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界碑

    ***
    纸册纷飞的房间中，忽然出现了一团白金色光球。
    老木的目光从纸页上抬起，望向那光球。
    半空中漂浮的册子整齐地朝着房间四周聚拢，将房间中央的位置清空出来，光球逐渐变大，几秒钟以后，光色消散，留下了两个清晰的人影。
    老木放下手中的钢笔，扶了扶眼镜框，而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
    人影急匆匆地走近，老木目光深深，朝着人影略一颔首。
    “人神大人。”
    “老……天神大人好，”吴仁一见到老木的脸，紧拧的眉头莫名舒展了些许，“天神大人，我有事求你。”
    听到吴仁用了“求”这个字，老木不禁胆寒了一下。
    这个抢劫犯一般的人神大人平日里要求自己做事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脸皮这么厚的人神大人，今天居然也不好意思地用了“求”这个词。
    可见她这次求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老木用食指的关节轻轻托起下巴，战术沉默了一下。
    吴仁见老木不开口了，便继续问道，“罗老狗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果然。
    老木叹了一口气。
    “我猜到了，你会因为罗老狗的事情找我，”老木摇摇头道，“吴仁，我和你说过，每个人都有其命数，命数是不可违的，当初罗老狗寿命已尽，我曾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投胎转世，还是留作鬼差……我也早已同他说过，若选择鬼差的道路，他的确能多陪罗九天短短一段时光，但最后的结局，将是灵能尽散……”
    “我知道，”吴仁懒得再听老木说教，直接打断道，“但是这次不一样。”
    “因为……罗老狗是下位人神的父亲？”老木说道，“吴仁，即便是作为鬼差，罗老狗也不可能永远留在人神身边，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罗九天早晚要成长。”
    “不一样，这次真的不一样，”吴仁侧过头看向了身旁的宝宝，“你……你就算不相信我，你总得相信宝宝吧……让宝宝来跟你说。”
    宝宝面容平静，但点头的动作很坚定。
    “天神大人，让罗老狗改命，不只是为了新位人神，”宝宝的语速快了不少，气氛中的焦灼感更强了一些，“也是为了……她。”
    宝宝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没能说出“她”的名字。
    老木困惑地看着宝宝，沉思一会儿之后，他又将眼神落到了吴仁的脸上。
    吴仁见老木看过来，下意识挪开目光，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见到吴仁这般反应，老木总算明白了“她”指的是谁。
    “我知道了。”老木干巴巴地吐出了几个字。
    吴仁和宝宝对视着，几乎同时叹了一口气。
    “所以……”吴仁试探着说道。
    老木仍然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深思的样子。
    吴仁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
    终于，老木有反应了。
    他轻抬起左手，左手指尖向着书桌的方向点了点，桌上的钢笔立刻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旋转几圈之后，刚好落入了他的指尖当中。
    “我们走，”老木收笔，迈步走向办公室门口，“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
    门打开了。
    门里的人歪了歪头，纤薄的耳朵微动一下，她放下书本，坐直了身子，看向前方。
    门外的白光笼罩着前方的人影。
    不是自己熟悉的轮廓。
    几人走进房间，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她微微瞪大双眼。
    “天神大人？还有……这位是……”
    “好久不见啊，岑华，”吴仁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你还好吗？”
    “人……人神大人，”事情完全出乎岑华的预料，岑华握着笔，不知所措地望着三人，“怎么突然……”
    吴仁和老木还没说话，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人回过头。
    容发端着食盒，目瞪口呆地看着三人。
    看得出来，他并不算太好使的脑袋正在飞速旋转。
    目前的处境是……
    容发一大步跨进房间，径直跪在了老木身前。
    “天神大人，不……不能……”
    老木的表情很是不好看，他眉头皱起，右手一扬，容发像被一阵风裹了起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岑华身边。
    “你们不用怕，人神大人不是来找岑华麻烦的，”老木严肃地说道，“我们来，是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帮忙？
    岑华将容发扶起，容发依偎着岑华，雌雄莫辨的面庞美得似乎在发光。
    “需要我帮忙……”岑华挺直脊背，略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吗？”
    “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老木说道，“只是……可能会有危险。”
    容发紧张地抓住了岑华的手臂，岑华面不改色，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危险倒是不怕，毕竟我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恩赐了，”岑华用她特有的缓慢而柔软的语调徐徐说道，“不知是何事，居然需要我这个双腿已废的人帮忙呢？”
    “双腿？”
    吴仁往岑华遮在长裙下的双腿上看了看，目露不忍。
    “对不起，岑华，”吴仁说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人神大人，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岑华摇头道，“我只是想说，岑华现在灵力尽失，双腿已废，恐怕……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帮助您和天神大人了，我……”
    岑华想要拒绝。
    吴仁发现了岑华的真实态度，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掏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岑华，这件事情你必须要帮我，”吴仁眼眶潮湿，但目光坚定，“这件事情，和小澜有关。”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岑华吃惊地凝望着吴仁，好一会儿，她默默地抿起了嘴唇。
    小澜。
    ***
    小澜看着黑水中倒映出的自己。
    有人在监视自己的梦。
    经过刚才的讨论，他们一致认为，既然那人有能力监视小澜的梦境，那么自然也有能力监视他们目前置身的环境。
    所以讨论的结果就是——他们现在还是不要再讨论了。
    毕竟参与者不只有他们几个，还有个看不见的人。
    一想到自己正在被监视，小澜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着自己的倒影，小澜甚至都觉得那个人影逐渐陌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