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极光

第37章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紫陌被这阴郁的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为我知道,邝爸爸就是这样想的。”
  (60)
  以引领时尚潮流闻名的Beauté Chance发型设计馆,坐落于市中心。
  厚重不失华丽的波斯地毯,轻盈通透的罗马窗帘,原装进口的意大利精工瓷砖,处处尽显富丽堂皇的欧洲复古格调。
  王鹤全端着咖啡杯静靠在沙发上,身边坐着相交多年的资深媒体人顾亦东。
  不远处,几个少年正在疯疯闹闹。
  “剪短之后染成蓝色!”米延西一脸坏笑。
  赵思远与竹竿端详许久,意味深长地交换眼神:“嗯,最好用胶水固定!”
  “拜托!这是定型摩丝不是什么胶水!”王越茗彻底无语了。
  众人的包围圈里,邝乐梨四肢僵硬地坐在皮椅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长头发不是蛮好的么?为什么非得剪短?剪短了就能变帅吗?留了整整半年的头发真的要被“咔嚓”掉?换作是你们舍得吗?
  反正我是没有这个觉悟的。
  既然如此——
  “不干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掀开围在身上的毛巾,乐梨坚决地护住头发,“之前的初赛和复赛不都已经过来了么?也没有人反对我留长发吧!”
  “谁说没有?”王鹤全放下咖啡杯,似笑非笑地摇头,“这两天你的不少支持者都打电话向比赛反应,希望你把那看上去就不太对劲的长头发给剪了。”
  “哪有……不对劲……?”乐梨底气不足地小声嘀咕着。
  王鹤全的手机忽然响了。
  “亦东,我出去接个电话。”他拍了拍顾亦东的肩膀,快步走到玻璃墙的外边。
  “喂,你好。”
  “你好,我是邝乐梨的父亲。”
  ……
  通话明明已经挂断,手机仍旧被僵直地握在手中。转身,透过玻璃静静望着笑得很天真少年,王鹤全痛惜地皱起眉。
  “对不起,亦东。公司出了点事,我要马上回去。”他回到室内,抱歉地向老友告别,“紫陌退赛的事,就写成是因为身体不好吧。”
  “小事一桩。你快走吧!正好我也得整理一下明天报纸的文稿。”顾亦东从衣架上拿下外衣,“如果那女孩突然回心转意,你再通知我就成。”
  “不会了。她的倔强,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基因。” 王鹤全无奈地摇头,继而对看着自己的乐梨笑了笑,“这里的发型师也算是国际顶尖了,趁这个机会改变一下形象吧!”
  “我先走了!”
  病房不算宽敞。王鹤全坐在邝爸爸身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谢谢你对乐梨的照顾。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一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吧。”
  “哪里的话,乐梨很懂事,也很有才华。”
  “其实啊,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唱歌。可父母亲那个年代的人,总说唱歌是成不了气候,要被人笑话的。
  家里反对我也就没能坚持下去,却总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当乐梨告诉我他要搞音乐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乐梨有自己的梦想,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我不能因为自己而毁掉他。从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你是说……”
  “乐梨一旦知道我要死了,以他的性格,是无心再参加比赛了。
  这样一来,前面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么?
  他妈妈没有正式工作,从前我就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我走了,乐梨又没有赚钱的能力,他们两个要怎么生活?”说到这里,邝爸爸顿了顿,“生老病死,没人能够阻止。与其陪着我白白受罪,不如让乐梨在这些时间里继续自己的奋斗。如果在我临终之前乐梨能够独当一面,就算是死,我也瞑目了。
  所以王总啊,拜托你了。不要把骨髓捐献者遭遇意外的事告诉乐梨,让他专心练习,全力以赴地参加比赛。”
  “但手术没有办法进行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医生说,我最到只剩下两个星期的时间了。把他送到别的城市去集训吧,决赛不是两个星期之后才举行吗?这期间,就告诉他我的手术非常成功,不必担心。”
  “可是……这就意味着你临终之前,再也……再也无法和他见面了!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残忍吗?”王鹤全十分诧异。
  邝爸爸只是淡淡地微笑着,“王总,你是父亲吗?”
  “我不是。”
  “难怪!如果你是父亲,如果你试图去做一个负责的父亲,你会明白的。”
  (61)
  门开了一条缝,满鬓斑白的老妇人微微错愕,“你找谁?”
  “请问……请问这里是冯小娆家吗?”紫陌有些莫名紧张。
  “哦,找小娆的。她不在,她不在。”
  冯小娆和奶奶住在一幢古朴的欧式别墅里。紫陌按地址找来的时候,本以为会是普通的住宅区。
  老人家年岁大了,耳朵有点背,却还是盛情邀请素不相识的女生一起喝下午茶。
  茶具和家具一样,看上去旧旧的,但出奇的雅致。
  紫陌呷了一口柠檬红茶,酸酸的味道,就像心情。
  “这个家里,只有您和小娆两个人吗?”
  “对。”老太太边回答,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五点半,下午就快要过去了。”
  “不奇怪啊。一年里,有三百六十五个下午要过去。”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4月21号。”老太太慈爱地注视着紫陌。
  “对我来说,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值得纪念?”紫陌轻轻放下茶杯,“有什么好事会让您这么记忆犹新?”
  “记忆犹新的,值得纪念的,一定就是好事吗?” 老太太依旧笑着,“孩子,和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55年前吧。1947年的4月21号。那时抗战刚刚结束,内战又再度爆发。我从学成归国,可家里的人呢?死的死,散的散,都没了音讯。所以只好写信给从前的朋友,让住在南京的她来接机。
  那天在接机的人群里,我却没有看到那个朋友。我急得都快哭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身后喊出了我的名字。
  回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军服年轻人。个子高高的,看上去很稳重。
  那个男子,我朋友的哥哥。
  也是我后来的丈夫。”
  老太太说得很慢,仿佛是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难以自拔。“他姓冯。”
  “后来呢?”
  “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小饶的外公是军官,被派来北京驻防,我们也就随他迁到这里。
  日子本来也算平静的。直到国民政府垮台,我们接到命令要转移去台湾。
  于是啊,我们带着女儿赶到南京。
  那是1949年的4月21号。
  离船开还有一个钟头的时候,女儿说她饿了。我答应带她出去买些吃的,毕竟是在码头,也不必走太远。
  然而,你可知道49年的4月21日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共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南京城在两天之后就被攻克了。”
  “没错。如果我早先料想到该多好。”老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拥挤的人潮,绝望以至疯狂的士兵……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我和女儿被冲散了。”
  “所以您为了找她,延误了上船的时间。”紫陌已能料想到故事的结局。
  老太太点头,“没错啊。女儿是找到了,丈夫却走了。我本以为每天都会有船开往台湾,便在南京等了等。谁知道呢?4月21号那艘船……尽是从南京开出的最后一只避难船。”
  柠檬红茶凉透了,紫陌拿起桌上的茶壶,“我去热热吧,喝凉的会伤胃。”
  “后来,我带着女儿回到北京。房子没了,钱也没了,什么都没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头,连人死都不在意的世道,有谁会在意我们孤儿寡母?
  幸亏我会英文,在大学里做做教习,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再后来,就到了文革。
  女儿下乡插队,30多岁的时候才返城,结了婚,生了孩子,女婿却在外面有了女人。离婚之后,女儿后不了那个打击……发疯了。
  外孙才几岁,女儿整天在家里大吵大闹,那段日子,真是够苦的。”
  “过了几年,女儿死了。”老太太撕下两张卷纸,擦拭眼角的泪,“也就是在同年的4月21号,我在门前发现了一个菜篮子。”
  “是小饶……”
  “没错。小饶她……她是私生女。而且到了两岁的光景,迟迟不会说话。
  她妈妈没工作,得不到名份,又要照顾一个她以为是哑巴的孩子。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心一横,就把小饶抛弃了。
  “但她或许不知道,其实小饶并不是哑巴,进了我们家没多久就会说话了。她从小到大都特别可爱,特别孝顺,和安然,也就是我的外孙相处得很好。”老太太的终于露出了微笑,“一家人在一起,真是幸福啊。可惜两年前安然患了脑癌……
  唉,他也走了。“
  紫陌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从未料想,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发生这么多的事,经历这么多的风雨。苦难的洗礼,挫折的煎熬,在言语之中不过是草草带过的一句话。
  “小饶那个孩子,内心是很敏感的。你不要看她疯疯傻傻得很古怪,其实那都是因为……”
  “因为不知道该怎样与别人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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