧度，他跟着笑了起来。
  他总记得初次见她的情景，漆黑的发，洁白的脸，清亮的眸，直直地看着他，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迷糊。
  她离开的这几年，他再也没有独自坐过这一路公车。回忆总是伤怀，今天他们又得以一起坐上这路公车，再忆往昔，心情已是淡然。那些寂寞的街，挣扎的夜，反而不真实了。只有手中紧握着的柔软触感是唯一真实。
  他们在终点站下车，过马路，再次走入让他们又爱又恨的R大校园。树荫浓密，夏日的艳阳也被挡在了这个安静清幽的世界之外。他们甩着手行走于林道间，树叶在肩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其实我前段时间回来过一次。”她打破了沉默，扭头看他，“那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谁知晚上就见到了。”
  “那天？”他想起来，是和许嘉一起吃饭的那天，“上天大概都觉得我痴情可嘉，所以你回来就让我碰上了。”
  “美得你！”她皱皱鼻子，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那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忘了。”他常经过这里，也常在门口踟蹰，却很少进去。任何与她有关的场景，都是开启记忆的锁，他不轻易自虐。
  她不再多问，脚步轻快地走在前方，时不时催促他快点。
  逛了一圈校园，万幸没遇上熟人。站在校门口时，她已经有些饿了。
  “你说带我来个地方，不会就是学校吧？”
  她的重点是：现在逛完了，她可不可以申请先吃饭？
  他摇头，“当然不是！”见她蹙着眉头，笑着问，“饿了？”
  她迫不及待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刮她的小鼻梁，“乖，我们再去一个地方就去吃大餐。”
  她噢了声，又任他牵着往旁边走。
  没想到，他是带她来这里。那个叫做“悠悠岁月”的书店。
  正负责收银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他送走眼前的客人，走过来对陈彦铭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没想到你今天亲自上阵啊。”
  那人看了覃悠一眼，了然地笑开，又说，“没事就来帮忙，倒是你，多久没来看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店子。”
  覃悠听得云里雾里，现在才抓住了重点，难以置信地问，“这书店是你们的？”
  “是啊！”那人点头，“彦铭没跟你说吗？”
  覃悠摇头，她没想到……她抬头看他，他只是笑着眨眨眼睛，似乎在说，“意外吧？”
  太意外了。
  “我没猜错的话，你名字里有个‘悠’字吧？”那人问，得到覃悠的肯定后，他不怀好意地看了陈彦铭一眼，满脸挪揄，“我就说当时取店名的时候，某人为什么非要用这个名字呢。呐，悠悠，这个店名也太没有书店名的气质了吧？不过某人坚持，我们也只好照办了。”
  陈彦铭面露窘色，拉过覃悠往里走，抱怨道，“做你的事去！”
  好不容易理清所有的思绪，她已经被带到里面的一个休息室，他背对着她在饮水机前接水。她动容地走过去抱住他，脸在他背上蹭蹭，“是为我开的吗？”
  他一手端着被子，一手按住她的手背，低声问，“喜欢吗？”
  她吸吸鼻子，“喜欢！第一次看就觉得是我理想中的样子。”
  他转过身来，看到她眼角的湿意，笑，“哭什么呀？”
  “我高兴！”她嘿嘿笑，抬头将吻印在他唇边，“谢谢你，记得我说过的话。”
  “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还记得那年的平安夜，他们一起从电台大楼出来，寒意逼人，说起以后的理想，她说她想开一家书店，开一家这样的书店。
  “我还给你准备了东西呢，放在外面，你要不要去找找？”
  又来这套！书店这么大，她去哪里找？
  “有提示吗？”
  “有啊，”他清清嗓子，伸出手指，“关键词有两个：图书馆，涅槃。”
  她转了转眼珠，随即笑了，哼哼两声，“这么简单，还想难住我？”
  他悠闲地坐下来，“是吗？那我在这里等你。”
  她打了个响指，满脸自信地出去了。
  问题不难，这里又是书店，她很快就猜出了答案，是她最喜爱的外国小说《呼啸山庄》。大一时，她在图书馆遇上他，她听着涅槃的歌，看着的正是这本书。于是她直接去了外国文学区，无奈现今一本书版本太多，她翻了好几个译本都没找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旁边有看书的学生好奇地不时看她两眼，她尴尬地笑笑，又向英文版进发。
  放在一起的，有五本《呼啸山庄》，第一本，没什么特别的，第二本，也没什么发现。她抽出第三本，手下有凸起的触感。期待雀跃又带着些紧张，她翻开书，因为中间卡了东西，一翻就翻到了那一页。
  一条丝线被透明胶固定在纸张上方，尽头系着一枚戒指，只在戒身上镶了一颗小小的钻石。
  这一页的内容，她很熟悉，是女主角凯瑟琳接受林顿的求婚后和女仆耐莉的对话，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桥段。凯瑟琳向耐莉倾诉她的烦恼困惑，倾诉她对希刺克利夫的爱意。她爱极那几段话，甚至能完整地背诵出来。
  页面上有七个单词被彩笔涂抹出来，她给它们配以适当的顺序组成句子轻念出来，视线已模糊。
  他总能让她感动，用她喜欢的方式。没有香槟玫瑰，没有冗长情话，只是简简单单地表达心意，平淡而隽永。
  旁边的人依旧好奇地看她，但她不以为意了。心房被巨大的幸福感充满，她已经得到全世界，又何需在乎他人的眼光。
  那七个单词是：you, I, me, love, marry, would, you.
  它们组成两句话——
  I love you. Would you marry me？
  第六十七章·不欢而散
  “呃……爸妈，我想结婚了。”
  覃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过如此诡异的场景。覃父和覃母都僵住了动作，张大了嘴看着坐在左侧满脸无辜的女儿。覃悠吐吐舌，幸好没在他们喝汤时开口。
  “咳咳……”覃科顺了顺刚岔了的气，整理好神色，问道，“怎么突然想这个了？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时机到了，就想了啊。”她垂下头，其实她是被某人的小把戏拐走了。
  “呃……”朱洁娜迟疑地开口，“结婚不是说结就结的，也不是一个人的事。”
  覃悠又抬头用纯良的眼神看着对面的母亲，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跟你们说，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呃……和那边见见面。”
  朱洁娜瞪大眼睛，“什么？！见面？！你是说你已经有结婚的对象了？！”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覃悠汗颜，最近她每次出门，妈妈的眼神都带着些神秘又了然的笑意，为此她还觉得自己拿田妮当挡箭牌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