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花橘第一次在外用餐,如果不是和阴险的夏从权,心情一定好得不得了。不过就算和夏从权一起吃饭,她的心情也没有太坏,酒楼本身充满魅力,光是豪华气派的外表就像是引诱她进去探险,算了,她暂且忘掉探险,她的目标是要大吃一顿,狠狠花费夏从权的钱。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一切正常,找位置的时候,一切正常,点菜的时候,开始被人用热切的眼神注视,花橘感受到了,很不自在,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看他们,甚至有人慢慢靠近过来。
从权对周遭的变化反应冷淡,他用热毛巾擦手,还不断询问花橘喜欢吃什么。
“要、要最贵的!”花橘没忘自己的决心,她忍住忧虑,很坚决地回答,“我要吃这里最贵的东西!”
“好。”他回答得很干脆,好像他不是付帐的人。
突然间,一个男人站到他们的桌子前,“次相大人,真是难得,您也来宝翠楼用餐?”
花橘随着声音抬头,是个有点年纪的男人,他笑容难看,实际上他本来长相难看,花橘觉得他的存在比什么都更让她没胃口,不过还好,他认错了人。
但是她错了,从权竟然开口回答,“滚。”
他脸色不变,神情也无丝毫起伏,如果不是花橘真的听到了,她可能也会以为那是幻觉。
“次相大人……”
“我说滚。”从权重复了一次,他还是不看那个男人,可就这一次,花橘觉得他冷淡的态度很正确。
“次相……”那男人还不死心,他竟然跪下去,花橘呆了一两秒钟,随后暗自叫好,她很期待看从权会怎么处理。
从权不看不听不理会,他招呼人过来那选好的菜单,并且叮嘱要尽快上菜,那平静的态度仿佛从来不知道酒楼里所有人都在看他们。花橘窘迫起来,她不习惯顶着如此多人的眼神用餐,就算是吃最贵的大餐也不行,她感到胃口坏了,而且似乎开始肚子痛,她偷偷看从权,他还是一派悠然地喝茶,和往常一样,他也给她倒茶。
“喝茶,吃太油腻的东西之前,喝绿茶最好。”
花橘叹息了一下,接过那杯茶,她不看那个下跪的男人了,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夏从权,那个人……”
“什么?”听起来,从权的心情似乎不错。
“那个人认错人了,你告诉他,你是夏从权,不是次相,让他快走,不要……不要继续留在那里好不好?”
从权停下来看她,不知为何,他的眼里有淡淡笑意,“为什么?”
这问题很难回答,因为从权的神经异于常人,但是花橘不会说出真实看法,从权根本是想玩弄所有人,“认错人不是做坏事,你不该为难他。”
“我有吗?”从权终于看了一下跪在那里的男人,那个人竟然因此发抖,“不,打扰他人用餐确实不对。”
“但是,我们还没开始吃。”
“好吧,他没打扰你,只打扰了我。”他眼中的笑意更浓,“所以,我让他滚,你希望他留下吗?”
花橘想尖叫,他怎么可以认真地说出如此轻率的话,“不,只是……”她压低嗓音,“他在下跪呢!从权,其他人都在看我们!”
“那又如何?”
这时候第一道菜送上来,看分量就该很贵,不过现在花橘没办法体会更多可贵之处了,侍者很专业,竟然能完全保持服务的水准,并且从头至尾也不看他们,只是在最后很恭敬地问从权要不要换位置。
“竹宝居的雅座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您赏脸……”
从权一口拒绝他的提议,“转告虞夫人,偶尔也要整肃客源,不然生意会没发展。”
那侍者聪明多了,他立刻恭顺地退下,“您说得是,不打扰您用餐了。”
再度听到人口贩子拍卖会主持人的名字,花橘不免惊讶,在认真沉默的时候,她能听懂别人的对话,但说话却不行,她一直忍到侍者退下,才匆忙提问,“这酒楼是虞夫人开的?她竟然也开酒楼?!”
“她不会在宝翠楼卖有毒的食物,你可以放心吃。”从权动手给她布菜,他真的能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注视,“不过你要的最贵的菜还没上,现在不要吃太多。”
“问题是她怎么会在开酒楼?!”花橘完全忘掉另一件事了,直到从权不回答她,她才再度注意到四周的眼神,大家已经没有一直盯了,大概是注意到从权的态度,他们只敢偶尔偷看。
她又一次压低声音,“好吧,你至少想办法让那个人走开,行吗?不然我吃不下,你看,他一直偷看我们,求求你,告诉他,你不是什么次相好不好?”
“是不是次相很要紧吗?”
“啊,不,谁知道那是什么。”花橘尴尬地快吐了,她不知道夏从权亲切的时候也这么可怕,“重点是求求你,让他走吧,他留在这里,我吃不下东西!”
“好。”从权很爽快地答应了,他转向跪在面前的男人,“滚!”
那男人竟然不能动弹,“次、次、次相……”
花橘无法控制声音了,“他不是!你认错人了!走开!”她乱七八糟地叫出自己能想到的单词,混乱紧张的感觉仿佛又回到虞夫人的拍卖会上,不过这次她叫救命也没用,不会有人像甘棠那么厉害,能把讨厌的东西全都挥拳击飞,“快走开!他不是!走开啊!”
“次相大人,饶命!饶命啊!!”那男人突然疯狂地磕头,他肥胖身体快速摇动的样子更加丑陋,花橘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走开!走开啊!!!”她尖叫,猛地抓住从权的胳臂,“让他走开!求求你!让他走!”
从权和其他人都很惊讶她会为了这点小事歇斯底里,但是他们不敢一直看她,只有从权慢慢看她快要哭起来,这才开口说,“我们还是换去雅座吧。”
这句话让很多人松了口气,花橘一边哭一边任由从权抱起她,才一下下工夫,有人出来拖走了那个下跪的男人,另有人帮他们带路,还有些人用敬畏地目送他们离开,她又听到“女帝”“权臣”之类的陌生单词,但是当从权看过人群,一切又立刻恢复之前那种浮华的热闹,实在很奇妙,不论是他们的怯弱,还是从权的强势,她完全不了解内里的奥秘,因此尤其感到奇妙。她忘了自己为什么大哭,忘了被从权抱着穿越大厅不妥,忘了大吃一顿的决心,她又一次深刻感到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可是这一次的恐惧有身后这个人帮忙消除。
花橘不由自主靠近从权,此刻她真的很高兴有他在。她柔弱的举动取悦了从权,他忍不住叹息,不想承认自己已经习惯她带来的麻烦。
雅座的门帘放下,花橘还是捉紧从权的衣襟,她忘了自己曾那么讨厌他,她宁可留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好了,吃饭吧,你不是很期待吗?”
从权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和他无关,但是花橘,没有像表面上所见的那样沉迷于此刻的气氛,随着这句话,她想了很多事,有好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不好的,她猛地发现自己已经积攒了一大堆问题,从权的温和破坏了忍耐的平衡,她可以说不信任他,也不要依赖他,但是她没法不向他打听。她用渴求的眼光看着从权,这太放肆了,好在从权心情正好,因为事情有了进展,碍眼的东西也都消失了,“怎么了?有很多问题想问吗?”
花橘轻轻点头,表情象只乖巧又狡猾的小猫,哭泣之后,连声音也变得好似猫儿一样撒娇。
“你要好好吃饭,之后才可以提问。”
“我不是小孩子啊……”
她撒娇的时候已经有了女性的媚态,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透过水亮的眸子闪耀异国的芬芳,然而从权只恍惚了一秒,他记起自己的本意,他要让她更了解真实的世界,惩罚她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不是如此纵容她。
他的眼神又变得冷漠,“吃饭吧,今天去了不少地方,你也饿了。”
花橘看着他,期望就此找到他心意转变的原因,但他漂亮的脸上毫无破绽,反而是冷淡的魅力让她心意恍惚,发现这一点,她不禁沮丧,为什么她总是不能对美丽的东西有足够抗拒力呢?
“其实我没有很饿啊……”她主动离开从权的怀抱,从刚才开始,就坐在他的膝头,如今才感觉怪异,“不过,如果我不走开,你也不能好好吃饭。”
“是的,有关用餐的事你知道得却很详细。”从权无法继续维持冷淡,他一向知道,她在心情紧张的时候喜欢胡说,但是真正经历起来,只觉得格外有趣。
“说到这个的话,我真的很清楚哟……啊,不对!”花橘看到了他眼里的揶揄,那又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情绪,她不明白,他的情绪怎么如此多变,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做出昨天那样的决定,她暗自揣测,或许他只是为了好玩,就像现在,他居然冷着脸说话讽刺人,“什么叫做有关用餐的事?除了这个,我知道的事情并不比一般人少啊!”
从权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对她的回答更是轻蔑得非同一般。
可惜他小看了花橘,她除了喜欢胡说,还能在逆境中胡思乱想,她之前流太多无用的泪水了,现在她可是抱着“再糟糕也不过是被杀”的豁达想法,因此她并不气馁,反而很努力用有限的逻辑开始分析目前掌握的那一点点情报。
她边想边吃光从权放进她碗里的食物,肉的味道略有些干,水果则太甜,和最近吃惯的味道差异很多,严格说来倒有些故乡料理的特色,可是她已经决意不再沉迷于怀念,何况她对美食真是有公正的看法。她被怪异的料理折磨,又要忍受内心中对于秘密的强烈渴求,终于她无法同时忍耐这两者,很突兀地停下了动作。
刚好侍者第三次送菜进来,这一次他们动用了三个人,抬着一个接近花橘身长的大盘子,看着这惊人的一幕,花橘暗叫不妙,偷偷打量从权的脸色,好在他似乎早有准备,非常平静地看着这决定是最贵的一道大菜。光是看盘子的阵势,她已经没了胃口,可是她心里有愧,又无法克制满心好奇,眼看着侍者退下,她竟不知该不该主动尝试盘子里看不出是什么的料理。
从权看出她的犹豫,以及眼中闪闪发光的好奇,“是鲸鱼的半边脸颊,虽然看来像是红烧的,其实却是烤制的风味,因为运回来不容易,船上不得不用香料保存,所以必须做成口味很重的料理,如果不合口味,不需要勉强去吃。”
“怎么会!”花橘已经完全被吸引了,她还没吃过这么古怪的东西呢。
结果她又忘了之前烦恼的事情,很专心去吃眼前这道昂贵的料理,说实话,香料的气味浓重得快要把她薰死,可是一想到没几个人会吃到这么有趣的东西,她又鼓励自己千万不可浪费。看她吃得又辛苦又满足,从权真是无话可说,他自己只略微尝试,然后就忙着帮她倒了六次茶。
终于花橘再也吃不下,可是那盘子里码起来的食物似乎丝毫不见减少,她不禁气馁,随后又很赞叹造物的神奇,“不是特别美味,所以食物还是材料新鲜最重要,啊,居然有人卖鲸鱼料理,从权,你们的船可以去海里捕捉鲸鱼回来卖吗?”
“是啊,一年一次。”他饶有兴趣地等着看她接下去的表现,“今年的捕获季还没到,如果你喜欢,到那时候再来吃,就能知道比较新鲜的材料会是什么味道了。”
“原来你们也只是一年一次啊……”她刚才吃的东西居然放了那么久!!她突然想吐,看到他了然的眼光后,便尽力忍耐,“怪不得香料卖那么贵,你们竟然可以保存食物一年以上,真了不起。”
这下连夏从权也要赞美她教养好,他看着她脸色大变,佩服她可以忍住,因为明明可怜却又坚决忍耐的样子惹人怜惜,所以不由自主说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话,“好,既然已经吃好饭,你现在可以问问题了。”
不料,花橘竟沉默了好久,沉默得让人误会她食物中毒了,沉默得从权都快忘了自己有多后悔说了这样的话,她这才提出问题,“次相是谁?大家好像都很怕他,又很想讨好他,背后还在说他坏话,而你为什么会被误会是他?”
“次相?或许正是你说的那样吧?”从权慢慢微笑,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坦白说出他的处境,“不过他们并没有误会,我就是次相,花橘,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胡说!你明明叫夏从权!”
“次相是官职。” 他突然很强烈想看到她会怎样面对这个代表莫大权势的身份,“就像你口中的源星若也被人叫做维提克公爵。”
花橘又沉默了,不过这次的时间很短暂,“少骗人,你明明是做参知政事,那种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官职,怎么可能是次相!”她停下来喘喘气,“还有,你得告诉我,次相究竟是什么东西?”
“参知政事就是次相,大概相当于你祖国宫廷里的副相吧。”从权不认为花橘能理解他的解释,但是看着她懵懂的表情,他又格外渴望她能明白。
“好吧。”花橘并无偏见,又不很关心政治,可是她有最基本的理解力,“甘棠骗了我,你是个大官,而且是个掌握权势、惹很多人讨厌的大官。”
“或许是这样,每个当官的人应该都有几个敌人吧。”从权看不出她平静态度下的真心,因此竟无法找出适当的说辞反驳她。
她轻哼了一声,“重点是,你是个大官。”她似乎有些愤慨,但愤慨之外又有些令人难以理解的欢喜。“怪不得有人给你请安、下跪、献媚、被你臭骂也不走,还有一堆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如此一来,刚才的奇怪遭遇都能解释了,她的疑惑终于又少了些。
“那些人,不用理会他们就好了。”
花橘白了他一眼,“可是你竟然不帮我寄信回家,你是大官,寄信去国外这种小事,明明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却骗我说什么你比谁都更希望我能平安回家。”
“我说过了,原因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从权有种不好的预感,花橘的记忆力实在好得过头。
“看外面那些人对你的态度,就算安排船送我回家,应该也不是很难的事,结果却跑来恐吓我,说什么要我看看真实的生活,我看了呀,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嘛!”她继续啰嗦,陶醉在幻想中,忘了看从权的脸色又开始变坏了。
“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能不能不要想那些为非作歹,破坏体统的事情?”从权很想摇醒她,难道她以为这个国家没有法度吗。
“这也是真实生活的一部分,明明是你要我看的,我看了,了解了,认真学起来了,难道不对吗?再说了,好似贩卖人口,夜不归宿,结交罪犯等等事情,你干得还少吗?我现在也不过假设了一下,你能宽大仁慈地善用权力帮一个流落异乡的少女回家,你怎么那么多意见啊!”
她突然展现的伶牙俐齿,让从权无从答话,他静静地看着她,无法控制地猜想她究竟有多少张出乎意料的面目。
然后他笑起来,笑出了声音,“呵呵,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不满啊?”
花橘的回答很坦率,“你一直欺负我,难道还要我喜欢你吗?”
“你不怕我吗?”他谨慎地问,“或者,你连我的脸也讨厌?”
这问题很严肃,花橘停下来想了片刻,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曾被他的脸迷惑,“不,我怕你,不过只是因为我在这里,其他人都怕你,我当然也怕。至于你的脸,我说过了,星若大人怎么看都比你帅一百万倍啊。”
“是这样啊,那我真的只能被你讨厌了。”他烦恼的声音并不当真,笑容里有一点点魅惑的倦怠感,“本来以为再坦白些,你就会喜欢我,结果在你看来,我怎么都还是坏人啊。”
花橘没上当,她不耐烦地摇手,“别骗人了,你根本不打算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只是想看我能蠢到什么地步罢了,真是,你以为我蠢到看不到教训吗?”
“你的态度……按你的态度,我就该好好惩罚你。”从权突然改变脸色,声音也变得冷淡,可惜花橘只看他几秒钟,就又转而去喝自己的茶了,她甚至连配合下装惊讶都不屑,害得他也玩不下去。
他们各自想事,好半天不看对方一眼,从权对花橘的看法又改变了一点,她确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单纯,但是她在某些事情上的坚持,却又固执得很孩子气,他似乎被传染了一点相同的毛病,他讨厌听她不断赞美源星若,更讨厌听她坚定地说他是坏人。他不认为自己很坏,只是暂时想不到该怎么处理她,世间的事有时就是如此,要求结果的人比什么都多,正如他的工作,想不到解决之道就是大错。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他烦恼地看花橘,这才发现她已经抱着茶杯睡了,可能是吃太多的缘故,一边睡着一边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他看着她,沉睡的花橘有着妖精般可爱的吸引力,她所代表的世界对他来说,陌生得好像远在天外,对于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闯入者,他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无法把握。
“我该拿你怎么办啊,花橘?”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那把略有些毛躁的长发也和她一样颇能给人添麻烦。
花橘睡眼朦胧地回答他,“放开我的头发,然后告诉我内情,不然,继续欺负我,让我能真正恨你。”
她的目光和回答让从权有些狼狈,好在他习惯克制,“原来你没有睡着。”
“我不会在一个坏人身边睡着。”她尖锐地看着他,“我没那么蠢。”
他感到自己不断败退,“我不认为你蠢,花橘。”
“所以不肯告诉我真相?你究竟是怕我蠢得不能理解,还是怕一旦说了,就会被我发现很多你不想被人知道的隐私呢?”她孩子气的面容和激昂的情绪让人印象深刻,这很不象软弱的她,或许有人会无法招架,但从权并不是容易动摇的男人。
“我说了,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原因。”他卑劣地使用权势,“好,午餐结束,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不准逃!!!!”
花橘气得大叫,可是从权能抓住她的领子,拖她去任何地方,她又败了,但心里有个奇妙的预感,下一个地方会带她更接近从权的秘密。
宝翠楼好像一只孤独的金色大船飘荡在城市中央,远远地看着它变小,花橘再次为这城市的巨大所震撼,她沉默不语,广大或是渺小,对于自身处境的感慨从未有这时这么深刻过。对于皇宫的期待,随之产生,华国的皇宫并不建造在远离人间的平地山丘上,它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遗憾的是,就和港口一样,她知道它们的存在,却始终看不到它们。
“不好奇要去哪里吗?”从权突然问。
“不。”花橘渐渐习惯了街道上的人群,他们数目众多,有生气,有秩序,而且非常真实,大部分人干净整洁,尽管处在人群之中,仍然保持自己的速度。观察他们,说不上很有趣,但让人充满期待,不管她将去往何处,都更接近真实的生活。
从权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他不再说话,沉默着陪伴她观看这个生活多年的城市。
他从未真正喜欢过这个城市,他畏惧它的巨大,然而这个国家最崇尚的就是巨大,新的城邦建设起来了,经由他的双手,可是他仍然因为它的巨大而无法产生归属感。他不属于这个国家,即便有朝一日,他将埋骨于此,仍然无法真正成为它的子民。
花橘疑惑地看着他深深的悲哀,她无法抗拒好奇心,终于她靠近他,轻声问道,“你是大官了,为什么还不快乐?”
“因为有敌人。”他不想说敌人就是自己,“还有,这里太巨大,没有……”
“没有什么?”
从权没有回答,他抱起她,“我们到了。”
黑琉璃的屋顶在初夏的阳光中闪亮,光芒仿佛是大海中的波浪,如果说宝翠楼是浮华的金船,这个建筑就是在陆地上威严的殿堂,看着它踏实的造型和风格,花橘之前有过的奇妙预感,再次激荡在心头。
“这里是?”
“杂货店。”从权毫不留情破坏她的想象,“万永号,六百年的店,卖各种你能想到的东西。”
“我能想到的各种东西?!”花橘变得越来越擅长在逆境中寻找快乐,她兴奋得呼吸困难,“真的什么都可以买到吗?”
“只要你能开出适当价格。”
这句话浇灭花橘的一切幻想,更现实的是店里那种严谨细致的氛围,让人感到支撑其存在六百年的精神,乃是对万物顺应天理的虔诚之心,这间店分明带着自然审判者的味道,它的每一块木头都在宣告,他们决不会僭越人类正常存在的法理。
花橘感到自己处在一个隔绝的空间中,他们行走在历史之中,那不是浮华的贵族生涯,而是最平凡生活的历史,每一件物品都闪耀岁月的光辉,它们全都在低声述说自己的故事,无数多的感情充斥她的心间,她忍不住看从权,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似乎也正被过多的情感所烦恼。
她不由自主抓紧了从权的胳臂。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问题她本不想问,但情形变了,她感到有比恐吓她更重要的理由,令他们到这里来。
“买东西。”
所有不可思议的躁动随着从权的宣告嘎然而止,柜台后传来细微的铃声,铃声之后是一阵熟悉的笑声。
“甘棠!!!!”花橘惊叫,“你怎么会在这里?”
“欢迎光临,啊,是花橘,我在工作啊。”甘棠的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然而看从权的目光里分明有“不要惹麻烦”的威胁。
从权又重复了一次,“我要买东西,让万永出来。”
“老板不在。”
花橘忍不住好奇,她跑向甘棠,“你为什么在这里工作?”
“我不挑剔工作~”甘棠趁机不理从权,“再说一时间要找很好的工作,也不容易啊。”
从权又上来拎住花橘的后领,他把她往身边带,看着甘棠的脸色可不能说客气,“那就和你谈吧!”
“不要!”甘棠一口拒绝,“我只是顾店的人,做不了主,你请回吧。”
他们上辈子必有冤仇,花橘是这么认为的,没说上几句话,他们就像是要打起来,然而她还不怎么理解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那就让万永出来!”从权毫不退让,他提高声音,四下回荡着,似乎破坏这间老店静谧的气氛,“他不想做生意了吗?难道他要放任你这无知的女人败坏万永号的名誉吗?”
“夏从权!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甘棠也不好惹,她抓起柜台上的茶杯,只动一下手指,齑粉就不断散落下来。“少在我面前放肆!”
花橘看得傻了眼,她本能地为他们的表演鼓掌,结果遭他们一起白眼。
“你呀,花橘,就要被他卖了,还在高兴呢!”甘棠舍不得捏坏别的东西,很无聊地搓手指。
“这我知道,夏从权不是好人。”花橘很得意,“但是没关系,你们不是说有一就有二,我才被卖两次,还很不够啊。”
“住口!”从权真的生气了,他抓起花橘就走,不过不是离开,是走向更里面去。
突然间,绝对是突然间,在一个不显眼的屏风后出现了一个人。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吗,次相大人?”这个人不太像是商人,也不像是这间老店的主人,他太年轻,还有双清澈真诚的眼睛,而且他的声音里有着令人佩服的不以为然,花橘确定他毫不畏惧从权的身份地位,但是他显然畏惧甘棠的铁拳。
“一桩生意。”
从权简单回答之后,就拉他去一边谈话,他们说得太快,花橘无论如何跟不上,实在无聊,只好转向甘棠,不过甘棠正一本正经地守着柜台呢。花橘不死心地凑近,甘棠也不拒绝,她还是那种有礼但无热情的态度,不过此刻看来,倒也算亲切。花橘抓紧时间提问,分别数天来的经历,对她来说真是刺激混乱,很多事情她都毫无头绪。可惜甘棠和知家其他女人不一样,她对夏从权并无特别兴趣,因此只能和花橘一起摸索真相。
甘棠对从权的行为不满,认定一切都是他性格扭曲所致,不过也提醒花橘,正因为她看来可怜兮兮,所以才会被加倍欺负。她的说法花橘并不赞同,转而说起今天出游的几个地点,甘棠不太熟悉第一个破落寺庙,直到花橘说出一群男人拉开衣服围住从权的那一段,她才笑着猜那里是某个黑市交易的场所。
至于宝翠楼,真是一间豪华酒楼,代表着华国享受和服务业的最高成就,不过听说花橘吃了烤鲸鱼颊后,甘棠一直笑,因为很少有人能忍受那种料理和味道啊,她如此说,花橘有些羞涩,她没想到自己那么厉害。
然后是万永号,花橘仍然感到敬畏,提问的时候不由自主压低声音,甘棠倒不认为自己的工作场所有这么伟大,她的介绍和从权略有不同,在她看来,万永号是一间兼营古董的杂货店,如果不是店主私下从事别种营生,肯定早就关门了。
最后她们沉默,为猜测从权的真正意图一起绞尽脑汁。
而在另一边,从权爆发怒吼,“办不到?你说办不到?是什么意思?!”
花橘突然间有了强烈的预感,她的处境可能会变得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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