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痴情魔引

第58章


燕公子知书达礼,温文儒雅,风流潇洒,文学人品,哪一样又比罗豪扬差多少?哼,你把罗豪扬看成宝贝疙瘩,其实他嘴又笨,人又死板,又不会体贴人,又有什么好?武功强,武功他比你还强吗?我看他还比不上何总管、郎总管,那难道叫我嫁给郎总管、何总管?”云丽珑不由分辨道,她突然发现,燕小山身上,确有胜过罗豪扬的地方,同时,她觉得骂罗豪扬那两句,心中真解气!把她对罗豪扬的不满全发了出来,心中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你……!”云风雷想不到女儿会公然顶撞起自己来,而且这一番话还真不易驳倒,不由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爸,你就别再提与罗豪扬的事了,算女儿求你了,爸爸——!”云丽珑见爸气得一脸惊愕、愤怒而又难过的神情,不由心里一阵难过,放低了声音,软语恳求道。
  是的,她说这些话时,心中又何尝好受呢?
  “不行!你必须嫁给豪扬!这是当年我与你妈都同意的,与罗大侠夫妇的诺言:同生子,结为兄弟,同生女,结为姊妹。如是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那时,你妈刚怀你,罗大嫂也刚怀豪扬!你们的事,从出生前就铁定了!我们武林中人,最重信义!你这样,教我如何再见天下人?罗大侠夫妇尸骨未寒,我就这样毁诺背信,又如何将来见罗大侠他们于九泉之下?”
  云风雷说到后面,不由慷慨激昂,形诸面色。
  “但是,爸……”云丽珑还想再解释。
  “别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为免夜长梦多,我明天便与豪扬说去,让你们早日完婚!”云风雷发出风雷般的吼声来,说完,把手一挥,再不看女儿一眼,拂袖而去。
  “爹……”云丽珑不安地叫了一声,站起身,又颓然坐了下去,神情木然,望着灯火出起神来……
  罗豪扬耳闻目睹这整个一场惊心动魄的父女交锋过程,也不由呆了,心中一阵苦,一阵甜,一阵辛酸,一阵迷惘,这样一直坐在树上想着心事。
  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梅铃园内灯火已灭,四周的灯火俱熄,只有自己听松轩方向还亮着一点灯光,整个步云宫都安谧地沉浸在蓝黑的夜的氛围与梦境中时,才从茫茫心思中回过神来,无声地跃下树,回到自己的听松轩去。
  回到听松轩,关上院门,回到书房里,他思考着对策:对这事该如何办才好?
  如果与云丽珑成亲,那么对燕二弟又如何解释?
  如果与云丽珑成亲,那么以后怎能阻拦丽珑随自己进入江湖呢?把丽珑卷进江湖是非,势必牵累了她,这又如何符合自己的初衷?
  如果公然拒绝这门婚事,那又叫云大叔颜面何存?又叫丽珑颜面何存?那不是太对不住她了?伤害了她一次不够,还要伤她第二次心吗?
  何况,何况她已对燕二弟有好感了,我怎能再在这时出尔反尔呢?
  罗豪扬这样心烦意乱地想着,偶一低头,忽觉有异:书案上,压了一张写满字的素笺!
  他取过纸笺略一凝视浏览,不由脸色陡变,手指也颤抖起来,喃喃道:“二弟!二弟!”
  原来,那纸是燕小山写的,上写道:大哥敬鉴:
  今宵因偶思下午与云小姐评诗之事,觉某句诗易一字则可点铁成金矣,遂欣然往访云小姐。讵料来至“梅铃园”,正值伊父女对话,惊悉云小姐乃大哥指腹为婚之人!此事容或大哥不知矣!小弟以前种种,权当过眼云烟,愿大哥自全信义,不可弃之矣!云小姐诚女中之英,才品无双,德仪兼全,愿大哥善待之,是亦小弟之深托矣!弟将治装出宫,愿他日兄弟再会之时,云小姐已成嫂夫人矣!大哥文才武功,人品志怀,均为上选,云小姐得夫如大哥,亦可无憾矣!纸短情长,书不尽意,临行援笔,切切之情,伏惟大哥鉴察之!
  二弟 小山剑南拜上
  罗豪扬握着纸笺,觉得如握着二弟一颗滚烫的心!他觉得自己与二弟相比,显得太自私了!
  现在,现在该如何办才好呢?
  罗豪扬想来想去,最后拿定主意:不如自己今夜就走!
  对!我这样一走,云大叔这件婚事就办不成,这样也就不会让丽珑再伤一次心了!明天燕二弟知我走后,也许就能不走了,他们还有和好机会!
  罗豪扬想到这里,不由安静下来,又将前前后后的事想了半天,然后将燕小山的信小心叠好,放进胸内云丽珑送的那只荷包里。
  那是他第一次随燕小山游暖春阁时,燕小山斗诗赢了云丽珑后,请云丽珑做的。云丽珑为他们三兄弟各做了一只荷包。
  燕小山的,上面绣了一棵亭亭如盖的青松,郭惊秋的,上面绣了一本书撂着一管笔,罗豪扬的,上面绣了一具琴。
  罗豪扬又一一收拾东西,将父母灵牌、替换衣物及镖局带出来的金子、银票等打在一个包袱内,将父亲的铁剑从墙上摘下,压在包袱上,然后坐在书房里给云大叔、燕小山、郭惊秋、紫小凤各写了一封信,内称自己不耐深山寂寞,为报父母大仇,即此独入江湖,寻访仇人去了,望勿念记!在给紫小凤的信中,请她将来转告紫伯伯与舅舅姜若拙,他会自加小心的,谨望勿念。给郭惊秋的信中,劝其好好作人,不可自误,要学文习武,做文武双全之人。给燕小山的信说:如自己娶云丽珑,则三人都痛苦,而燕小山娶之,则三人同获幸福,愿勿失良机,以与云丽珑早结两姓之好!愚兄身入江湖,危机四伏,朝不虑夕,自保尚难,谈何保全妻子?况又不爱云丽珑。虽违指腹为婚之信义,然事出非常,只好如此了!给云大叔的信,则盛夸燕小山之人品文学武功为上上之选,愿叔父大人不必为全一人之志,而伤三人之心了!他亡命江湖,刀尖舔血,实为不祥之人,凶多吉少,不敢误云妹终身。可与云丽珑为兄妹,不可为夫妇,万勿再以婚姻事言之!又给云丽珑写了一信,称燕小山之真情难得,又人品文学武功均佳,愿早与之结秦晋之好!区区亡命江湖,粗陋之徒,不足以托终身,愿勿自误!
  ——罗豪扬笔走龙蛇,伏案疾书,一一写好,装入各个信套内,分别封好,题上呈、交某某人字样,压在书案上。再留恋地巡视了一下书房与卧室,摸了一下怀中的《无相功》与《嵩阳内功》秘籍,醒心木雕的杨柳枝观音像和颈项中挂的百毒神珠,见一无所遗了,遂放心地拿起包袱背在身上,握着剑,吹熄了灯,开了院门,踏进了外面的黑夜中!
  就在这样一个静夜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悄悄地越过了两道关口,出了人人向往的“步云宫”,孤身仗剑,去闯荡江湖了!
  啊,江湖!流血的江湖,无情的江湖,充满阴谋诡计的江湖,你,将怎样来接纳这一位满怀深仇大恨的任侠少年呢?
第五卷 江湖风波恶  欧阳公子 
扬州。五月。
  刚下过一场雷雨,麻石的街道低凹处积满了洼水,铅云低垂在大东门城楼上与夹街的高高低低的黑色屋脊上。
  天还不曾开眼,阴沉着脸,如这个世道。檐水的“滴嗒”声还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
  大东门附近,有一家小客栈。
  扬州城所有的客栈,从最豪华的“荣华园”寓邸到这爿最小的鸡毛店,它们的主人只有一个人:扬州。
  栈业的巨头储仁金。因储仁金爱钱如命,六亲不认,扬州人都叫他“只认金”而不名。
  此时,这位只认金就站在这家“储记”“连泰客栈”
  门口,黄胖的团脸上,嘴角向下拉耸着,一脸的不悦之色,负手腆肚立在那里,有着老大的不耐烦!
  因为这家小客栈打破了他养成的三十二年规矩,竟让一个病倒的客人,多住了一个时辰:他本应在早饭后离开这里的,但直到现在,还没给赶出去!
  “让让开!让让开!”里边有人叫道。
  只认金闪在一边,只见两个伙计架着一个脸容憔悴苍白的青年出来,到了门口后,将青年放下,推出了门:“辣块妈妈的,你这块头鬼躺着不走,害得爷们挨骂罚薪,一个月才二两三钱工钱,倒给扣除一两!你要死也死得远远的,别再倒大爷们的楣!”
  后边另一个伙计将一只包袱与一把黑鞘的剑一齐丢出来:“这些都带走吧,别留下霉气来!快滚!”
  那个被推出门的青年,年约十七、八岁,敝旧的月白色长衣,腰中扎了根带子,脸呈出病态的苍白来,骨架高大的身子,因久病无力的缘故,显得很虚飘。
  由于两个伙计推出时用力大了,那青年虽想尽力站住,但摇晃了一下,腿一软,扑地一声摔倒在街上,烂泥浑水,顿时给溅了一身,那件长衣一下子变得污陋不堪了。
  倒在泥水中的青年身子动了一下,抬起头来,额角给摔破了,流着血,但他毫不介意,只是随手抹了一下,看到了包袱与剑,便用手支着地,移动着上身,以便让手够得到,把包袱与剑给捡起。
  “李干,看看他包袱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只认金吩咐道。
  “回东家,这主儿是个苦哈哈,四月廿七从北边来投宿的,不想第二天竟病了,拉肚子、发热!这一病就病个八更八点,半拉子月过去了,病还没好,有一些银两抓药、食宿,也已全用光了,那包袱内,只有两件替换的衣物,还有就是两块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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