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界碑

    ***
    “烧红的铁块……”宝木默念道，“烧红的铁块怎么可能只有一百度？”
    “这是关键吗？”傻子恨不得用烧红的铁块扇宝木一下，“关键是胧姐姐这个已经去世的人在升温，关键是夏泥明明在接触着胧姐姐，却感觉不到这种高温！”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夏泥目光涣散，浑身打颤，却仍然不肯放下胧阿姨的尸体，“胧姐姐已经死掉了……明明已经死掉了……”
    问灵的身体缩在宝木身后，脑袋却往前探着，伸长脖子观察胧阿姨的面孔。
    过了几分钟，在傻子的劝慰声和夏泥的呢喃声之间，响起了问灵清脆的命令。
    “放下！”
    问灵挺身而出……虽然一只手还不安地揪着宝木的衣角，但总得来说算是挺身而出了。
    她指着夏泥的鼻子，清澈的灰色眼睛里居然透出了一丝丝压迫感。
    夏泥登时愣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我……我吗？”被姐姐支配的恐惧又一次降临到了夏泥的眼中，“我放下什么？”
    “她！”问灵的手指转了一下，指到了胧姐姐身上，“放！”
    宝木和傻子看看问灵，又看看夏泥，几乎同时开口了。
    “夏泥，快！听问灵的！”傻子夸张地说道，“乖，快把你的胧姐姐放下来。”
    “夏泥，快呀。”宝木恨不得自己去帮夏泥。
    夏泥惊恐地看着三人，仍然有些犹豫。
    “快！”问灵瞪起了眼睛，“快！”
    问灵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嘶哑了，傻子不再拖延时间，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夏泥的肩膀。
    “夏泥，别担心，相信问灵，”傻子不顾胧阿姨身体上蒸腾出的滚滚热气，咬着牙说道，“我们绝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你的胧姐姐。”
    夏泥看着问灵那双正在逐渐泛出血光的瞳孔，顿了顿，蹲下了身，将背后的胧阿姨放到了地面上。
    胧阿姨刚一躺到地面上，问灵就一个飞身上前，抓住夏泥的衣领将他往后拉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宝木和傻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夏泥也没想到问灵会突然拉住自己，更没想到看上去怯生生柔弱弱的问灵竟有这般力气，一个没留神，直接被问灵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上。
    “问……问灵……”傻子结结巴巴地走上前，伸出手，但不知道自己该扶起夏泥，还是该帮助问灵，“出什么事了吗？……”
    “闪开！”
    问灵尖叫了一声，扯着夏泥的衣服领子往后退去，待到夏泥距离胧阿姨的尸体已有五六米的时候，问灵才松开他，一手抓住傻子，一手抓住宝木，将他们二人也拉到了自己身后。
    做完这一切之后，问灵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瞪着泛红的灰色眼睛，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警惕地看着五六米开外的胧阿姨。
    夏泥在三人身后捂着喉咙大声咳嗽着，刚才问灵扯得太用力，差点把他勒死。
    “问灵，到底怎么回事？”傻子说着，就要把拦在最前面的问灵拉到自己身后去，“是有危险吗？”
    问灵并没有像之前一样顺势躲到傻子身后，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她甩开傻子的手，而后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将三人挡在身后的姿势。
    傻子猝不及防，被问灵那么一挥，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问灵的尖叫声却突然在他耳边炸开了。
    “躲！——”问灵瘦弱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堵石墙，坚定地拦在三人身前，“躲！——”
    “躲……躲起来吗？”宝木手忙脚乱，“还是……”
    “闭上！——”问灵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傻子看到一行半透明的血泪从她的右眼中滑了下来，“闭上眼睛啊！——”
    傻子和宝木震惊做一团。
    “闭上眼睛！——”问灵嘶哑的吼声还在继续，“闭上眼睛啊！——”
    宝木最先反应过来，他咬紧牙关，扭头扑向了夏泥，夏泥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宝木抱住了夏泥的头颅，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最后自己闭上了双眼。
    “傻子哥，按照问灵说得做！”宝木喊道，“快闭上眼睛！”
    傻子粗喘着气，犹豫了几秒，最终狠狠地合上了双眼。
    只剩下了问灵。
    只有那双流血的灰色眼睛还在凝视着前方寂静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静。
    就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宝木的眼皮太过用力，都开始发酸了，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睁眼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好奇怪。
    像是某种液体，在腐蚀什么东西。
    很好奇。
    但是不能睁开眼睛。
    除非问灵开口，不然决不能睁开眼睛。
    问灵的呼吸已经平静了下来，她静静地站着，近乎麻木地看着前方的一切。
    胧阿姨的尸体，在下沉。
    那片地面仿佛变成了猩红浓稠的液体，它们包裹着胧阿姨的尸体，整幅画面，像是地面上张开了嘴巴，一点点将胧阿姨吞噬进了肚子里。
    问灵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踩到这片地面上、看到胧阿姨的眼睛的瞬间，她就应该猜到的。
    可是她却刚刚才反应过来。
    是自己做错了。
    呼——吸——呼——吸——
    自己做错了。
    这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代价。
    红色的眼泪一滴滴滑下问灵的下巴，落到了她脚下逐渐变红的土地里。
    问灵，不能抖。
    问灵咬住下唇，吸吸鼻子，努力地忍住退缩的冲动。
    慢慢的，胧阿姨的尸体已经快要被吞没了，问灵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向前走了半步。
    就快了。
    胧阿姨最后消失的，是叠放在腹部上方的双手。
    这片土地又变得异常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但在问灵的眼中，这里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里的世界，在流动。
    地面在流动、天空在流动、空气在流动。
    终于。
    它出现了。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它的时候，问灵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霎那间静止了下来。
    但是没关系。
    问灵攥紧拳头。
    她已经，不打算从这里离开了。
    这一次，自己不能再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