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一九三六

第31章


她有些不忍,她把颜宸害惨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薛嫱再一次走上阳台,完全愣住了。那抹身影还是停驻在铁门外边。
“他真是痴情。”讽刺的话语从身后传来,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只是他似乎搞错了,你是谁的妻子。”关珞冷冷地说道。薛嫱带点哀求地看着他,“能不能让我下去和他说一声,让他走?现在真的很冷,我不通知他,他会一直等下去。”不顾关珞森然的目光,她冲进房间,顺手拿起大衣,就要冲下楼,关珞拽住她的手臂,“你干吗那么关心他?他冷不冷管你什么事呢?需要你好心的去为他送大衣吗?”
她有些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嗤笑一声,“我只是从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罢了,但是我却做不到像你一样的无情。”话落,不在看他一眼,她跑下楼,而他没有再拦住她。
薛嫱跑到门外,见他在风中脸已经冻得红了,她鼻子有些酸,慢慢走过去,“你怎么还不走?”
颜宸见她手上只有一件大衣,便清楚她还是留下了,“你终究离不开他。”苦笑一声,“我真是傻子,还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她低头,除了歉疚,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对不起。”伸手把大衣递给他,“外面太冷了,套上吧。”
颜宸一下子抓住她手腕,她吃了一惊,抬头,见他眼睛里面烧着火,“为什么?他这么对你,你还是决定留下来?”
“我。。。。。。”
“你是真的。。。。。。”他咬咬牙,“犯贱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吸吸鼻,“你就当我是犯贱吧。”她也不在乎了。颜宸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你会后悔的。”
“她会不会后悔,似乎与你无关。”不知何时关珞悄然而至,薛嫱本能地抽出自己的手,“总之你快回去吧。”带着哀求的味道。
“他威胁你,是不是?”颜宸看她那一脸惊慌的样子猜测道。她看了看颜宸,在看了看关珞,“没有。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我们并不合适,颜宸,算了吧,你会找到很好的女子。。。。。。”她话还没有说完,颜宸却“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多好多完美的拒绝。我算是看清楚了。”他指着薛嫱,脸色铁青,“说什么要离开他,你是在骗我也是在骗你自己的吧?真正犯贱的人是我,是我!”他把衣服扔给她,“我不要你的衣服。”
她喉咙干涩,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看着他钻进车子里面,然后“唰”从她身边开过无痕。
“你难过?”关珞明显感觉出了她的情绪,不禁有些微微的恼怒,“如果你后悔了,就追上去好了。”她望着车子消失的尽头,心想也好,这样颜宸也可以放开她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他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犯贱。”叹息一声,她走进了铁门,又把自己囚禁在关珞的世界里面。究竟,他和她之间算是什么缘分?说不清,道不明。
至此之后,薛嫱再也没有见到过颜宸,他的所有消息都是从母亲戴慧梅那里偶尔得知的。戴慧梅说,颜宸这孩子挺好的,当初不该那么草率的把你嫁给关珞。现在,颜楚生瘫掉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一切都要他来打理。这孩子挺有孝心的,那颜老板并不是他的亲身父亲,他还是待他如亲身父亲般照顾。。。。。。薛嫱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怔愣,说,颜宸不是颜楚生的亲生儿子?戴慧梅回答,是啊,那时人尽皆知的了,颜楚生在颜宸七岁的时候才把他接到家中,其实待他也不是很好,只是想找个心腹罢了。。。。。。薛嫱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对于颜宸,她永远怀着一份愧疚,却无从说起。
随着硝烟味的靠近,上海出现了购粮购水狂潮,绥远战争的爆发让许多人都慌了手脚,一九三七年的钟声显得尤为凄凉。坚信上海很快就会沦陷的百姓疯了一般往商行门口涌要求拿钱,许多银行皆面临破产。三月的一天,坐在家中的薛嫱收到了母亲的来信,确是一封道别信。父亲薛保林决定离开呆了几十年的上海,迁往西塘,精明了大半辈子,在战争面前也失了野心。弟弟薛竟也随父母亲离开了上海,母亲对她不舍,不放心,再三嘱托她如果情形不对就来投奔他们。看完信,她坐在椅子上好久,知道袁妈端着茶进来。
“小姐。”
“袁妈,你应该和他们一起走的。”她轻轻地说道。
袁妈摇摇头,“如果我要走,也一定要带走小姐,我知道夫人放心不下你,我知道的。”
第八章(3)
于是,袁妈留下了,薛嫱知道自己劝不走她。在那之后不久,上海就发生了暴动。许多工人罢工,商行门口聚集了众多的老百姓,要求拿钱逃命。日军三十七路总司令松田正一更是明目张胆的带领军队进入上海,那些所谓“爱国学生”的抗日反日运动到达了高潮。一九三七年六月二十八日,上海火车站发生大爆炸,据说这是日军预谋已久的一次行动。。。。。。
薛嫱拿着报纸的手颤抖了一下,报纸差点掉落在地。
“袁妈,上海火车站被炸了,你说,上海还能坚持多久?”
“小姐,你打算。。。。。。”
“我不知道。”她咬住自己的下唇,“关珞今天又没有回来?”
袁妈点点头。最近商行太乱,仅仅要维持次序就已经花去他大半部分心力了。五天了,他已经五天不曾在家里呆过。说实话,她很担心,听说上海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经对日本人妥协了,接受和日本人做生意,她怕,怕日本人也不会放过上海商行。毕竟,这是一块大肉。日本人的目的很清楚,通过经济,政治等各个手段来逐渐占领上海,这个华东地区最重要的命脉。说什么实现“大东亚共同繁荣”,实际上就是一个漂亮虚伪的几口和幌子罢了。
刚吃完晚饭,正要上楼的时候,门“乒”地被打开了,薛嫱吓了一跳,回身,是关珞,但他脸色并不好看。
她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脸庞,心里的不安在扩散着。
“换一件衣服,把行李简单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就走。”关珞走到她面前,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她慌了,“到底怎么了?”
关珞拿掉头上的帽子,坐在沙发上,“我看到松田的手下带领很多日本兵去了林怀源的家里。这说明,日本人盯上商行了,现在不走不行。”
薛嫱闭了一下眼睛,她最害怕的,还是来了。睁开眼睛,她问关珞,“如果日本人要你和他们合作,你会答应吗?”
关珞看了她一会,眯起双眼,“你说呢?”
她顿了顿,“就我一个人走吗?”
“待会遣散所有的佣人,还有,让袁妈和你一起走。你们可以去西塘找你的父母亲。”
薛嫱的心沉了下去,“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走了。”
“我不能走。”他说。
“是舍不得商行,还是放不下叶紫初呢?”她笑笑。他皱眉,“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她摇摇头,早就不该问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死水了,只要按照他的话遵守约定呆在这里就好了,其它的,她不会去问。可现在大难临头,她还是情不自禁要问一句,为什么他不想走?或许,这根本就是多余的问话。
“我不能丢下商行。”过了许久,他才吐出这么一句话。她怔了一下,心下明了,“我也舍不得。那里面有我父亲的心血。”还有,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这句话,她哽在喉咙口。关珞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走?”
她摇摇头,“我从小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不喜欢漂泊。”她压下真话。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始终不能放下他,既然放不下,她就要陪着他。
“我让你走。”关珞咬着牙说道,“你是想让我赶你走吗?”
“你赶不走我的。”她笑了笑,出乎意料的平静,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她当然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她心中没有大爱,并不是为了什么抵抗日本人的理由而留在这里,她的理由何其简单,他留,她便放心不下他。
“你会后悔的。”他板过她的身体,“现在还来得及。”
她抬高下巴,“要不要试试看?看看我会不会后悔?”他愣住了,然后放开她,“是你自己决定的。”这个丫头,他为何从来不知道她这么倔强呢?留在这里,是个死胡同,很有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离开,她不知道吗?傻丫头。。。。。。
第二天的清晨,居然有丝薄雾,薛嫱起身,站在窗边,她一夜未眠,说实话,她是怕的,怕即将到来的一切。看着天空微微变亮,她也躺不住了,已经失去了最好的逃跑的机会,她怕,但她不后悔,也不遗憾。
忽然远处铁门外有几束刺眼的光芒射过来,她拉开窗帘,心脏狂跳,在看清了带头的人的军服时,捏着窗帘的手冒出了冷汗。她有想过他们回来,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在镜子前面整整齐齐的穿戴好,镜子里面的人儿一脸苍白。超镜子笑了笑,她听到了外面吵闹的声音。如果说今天就是她的忌日,她想她未必会有遗憾。
踱步下楼,她看到许多人都围在厅堂里面。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兵抬头看见了她,便眯起双眼,对着旁边的关珞问道,“这位是。。。。。。?”
“我夫人。”关珞沉声回答。
“原来是关夫人,您好您好。我的名字叫田中健,是松田将军的秘书,幸会。”他伸出手,但薛嫱却没有意思要回握,只是淡淡地说道,“田中先生中文说的真好,是在日本学的吗?”
田中有些尴尬地把手放回去,依旧一张小脸,“我对中国博大的文化久仰了,一直渴望来中国,至于汉语,是来中国之后,请了一位夫子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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