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一九三六

还是盯着车外看，他继续说道，“从我有印象以来就是这样，他很严肃，面对我说的也全是看上去很好心的大道理，但是，老师，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和爸爸之间，不知道少的是什么。”他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我听妈妈说，就在我出生不久，爸爸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谁也没有办法帮他找到。”
  薛芸身体重重地震动了一下，随即别过了脸，不想让真昊看见她的表情。眼眶有些热热的，湿湿的。他失去的，何止是一样？这些年，他真的有想过她吗？想她究竟过的好不好，在哪里？如果她对他来说很重要，当初何必伤害？如果不重要，重逢时他又何必和她说那些？可是，这些都无关紧要了吧，他们之间，回不去了。
  把真昊送至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真昊，老师。。。要走了。没多少路了，自己回去好吗？”
  真昊正想开口，前方传来了声音，“小少爷！是小少爷吗？”
  “是李爷爷。”
  “李爷爷？”薛芸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该不会是。。。。。。她想逃开，但是已经晚了，当她回头的一刹那，老李已经认出了她，“太。。。。。。太？”老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她迈开步子想走，老李一下子冲到她面前，让她避无可避。
  “真的是你，太太。。。。。。”老李的声音颤抖，显然是太过激动了，“我还以为先生是在骗我呢，毕竟，找了你太长时间了，没有想到，你回到上海了。”
  薛芸深吸一口气，有些祈求的眼神看着老李，“拜托老李，不要告诉关珞我来过，我，我还有事情，先走了。”不该有牵扯的，可为什么她一再的和他有牵扯？
  “太太！你不进去看看先生吗？他今天一回来就病了，很严重。你好歹，看看他再走。”老李拉住她，“并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是不是？”
  真昊看了看老李，“爸爸病了？”
  薛芸站在那里，很是犹豫，老李祈求的眼神，让她最终还是移动脚步跟着他走进了关家。一路上，真昊不停地看着她，似是疑惑，但是却也没有开口。
  一进门，老李就拉住真昊的手，“小少爷，我们回房间吧。”
  真好很乖的点了点头，忽然看了薛芸一眼，“老师，你认识我爸爸的，对吧？”
  薛芸不知该怎么回答，咬着嘴唇看着他离开，让后来到了书房，深吸一口气，她推门而入。一眼，她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个女人的照片，那个女人，她既熟悉又陌生。她一切的痛苦，有一半是来源于她，可是，再见，却恨不起来了，为什么呢？是因为这个绝色女子已经不在人间了吗？恨一个死人，是不是太不值了？
  她抬眼，就看见关珞躺在桌子前面的椅子上，眼睛紧闭着，脸色很不好，看上去很是劳累。似乎察觉到有动静，他睁开了双眼，一霎那，四目相接。那一刻，她后悔自己头脑发热居然会来这里，早就不属于她的人和事物，她怎么还会来触及？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愣愣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里。”关珞先开口了。
  “你生病了。”心里那种微微的疼痛是什么？
  “是老李告诉你的吗？他真是多嘴。”关珞咬咬牙，“上次我把你仍在路上，你可以选择不来看我。而且，我生病不正是老天在替你报仇吗？”
  薛芸脸色一变，轻声说道，“我脑子糊涂了，我来做什么？”什么立场也没有，上次那么义正严词地讽刺了他一大段，而如今又拉下脸来关心他，自己的行为未免太怪异。  
第三章（3）
转身想走，背后的声音叫住了她，“既然来了，为何要走？”
  忽略心中的那股悸动，她尽量保持平和的回过身，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摊放在他面前桌子上的一大堆纸，还有那只钢笔，她叹了口气，“都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只会工作。
  关珞确实难受，此时头晕加胃部不舒服，他轻微地皱了一下那好看的眉头，薛芸轻轻地问道，“怎么了？很疼吗？”他老实地点了点头，“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好吗？”他是真的全身乏力，可能这些天麻木的拼命工作让自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想走几步都觉得腿软。
  她帮他倒了一杯水，然后递给他，“为什么不到医院去看？”
  “医院？”他抬头看着她，“我有医院恐惧症。”
  她一愣，医院恐惧症？他什么意思？
  “每次不好的事情都发生在医院，当初紫初割腕自杀，后来她摔跤在医院生下真昊，还有你。。。。。。”
  “别说了。”她打断他，有些窒息，“这些，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她接过他喝完的空杯子，手握得紧紧地，“我想你是误会了才会和我说这些，我说过，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还有，我今天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真昊的请求。”
  “那你来看我也是吗？”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是。”她坦诚地说道，“是老李，他认出我了，他希望我能来看看你，以一个。。。。。。友人的身份。”她边说边在墙上把一条毛巾扯下，沾湿了，贴在他额头上，即使是朋友，也会这么做的。”
  “是吗？是吗！”关珞放高音量，让那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的理由可真好，友人？我不记得我们是友人。难道你忘记了，你曾经。。。。。。”
  “放手！”她大惊，睁大了双眸，心中怒火升起，“曾经是曾经，关先生。”他还要帮她提曾经？曾经梦影繁华，曾经天真烂漫，曾经，她做过春秋大梦！他的脸提醒了她自己是个傻子，居然还会站在他身边让他肆无忌惮地对自己。
  关珞却坚持地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你要的一切解释，那天我都和你说了，为什么你还是那么冷冰冰的？”
  她看不懂他眼中闪过的情绪，面对这样的他，她居然有种报复的快感，“关先生，你也知道冷冰冰是什么感觉了？当初我又何止受过你一点点的‘冷冰冰’？你现在又何苦质问我？关珞，我们都变了，即使你不在那样高傲难解，可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她的声调不自觉地悲伤了起来，她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她只知道，她玩不起这种惊涛骇浪的游戏了，她还年轻，可是心境却已经太衰老了。
  “颜宸给了你什么好处？”他忽然问道，眼中含着冰冷，“还是，这是他对我的报复？他报复我当初先他一步和紫初在一起，所以他这算是返还我一记吗？”
  薛芸嗤笑了一声，“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做事情带有目的性，颜宸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我看的很清楚。”情不自禁地为颜宸辩驳，他凭什么在她面前数落颜宸的不是？该被人嗤之以鼻的是他不是吗？
  关珞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可怕的沉默在书房蔓延，许久，关珞问道，“当年，为什么让颜宸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她眼中闪过了什么，随即，用平静的声调回忆着当时的想法，“那是因为我总算看清了。如果有一个人，我为他流血流泪，他还能在我生死未卜的时候，带着女人和孩子回家，取代那个女主人的位置，你说，我能怎样？回去理论？他总有一大堆的情有可原，似乎我欠了他好多好多，于是我选择忘记，我后悔了，后悔曾经这样傻。”
  “你没有后悔。”关珞忽然说道，从怀中摸索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薛芸看着那张纸条，直到他把它打开，上面的字迹早已被岁月所模糊，纸头也泛黄了，但是，仅是那未被擦掉的字迹就足以让她认出，那是自己当年在医院写的，“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收着？八年多了啊，这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脸莫名地泛红，“这并不代表什么。”
  “无论我过去对你做过什么，你都没有后悔过，你自己告诉我的。”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纸条，眼神闪烁，“这已经代表很多了。”
  “关珞！”她语气有些强硬，“你该知道，现在我不是你妻子，你可否对我尊重一些？”为什么还要拿过去的事情来纠缠她？她恨他，更恨被他轻轻几句话就挑动的情绪，看到他，那些回忆，早就被她埋葬的回忆在她脑中呼之欲出。
  “为什么嫁给他？”他的语气有着太多意味不明的东西，带着审问，霸道。
  薛芸看着他，“因为他对我好。”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是她嫁给颜宸的原因，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也不需要，她只是需要一个真心对她的人，而颜宸，又那么让人无法抗拒，他对她的好，让她安心。
  “你是在怨我对你不好，你到现在都在恨我？”
  她轻笑道，“你让我怎么不恨？尤其是我想到，为了那个孩子，我失去了我自己的孩子，你让我怎么不恨？”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来原谅我。”他忽然疲惫地把眼睛一闭，“但是我想说的是，今天我们的见面只是刚刚开始。”
  她睁大双眼，有些戒备，“关珞，你什么意思？”
  关珞睁开双眼，却已不复刚才的温和，转而是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若非当年你和颜宸导演了那处戏，若非当时我以为你死了，阴错阳差，现在就是不同的局面，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么多误会，有些话，我也不会来不及说。”
第四章（1）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舌头有些打结，但是还是无法控制地问他，“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