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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荒马乱中对付花橘的好奇心不是件容易事,但从权决定努力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要求她保证一次只提一个问题,在噪音太大的时候适当提高声音,并且不准追问他说无法回答的事。
迫于形势,花橘只能答应,她不太谨慎地问了第一个问题,“我们遇到海盗了吗?”
在一边工作的水手哄堂大笑,只有从权认真回答,“不,没有。”
花橘吸取教训,谨慎选择第二个问题,“那究竟是谁要打沉我们?”
结果那群脏兮兮的男人一齐嘘她,从权觉得太闹剧了,“在船上不要说那个字。”
“哪个字?”
“就是一般用来表达不好结果的那个字。”
花橘拼命想了一阵,好在她刚才没说几个字,“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说沉。”
水手们又嘘声一片,从权只能带她到远些的甲板上去,但是想要完全避开其他人,根本不可能,他又提了一个要求————立刻改说花橘的母语。可惜水手们的素质比看起来的好多了,绝大部分人都能听懂基本的柯罗芬语,当从权提出要求,立刻就有人好心提醒他,就算用柯罗芬语,也不能说“表达不好结果”的字。
从权再次受到打击,有几秒钟看来很想要破口大骂,不过在炮弹和海涛的威力前,他的怒气真有点娘娘腔,花橘不想继续等下去,她感到好奇的事情已经堆积得太多。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重复了一次问题,看到他毫无反应之后,稍微做出妥协,“如果实在不方便回答,至少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出现?”
“海盗出现还需要理由吗?”从权回答得咬牙切齿。
“你刚才明明说不是海盗!”
从权像被人一拳打在脸上,而身边又爆发一片哄笑,花橘摸不着头脑,她究竟说错了什么。她看了从权,也看身边工作的水手,除了从权,每个人也都对她咧嘴大笑,有人还腾出一只手来比出鼓励的手势,每当这时候,从权就气得更厉害。于是她得到结论,这些男人都有毛病。
花橘对自己得到的结论深信不疑,以至于到从权控制住情绪,向她解释有关“海盗出现的理由”只是一句用来形容毫无道理的事的俗语,她不仅不信,还用冷淡来对应他的缓和。她不提问题了,似乎根本不曾好奇过,如果不是她看对方船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嘴唇也抿得好紧,连从权也会以为她真的没问题了。
当确定身边的水手仿佛都投入工作之后,从权决定开始表达诚意。他并不认为对花橘有隐瞒做错了,只是很现实的考虑以后的生活,他厌恶不正常的抵触情绪,他们的旅程还有很长时间,如果她一直闹情绪,会令他们两个都很痛苦。
“抱歉,刚才我太生气了。”在炮击声中,从权温和的声音像是个不切实际的梦,但他毕竟是真实的,他晓得抓住花橘的手,免得她突然逃跑。“所有事都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我一直以为自己计划完美……”
花橘并不看他,她正看着对方船头的旗帜,那图案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出是什么。
“这很正常,现实生活就是如此,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被卖到这里来,更没想到……总之我觉得,与其埋怨际遇,不如坦然面对,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
从权沉默,这效果正是她渴望的,想到自己也可以成为决定两个人情绪的那个人,花橘有点得意,但是从权并没放弃,他很快做出判断,开口承认没料到树敌太多,以至于到最后可能落到葬身海底的命运。
在花橘看来,不得不突然面对悲惨命运并不是可怕的事,至少不比见到龙的时候那么恐惧,事情很有趣,因为从权竟然自责以及气馁,表现得不如那些努力工作的水手,她很想学水手们那样狠狠打他的背,粗俗地对他咆哮,要求他为了一切浪漫传奇故事主角的荣誉放手一战。不过若她真的这样做了,身边的水手们大概又会嘘她。想到这些,她无法克制地笑起来。
从权以为她受惊吓过度,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她决定暂先不道歉。
与此同时,海上的情势发生了一些转变,显示花橘的乐观并没错,他们的船速度比较快,且扔掉垃圾减重的时候也较果决,所以两艘船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连刚才还很吵人的炮击声也被远远抛在身后。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花橘满意地享受海浪和海风,天边只看到盘旋嘶叫的海鸟,那艘船已经停止炮击,但仍追赶他们,因为水手们还都坚守岗位,毫不松懈地继续疯狂逃跑。“至少在我们被追上之前,你该给我一个明白。”
从权往海里吐唾沫,很做作的咒骂出一些歧视女性的字眼,果然那群水手又笑话他做得不地道,这次花橘倒很赞成他们的看法,不过她不敢说,因为从权把离他们最近的一个人一拳打倒在地,那个人哼哼唧唧地吐了一堆牙齿出来,牙齿和血立刻被海浪卷走,花橘可不想以后都只能喝汤。其他人和花橘的看法相似,他们都不作声了,尤其是从权回头,一一看过他们之后。
“如果我说出那个名字,我们可能立刻被扔下船,就算这样,你也坚持要知道答案吗?”从权严肃、焦躁、充满暴力以及男性美,而且思维活跃正常,令人欣慰。
花橘的智慧在经历诸多磨难之后,突然间熠熠生辉,“是不是树敌太多,一时间无法确认究竟是谁?如果是这样,请直接告诉我没关系,或许我能帮你选出最有可能的那一位。”
“该死!”他又骂人,怪异得好似被阉割的猫,“你究竟明不明白被丢下船是怎么一回事啊!你甚至不会游泳!”
花橘看着他,神态十分骄傲,她的回答清晰有力,“我的母亲是水妖。”
“水妖就不会被淹死了吗?”从权终于说了蠢话,这刚好说明他心绪确已大乱,他需要转过身去深呼吸一次,才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好吧,我只是希望事情别那么复杂。你现在可以继续提问了。”
“攻击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她都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提出这问题,“为什么要跑来攻击我们?”
从权沉默地凝视她片刻,回答仍然混账到不行,“是我的敌人,想要报复我。”
花橘不指望得到一个详细具体的名字了,她转看海上,陆地似乎是传说中的东西,无论看哪个方向,都只能看到无边无尽的波涛,唯一代表另一条道路的是天空,八月的天空一点都不蓝,云朵堆积在稍微灰暗一些的天幕上,阳光就跳跃在这些堆积物之后。她忘了自己多久没如此平和地欣赏自然景色,虽然一切都和故乡不同,但她仍然喜爱眼前所见的天和海。
她怡然的模样让从权无所适从,他不信她能比自己更从容,或者说恐惧面对这个现实,她确实有水妖的血统,一当来到海上,她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也不会被任何人左右情绪。有一瞬间,他想起有关水妖的传说,当她们感到厌倦,就会再度回到大海的怀抱,唯有那处才是心的归宿。
这一刻,从权终究承认最令他惧怕的失去她,而不是被一个掌握莫大权势却又任性妄为的小女孩追击。
“红眸的黑龙旗帜,庥都水道的管理者。”他慢慢说出答案,“她希望我死掉,即使我死一百次也不足补偿她的损失,因此她不惜攻击王师,她付出越多,就越不会放弃,她会继续追击我们,直到看我死在海底。”
花橘也需要深呼吸,“小晔答应过放你走!”
“对,所以她派遣王师保护我们,而不是一接近就发动攻击,如果不是它们发生激战,我们现在已经变成海底亡魂了。”
“那她究竟是谁?!”花橘愤怒了,该死的从权,现在可不是教学或者猜谜的时候。
从权羡慕她的无知,“庥都水道的管理者。”他转向一直专心偷听的水手们,不知什么时候,连船长也来到人群之中,从权表现得很镇静,“你们或许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传闻,说实话,除了她的决心和任性之外,我对她了解不多。”
这是从权惯常的态度,也即是“不如我的人都到一边儿凉快去吧”,因此他说不了解那个追击的人,花橘心想应该不全是假话,但其他人并不回答,他们的表情都很古怪,看过来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直到船长来到他们面前,“夏大人,清殿的事以后您自己再选时间慢慢告诉这位小姐,现在请不要影响大家工作的情绪,你们还是回舱里去吧。”
从权没有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也该知道,只要我留在船上,不,只要你选择载我继续逃,以后都会被他们为难,这样也没关系吗?”
花橘佩服他的勇气,却也忍不住要说这种勇气很蠢。
船长倒是坦率又豁达,“一早已经收了钱,现在反悔实在不厚道,只要你们顺利逃出生天,回头我可以坚持说并不晓得你的身份,再说我上面还有老板,伤脑筋的事丢给他就好。”说着他咧嘴大笑,满口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很支持夏大人的政策,我那婆娘再不能随意回娘家了,这对男人来说真是一大恩惠,我非得报答你不行。”
一直在听着的水手之中,也有些露出了相同的笑容,显然他们也受惠于之前提到的某个政策,花橘心想这不是提问的恰当时机,她偷看了从权一眼,他的表情略有些复杂,似乎不能接受不会被扔下船的事实,于是她轻轻踢了他一下,可是从权竟然先跟其他人说话。
“他们会一直追击下去!”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毛病实在应该改改,“难道你们全都不在乎吗?”
“难道夏大人认为万永号的船比不过庥都的船吗?”
“对方是快速战舰!”
“我们也是快速输送船啊!”水手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他们一起大笑,骄傲得让人忘了他们有多蠢,不过笑归笑,他们并非对形势一无所知,船长咳嗽了一声,命令众人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然后他对从权说,“逃跑的话,我有自信不会输,只要再坚持三天,就能和捕鲸船会合,他们不仅装备武器,而且那里也应该脱离庥都的管辖区了。”
“但是对方已经攻击过皇国水军了,还会在乎是不是处于自己的管辖区吗?!”从权急得好像要打人,花橘认为这很不理智,因为船长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她可不要泡在海水里听从权解释来龙去脉,她拉拉从权的袖子,终于阻止他说出更多无礼的话。
船长的回答充满讨海世家的智慧,“如果被追上,遭遇不好的结果,也只能说是我们运气不好,这种事总是会发生的,但愿您和小姐不要太介意。”
然后船长显然厌倦从权的爱操心,他点燃烟卷,在呛得人没法开口说话的黄色烟雾中慢慢走回船舱,“夏大人,别担心船上的事,大家都有数呢,您最好趁这时间,把小姐的事解决了吧。”他停了一下,很遗憾地对花橘笑了笑,“有关婚礼,我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你们二位恐怕会失望,不过忍耐一下就好,等到那边,一切都能置办起来。”
船长的笑容猥亵、原始、粗俗,同样充满率直男性生活受益者的智慧,从权被这不张扬的自信完全压制了,终于不能继续坚持善良无私的美德。他默默看着花橘,从刚才开始,她就对他有很多不满,此刻她仍然忍耐,但怨气已经化为嘟囔。
“花橘,想和我结婚吗?”从权突然发问。
“不想。”花橘回答之后,才发现他问的是什么,她不能容忍在一群毫不相关的男人面前谈论这么隐私的话题,而且他们又发出嘘声。
“对,现在你不该和我结婚。”
“夏从权,去死!”
谈话由此告一段落,花橘没法继续呆在甲板上,她逃得太快,因此错过从权沉重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对这件事的认真程度超过了她的认为。更可惜的是她错过了水手们的赞扬,他们很惊讶她能说出那么有感情又恰当的脏话,立刻变得比喜欢从权更喜欢她。他们驱赶从权去安慰她,一方面也是因为从权留在外面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沮丧的样子伤害水手们的自尊,他们为了证明自己是这片大海上最快速的逃跑者,连宝贵的酒桶也扔进了大海,结果他还是诚实地说感觉不到速度有提升。
在船舱里,从权还是得不到一点好脸色,花橘气得想咬人,所以不敢张嘴。男人们的笑声不断从外面传进来,花橘甚至不敢看从权,怕自己会忍不住变成愤怒的狗,扑上去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从权花了点时间整理心情,他一向不认为女人会特别麻烦,因为他只藐视没有能力的人,并不因为其性别而有不同,对他来说,大多数女人都比男人更狡猾,这种天性令她们看来更可爱,也更能存活下来。华国已经享受六百年持续的和平,将周围的属国也都变成封闭而富足的国家,国民呈现相似的特性,女性的智慧也得到更充分发挥——要么似小晔、甘棠之流,出身富裕,受到良好教育,工作表现完全不输给男性。要么似知家的夫人们,被饲养在男人建造的安定环境中,仿佛天生就该享受。在他而言,呈现出的这两个极端,都不喜欢。不过这些,之前并没有在花橘身上有所体现。她总是太好奇,太让人操心,努力想证明自己,却总在不该表现的时候展示古怪的独立。
按照华国的传统,现在他该对她说教,或者将她打翻在地。不过他也很明白,若真的那样做了,一定麻烦得不得了。
“我会和你结婚的,花橘。”
从权突然这样说道,他用严肃得让人看着像是再无法呼吸的姿态表明了态度,然后他接着说出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
“庥都水道的管理者是我姐姐的女儿,所以就算对方想杀了我,也绝对不能还击。”
花橘真的喘不过气了。她凝视从权,在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喜悦或者悲哀的变化,他仿佛只是在报告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已经发生并且无法改变的事。
“我曾经说已经记不得母亲和姐姐的样子了,那并不是骗人,不过一旦知道姐姐的下落,就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因此才变成如今这种麻烦的局势。说不后悔才是骗人,但是即使这样,我也还是没办法杀死那个孩子,对不起,花橘,可能会连累到你,所以刚才才会说,现在不能结婚。我想那个孩子再怎么任性妄为,也还不至于会对与我不相干的人下毒手……”
“不是不相干的人!我们不是啊!!”
在花橘大叫着打断从权说话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阵,直到沉闷的炮响传来,他们一起冲上甲板,以为追兵近在眼前,结果水手们奋力哄他们回舱里去,他们不允许任何人看轻万永号水手的力量,何况那巨响不过是一阵突兀的雷鸣。
花橘看到颜色暗沉的云朵被吹卷起来,一直绵延地堆向西边的天空,八月的暑热混合着带血腥臭味的海风从另一边吹来,她才忍不住咳嗽了两三声,再抬头的时候,整个海面突然间变得狭小了许多,只有飞得歪歪倒倒的几只海鸟划出天海之间更辽阔的边界,然而很快的——她不免悲观地想——很快的,就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将它们全都吞噬掉。
第五声雷鸣之后,大雨倾盆而下,水手们不禁欢呼,因为这是逃脱追兵的最佳天气。只有从权不以为然,他表现得相当镇静,理智地说情形对敌我双方都颇不利。船长邀请他们一起用餐,席间反驳说优势还是在这边,至少他们没有任何武器装备,如果因雷电失火,会很安全落海漂流,不至于因弹药库爆炸而尸身不全。花橘宁可没有这样的优势,但有趣的是,她并不厌恶这场暴风雨,雨水和巨浪一直冲入舱内,她的口腔里始终有淡淡的咸味,不过皮肤却因此变得舒张自然起来。
到了必须单独面对的时候,天气依然糟糕得不能行,然而雷鸣电闪,波浪滔天,在花橘看来都没从权可怕,他沉默寡言得像得了什么怪病,然而眼神却依然明亮,在他凝视她的时候,逼迫她想起自己曾说过那么可怕的话。
“好了,早点休息吧。”
从权灭了灯,躺到床上去,花橘也爬到在他对面的自己的床上去,身上穿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海水打湿了,感觉像是紧缚身体,很不舒服,但是即便在这样的夜里,她也不敢冒险换上新的衣服,何况就算换掉又能保持多久呢,对于这场风暴何时会结束,她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时候,从权好像知道她心意似的,开口说道,“睡不着的话不用勉强,泡在海水里的感觉总是不太好。”
“可以说话吗?”花橘轻轻问,她翻身面对从权,借着闪电的那一点短暂的光,她看到他仍背对她躺着,这可不怎么让人愉快啊,“我想知道有关那件事的更多情况,还有你定下的让一些人感激,另一些人痛恨的政策,究竟是什么呢?还有,次相究竟都做些什么工作啊,是不是因为可以杀死好多人,所以才会变成让你觉得辛苦的工作?还有……”
“可以了,一次只能提一个问题。”不知为何,从权在笑。
“因为我统统都不了解,所以才会有很多问题,如果你一早愿意告诉我,我也不会堆积这么多这么多的问题了嘛!”
从权很高兴她变得像她自己,“我曾花费四天时间为你解答。”
这倒是无法反驳,不过时过境迁,堆积下来的问题还是比山还要高,花橘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自然就会有很多问题。”
“好吧,问题确实出在我身上。”他继续笑,黑暗算什么,狂风暴雨算什么,沉到海底的淤泥里变鱼大便又算什么,在花橘看来,最麻烦的还是他。
“你明白就好。”
从权像是松了口气,开始更详细讲述自己曾经的工作,次相从事秘书官的工作,帮皇帝草拟旨意原文,能随意发表意见,并且在皇帝不在的时候,拥有有限的决断权。他所拥有的权限无疑很大,当小晔还不完全了解朝中局势的时候,所有政策几乎都通过他产生。吕宰相因此忧虑他专权,这一点他清楚,故而并不以吕宰相为敌,对于不以取代他而获得专权为目的的人,他其实很尊敬,不过这不能影响他的处事,在政权之初,有很多政策必须用强硬的姿态通过,既然他已经接受成为政权开路者的角色,就会努力做下去。
他说自己不在乎被怨恨也不怕因此死去,花橘相信都是真话,她按捺住想要问他,现在是否也不畏惧死亡的冲动,尽量用一种更冷静的立场观察他。
“那么你做了什么,让她非要杀死你?”
“嗯,那不是我签署的最糟糕的法令,至少还有人为它感谢我。”
花橘不相信他会用糟糕来形容自己做过的事,但他的脸藏在黑暗里,声音带着一种恍惚的玩世不恭,她不确定他真实的想法。
然而这一次,从权自己说出比较真实的想法,“但是我姐姐的女儿想杀了我,该死,我本来没有亲人的。”他的声音充满苦涩,“我姐姐唯一的女儿想杀了我,这太可笑了,她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太可笑了!我的外侄女想杀了我!”
花橘窘迫但勇敢地准备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崩溃,不过从权毕竟是从权,他停下来深呼吸,几秒钟后,他再度开口,开始解释取消双重国籍的政策,华国和周边属国的关系尚算良好,在边境地区通婚很普遍,习惯上允许保留两边的国籍,因此产生的后代也可如此办理,这样既方便双方往来,也有利于感情联络。到了最近十数年,庥都水道作为独立贸易港国家的地位变得日益突出,它们实行很多简便政策,在给予公民权的政策上尤其宽松,很多人借此获利,因为使用庥都公民身份从事贸易,只需要缴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费用,就可以逃避在华国纳税。为了保护国家经济不至受大侵害,只能签署法令,禁止华国公民拥有双重国籍,最初很多人都表示会为了更大利益而放弃,但最终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保留华国国籍,因为祖国毕竟是祖国。
“只要你保证他们在这边获利更多,他们还是会选择这边,对不对?”花橘很高兴自己不用选择,如果她和从权结婚,她还是希望住在柯罗芬,“祖国是非常重要的,我想没有人能真正舍弃故乡。”
“我就是其中之一。”从权冰冰冰地回答道,“而且我不后悔,什么地方都好,只要能活下去,我就很感激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因为我签署法令,禁止人们利用庥都国籍逃税,所以得罪庥都的管理者,她一定损失不少,否则不会想着致我于死地。我没想到她这么执著,或许真的要看到我死去,她才会甘心。”
从权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他对暴风雨的感受还比被亲侄女杀死来得直接,不过花橘认为他在假装冷淡,一个人既然会忧虑素未谋面的外侄女,那么一定比想象中更温柔,她觉得这样很可爱,但他可能不想听到她的赞美。她很自然地走神了,并且很怪异地想到他会是个顾家的男人,会在有心的时候宠爱儿女过度,那时候她不得不扮演严厉的母亲角色,那也太糟糕了,她根本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们会因此不喜欢她……然后她咧嘴大笑,她要把这段经历告诉每个孩子,让他们自己判断双亲究竟谁更可怕,她肯定会获得胜利,因为从权的丰功伟绩实在太惊人了,想想吧,他的外侄女派出战舰来追杀他!
“你在笑什么?”从权有点受伤,“难道你觉得我说的很可笑吗?”
“我没有笑。”花橘摇摇头,想起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亲手杀过人吗?”
从权沉默得颇为可疑,终于他反问,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很重要,你最好回答。”如此一来,她才能在对孩子们的宣传中巩固胜局,她几乎摩拳擦掌,等待为胜利欢呼。
“我没有杀过人。”他的回答充满意外,“有些人因为我的政策死去,有些则因为和我立场敌对死去,还有些因为天年已尽死去,但我并没有杀死任何人。”
花橘看到自己被孩子们排斥,而从权接受他们的爱戴,这画面太刺眼了,“啊!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杀过人!如果是男人,一辈子总有那么一次,因为热血沸腾而杀一两个人啊!是的,是的,星若大人曾这么说,哥哥也曾想……你不能否认,如果是男人,总有那么几次,对,就是几次!”
“我没有资格夺去任何人的性命。”从权坚定地回答道,“可以是官职、财产、名誉,但是性命,我没有资格夺走,其他人也没有。”
“为什么?”花橘听到一个声音,穿透暴风雨出现的奇怪的声音,但可能只是从权奇怪回答造成的幻觉,她又摇头,把打扰她的想法甩开。
“一想到会因杀人受到惩罚,就恐惧得寝食难安,尤其在起雾的时候,害怕自己会被鬼魂纠缠,因为我手上留着他们鲜血的气味,所以无论怎么逃避,终究还是会被找到。”他满意地看着花橘脸色大变,她能明白杀人的罪孽有多重真是太好了,如此一来,他们又有一点看法达成了一致,“人们传说雾,尤其浓雾,是打开异界之门的媒介,我害怕会在其中看到我的父亲,更怕看到我的姐姐,或者就是我自己。”
“不要说了!”花橘大叫着扑上来抱住从权,“我会抓着你的,谁也不能带走你!”
“嗯……”他享受着拥抱,虽然潮湿让人叹息,“我并没有杀人,花橘,记得吗?”
“永远也不要……”
亲吻的时候——花橘确定就是在那时候——蓝色的雾开始弥散在他们四周。
这意味着两件事。
暴风雨很快要停了……还有,局势又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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