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痴情魔引

第59章


呸!呸!这倒霉的赤佬,呒有值钱的物事呢!”架那青年出来的其中一个瘦猴样的伙计说。
  “那就把他那把剑留下来,那总可弄几个钱的!”只认金道。
  黑木剑鞘显得较为陈旧,但铜把钩,铜吞口,铜什件儿,至少可值二两银子。只认金这样估价道。
  “喂,房客子,你听到呒?”李干走过来,用脚尖碰了碰倒在污水中的青年。
  “凭什么要我的剑?”那青年刚好把剑与包袱够上手,一把抓住剑,用力攥牢,边用忿恚的声音低沉地说,他的声音虽很虚弱,但语调中透露出一种坚强不屈的气质。
  “喂,你听着!”只认金说道,“你住一宿,是三十五文钱,一宿从酉初初刻算起,到次日辰初初刻,共计七个时辰,每个时辰有为五文钱。另外,因你耽误了别的房客投店,这延误一天的房租金为三十五钱。又加上你带了两个灵牌,给本店带来了晦气,两块灵牌害我两年,每天少住两个客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年就少住了一千四百六十位房客,给本店造成了五万一千一百文钱的损失,按时价,折银五百文为一两,共计一百零二两一钱两分五。
  房客子,我没多算你吧?李干,快把剑拿过来!”
  李干过来抢青年手中的剑,哪知那青年紧抓不放,一时竟夺不下来。
  “李干,你真不中用,连一个水上打一棒的病秧子也拾掇不了,看我的!”另一个长得如黑胖猪的伙计看不顺眼,上来一把推开李干,一脚踏住那青年握剑的手,“你这草鸡毛,还不松手呵?”说完一呲牙,用力踩在那青年握剑的手上!
  那青年疼得额上汗如雨下,但还是紧咬着嘴唇,不松手,不求饶,只是狠狠盯住那张可恶的黑胖的脸!
  “好,看不出你还是个狠碴儿!哈哈,那就让我俩赌一赌是你狠,还是我黄大壮狠!”黑胖伙计狞声笑道,脸上横肉一抖,欲下更大的劲碾踩青年的手。
  “住手!”不知何时围上的一群人群外,有一个声音朗声怒喝道,来人边说边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辣块妈妈的,谁敢阻……”黄大壮骂了一半,目光落到来人身上时,不由闭上了嘴。
  只见面前站着一位手握玉骨白纸摺扇,气度不凡的锦衣公子,当胸展开的扇子上,四个俊逸飘洒的右军草书:“潇洒风流”。足登一双高齿木屐,白绫长袜如雪,不沾一点儿泥星儿。豆青色的杭绸长衫,翻着白色的袖管,头上戴着杏黄色六如包巾,青丝梳得一丝不乱,又熨贴又整齐,令人看了清爽舒心。明朗如玉的额角下,入鬓长眉,显得英秀而俊美。
  而更让人喜欢的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明澈得如秋水,又闪耀如春星。挺直的鼻梁,薄薄的朱唇,配上一张美玉般的脸儿和那高低合度的身材儿,不胖不瘦的体态,人人只觉即使潘安重生,子都再世,也一定比不上他!
  那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度,任谁也模仿不来的!
  在这样的人面前,每个人只是自觉得丑陋粗鄙,比别人突然矮了一头,会生出一种自卑的心理来。
  即使黄大壮这样的角儿,也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自己太渺小的感觉,不敢再用脏话玷污、唐突了他!不敢不从他的话,悄悄地移开了踩在地上青年握剑之手上的脚。
  “把地上那人抱起来,背到里边去!”锦衣公子不容置辩地吩咐道。
  “这……”黄大壮为难地看看只认金。
  “谁是老板?”锦衣公子脸上陡然有些不快,冷冷地问道。
  “哈哈,这是小人开的。”只认金见状忙过来堆满了笑容,“不知公子爷有何……”
  “你姓储?扬州所有的客栈都是你开的那个储仁金?”
  锦衣公子打断他的话问道。
  “小人正是储仁金。”
  “先把这位地上的相公背进去,马上烧些温水,给他洗擦一下身子,换过衣服。然后在你扬州最好的客寓所在,挑一个最好的独家院子,我与这位相公包下了。这是一锭金子,请你叫扬州最高明的医家来,给这位相公治病。叫扬州最精巧的裁缝来,挑上好的布料给他做两身合体的衣裳。”
  锦衣公子说毕,将一锭金锭丢到只认金面前。
  只认金一看,丢在面前地上的是一锭重约十两的成色十足的金锭,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拾起来,捧在手里,用衣袖擦去沾在上面的泥星儿,眉开眼笑地翻看着金锭欣赏着,人顿时变得精气神全有了!看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乐不起来了,紧张地问:“那多下的部分呢?”
  “你与这个姓黄的伙计,互掌十个狠狠的嘴巴,这一锭金,多下的全归你的了!”锦衣公子见他那副贪婪的样子,调侃道。
  “啪!啪!”只认金等锦衣公子的话一落口,狠狠地打着那黑胖伙计黄大壮的耳光,每一巴掌都在黄大壮脸上,留下五指指印来。
  说来也怪,那黄大壮刚才气势汹汹的,偏服这只认金,只认金这样打他,他不但连动不敢动,那脸上竟还挤出“欢迎你打耳光”的笑容来。那笑哭不得的样子,奇妙至极!
  只认金打完了十下,马上把脸伸过去:“黄大壮,给狠狠地抽耳刮子!对,加劲!加劲!”
  黄大壮也不留情,劈劈啪啪地打了十个耳光。十个耳光打下来,只认金的脸与黄大壮一样,都成了煮熟的猪肝色了!
  在这当儿,李干早手脚麻利地将倒在地上的青年背起,背进了门,另一个伙计也忙提着包袱与剑,随后进去了。
  “哈哈,这锭金子就是我的了!”只认金一等打完耳光,乐得一蹦三尺高,哈哈大笑道,“黄大壮,你快去‘荣华园’备车,来接这位公子爷与刚才那位生病的客官!李干,你死到哪块去了?快去请‘仁济堂’的李如庵先生和‘神针巧手’董小灵师父来!叫带他们的医箱药囊和刀尺名锦,来给那客官诊治、裁衣!”
  只认金吩咐完后,满脸堆笑地问锦衣公子:“公子爷,你看这样……”
  锦衣公子淡淡一笑:“如果没有金子,你也能待人这样好就好了!”
  “是,是……”只认金尴尬地应道。
  扬州最豪华精美的“荣华园”寓邸。
  最好的房间是一个单独隔开的四合院的跨院,这跨院叫“一片云”。
  院子是月门,迎门一块影壁,转过影壁,但见院内树木扶疏,奇石垒山,美池蓄水,修竹青翠,松兰成畦,加上那雪白的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使整个院子显得幽雅、清丽。
  更难得的是养红鱼的浅池,立着一块玲珑剔透的太湖石,石色雪白中略带些淡青,“皱、瘦、透、漏”四字占全,清奇秀峭,是珍奇无比的太湖名石中极佳上品。
  这块名石题作“一片云”,是“荣华园”的旧主人石痴老人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给购置的。
  石痴老人,生平嗜石如命,祖产悉数用以搜罗奇石名石之上,末了无法经营下去,才把这寓邸盘给只认金,自己却留在“荣华园”当了一名清客。
  院,因石而得名。
  此时,在院内那块“一片云”名石前,站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在默默地盯着“一片云”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青年正是七天前倒在大东门小客栈门口泥水浆中的那位青年,也正是两年前孤身出走“步云宫”的已十八岁的罗豪扬。
  “罗兄,你比昨天又精神了些!”
  一个俊美的公子转过影壁,走了过来,他微笑着望着罗豪扬,站在那里,如玉树临风。
  “啊,欧阳公子回来了!”罗豪扬淡淡地说,对这位欧阳公子,他心里既有深深的感激,又有些不安,还有着疑虑。
  感激的是他把自己从贫病交加的绝境中给救了出来,从那小东门小客栈前的污泥水浆里到这扬州最豪华富丽的“荣华园”寓邸,这宛如从地狱到天堂!
  他又请来了名医、巧匠,为自己治病、裁制衣衫,又专门雇佣了个面目清秀的小厮,侍候自己。还亲自为自己熬药、煮粥,陪自己聊天解闷。这不能不使人感激。
  不安的是自己受人大恩,平添了一种情感负担。自己父母大仇未报,说不定哪一天会在刀光剑影中丧失生命,这种大恩大德永无回报之机!
  另外,还对这位从天而降的救星、人品俊美、风度翩翩、挥金如土的欧阳公子,有一点解不开的疑虑:
  为什么这位素昧生平的公子,不惜千金来折节下交呢?——这不能不使罗豪扬对这位欧阳公子有所戒备。
  “罗兄,你知道我叫人送来了什么?”欧阳公子兴致勃勃地问。
  “恕我心拙,猜不出来。”罗豪扬道。对这位欧阳公子,他真有些捉摸不透:
  有时他像兄长一样待自己体贴关注,有时,则像一个小弟弟,喜欢那些古里古怪的小孩玩意儿:挑棒棒,挑花网。
  在开初几天,亲自熬了黑大枣香糯米粥,一口口喂自己,那情形,就像当年母亲待自己一样,但昨夜自己与他谈论诗文,谈到夜深人静,要他共衾夜话时,他竟拂袖而去,好像这侮辱了他身份似的!
  对他的身世,除他主动告诉自己名叫欧阳石,是成都府人外,余者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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