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寻天记

    深夜里，少年缓缓睁开眼睛，身体里支离破碎的痛疼令他险些再次昏厥过去。他感知着自己的身体，全身的骨头几乎都被震碎了。他感到自己被捆绑着，动也动不了。黑暗中可以闻到一股木香味，那香味使他的头脑感到昏沉沉的，又想要睡去。
    少年的眼皮缓缓闭合，但在他即将沉睡时，他心中猛地一震，强睁开了眼。这时，他听见房门吱呦一声开了，月光从门外淌了进来。一阵夜里的凉风吹到了他的身上。轻盈缓慢的脚步声踱到了他的跟前。
    “你是谁？为何要绑我？”
    黑暗中，少年看不清来人，只觉一个影子遮蔽了月光，冷厉地望着他。
    “你是萧族的什么人？咳咳咳……”
    少年不见来人回答，激动地再问，牵动了身上的骨肉，疼得他咳了起来。
    “哼，好个暴躁的小子！”来人说话了，声音清脆如铃，竟是个女人。
    “我在哪？你为何要害我？”少年怔了怔神，又问道。
    “你怎知我害你？”那女人的声音里不怒不悲不喜不忧，只是平平淡淡。
    “你把我绑得结结实实，又不知点了什么迷药，叫我一直昏死不醒，还不是害我？咳咳咳……”少年诘问道。
    女人轻笑了笑，并不回答，却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少年刚要说自己是盘族的小殿下，转念想怕会惹来麻烦，诓道：“我是山上采药的。”
    “呵呵，采药？到那巨山上采药？”
    “你怎么知道？你果然是萧族的！萧冲在哪？”少年终于确认这女人是圣古国的人，言语中不再客气。
    “呵呵呵呵，他明日便来杀你。你且等着吧。”女人转身便去。
    “这是哪？”少年努力扭过头，望着月光下的那道身影。
    “这是你的死地！”女人屈指一弹，一枚药丸飞入少年的嘴中，少年噎了一下，吞了下去。
    少年不知她给他吃了什么，浑不在意。反正要死，是怎么死倒无关紧要了。他的头被那木香味熏得扛不住，月光刚撤出房间，少年便合上眼，又入睡了。
    ……
    一日，白天，少年从昏睡中醒来，屋里的香气已散了，他躺在一张木床上，发现自己在一个空荡的房间里。房间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什么也没有。桌子上摆着一个香炉，想必那迷药就是从那里面烧出来的。
    “嘶——”少年疼得吸了口凉气。他看看自己身上，看清捆绑他的不是绳子而是一圈圈的布带。在的身体里，除了疼还有些痒，那是骨头在生长和愈合的征兆。
    “我睡了多久？”当女人再次来到房间里时，他有些不好意思看她，只是羞惭地随口问道。
    “半个月。”女人的回答依旧平淡如水。
    “雀儿妹妹是谁？”女人又将一枚药丸弹进他的嘴里，顺便问道。
    这次少年没被噎住，把药丸含在嘴里，嚼了嚼，觉得忽苦忽甜，咽了下去，才问：“你怎么知道她？”
    “你在梦里喊她的名字。”
    少年目光黯淡下去，想到了百雀儿倒在烟雾和人群之外的凄美画面。他答道：“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子。她已经死了……”
    “那你是谁？”女人并不关心。
    “小子名叫盘轩，自幼与雀儿妹妹被囚禁在医仙山。”
    “你有什么本事，有资格被囚禁在医仙山内？”女人竟有些恼怒。
    盘轩无言以对，因为他的确没什么本事，他被囚禁只是因为他是一味药。
    “难道是因为古雀令？”女人疑问。
    “古雀令在哪？”盘轩闻言大惊，此时才扭过头去看那女人。只见那女人头戴镶金缀玉小凤冠，身穿仙女降龙皂红袍，面如脂玉，眸若含星，眼角微染岁月的痕迹，更添风韵，端的是美得惊煞天人！盘轩一见她的模样，登时忘了古雀令，努着嘴，瞪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女人叫他看得有些羞怒，脸颊微红，从腰间摘下木牌，随手一扔。只见那木牌奔着盘轩的眼睛而来，吓得他急忙闪避，可是他浑身被捆绑着，哪里躲得过去？只听“咚”地一声，那木牌敲在他的额头上，落在了床上。
    “哎呦！”
    盘轩吃疼嚎了一声。
    “古雀令！”随即他又喊出声。他斜眼看着那漆黑的木牌，三个金色大字中“古”字竟然黯淡了许多。
    “想必是古雀令救了你一命，护你肉身不灭。”女人看出他的疑惑，说道：“古雀令是神的令牌，吸收天地之灵以保永不毁坏。它为你挡了必杀一击，消耗了灵气，因此有些损伤。待它慢慢吸收天地灵气，自然会恢复如初。”
    吸收灵气？怪不得它内部的三丈空间里有充盈的灵气。盘轩思忖道，原来是它救了我。不好，驺吾幼兽还在古雀令里，不会被震死吧？他心念一动，进入古雀令，见幼兽趴在一黑一白两颗圆球上，正酣睡着。里面的白仁草等物也毫发无损。
    “小夜，小夜！”盘轩试着唤醒幼兽，但自从它吃下益女果后，长睡不起，怎么也叫不醒，如死猪一般。
    “前辈，是您救了我？”盘轩望向女人问道。
    女人沉默不语。
    “这是什么地方？”盘轩又问。
    “这里在医仙山中。”女人回答道。
    “莫非前辈就是医仙？”盘轩歪着脑袋说，“怪不得长得神仙模样！原来如此！”
    “放肆！”女人喝了一声，随即语气又变得平淡：“我乃是灵刹国国主灵婷，十年前被圣古国骗进这座山中。我告诉你这是你的死地，并非唬你。这座山外布着一道法阵，许进不许出，连我都脱身不得。”
    “灵刹国？国主？”听到灵刹国，盘轩忽然想起丑行者为百雀儿诊断时，说去灵刹国寻医师，定能治好，这回正好遇见灵刹国的国君。但他转念一想，想到百雀儿已死，起伏的心潮又冷落下去。
    “许进不许出的法阵……”他又念道。
    “那古雀令你从何处得来？”灵婷不理会盘轩心中的震动，她走到窗前，推开窗，让屋里更亮了些。
    “是……一个丑老头给我的。”盘轩躺在床上，望着床的顶板说。
    “丑行者……”灵婷望着天空思索了一会儿说，“那老头还没死吗？怕是老糊涂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古雀令是他托付给我的。”盘轩分辨道。
    “他要死了？找一个继承人？”灵婷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因为就算找继承人也不会找这样不堪一击的小子。
    “爷爷说，少年人的天下要由少年人来救。”
    “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子一直囚禁在医仙山中，不知外面的事。只是爷爷说异族有异动。”
    “你又做的了什么？”灵婷轻笑了笑，摇摇头道，“少年人的天下……这天下何时是少年人的？一直以来都是那些老头老妇的。”
    “我会按照爷爷说的，联络众族，助他抗敌！”盘轩说得斩钉截铁。
    “呵呵，且不说你有没有能耐叫众族信服，等你有本事出了山外的法阵，再说大话吧。”
    “那是什么法阵？”盘轩突然有些好奇，他记得丑行者说过，论起阵法，古往今来没有比盘族更有天赋的，虽然他只会一个护身阵法，但是万一他祖上给他一点灵光，教他破了山外的法阵，也未尝不可。
    “那阵唤作五行阵，取五行相生相克之理，从山外进入山中则五行相生，对生灵无害。从山中想出去山外，则五行相克。若出去的生灵主属金，则阵法调动火气烧之。若出去的生灵主木，则阵法调动金气斩之……总之，除非你拥有比法阵的相克之力更强大的灵力，否则永远也出不去。”灵婷说了一通，脸上忽觉有些羞，自己竟对这小子说了这么些话，难道是自己十年来不曾见过什么人，心里也渴望一个能说话的？话锋一转，她问道：
    “你怎么会在巨山上？”
    盘轩将自己逃出医仙山，火烧五十八宫，大闹太子寿宴，巨山遇到青眼黑雕豹的经过说了一通，只略过了议事殿盗宝的一段。
    灵婷听完，点头称好，笑道：“应多烧些宫殿，教他们气得跳脚！那巨山后山是萧族皇家的兽窝，专门看管这片医仙山的，遇见那豹子还不死，算你走运。你可知，这医仙山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是萧氏皇家的后花园和药圃吗？”盘轩答道。
    “哼，医仙山群山无数，有几座长了仙药？这每一座山都是一座监狱，里面囚禁着各国各族的无数强者、前辈。若论谁是众族的敌人，圣古国才是头一个！”
    盘轩惊得头皮发麻。原来自己一直在一片强者、前辈的监狱之中，怪不得她问他有什么资格关在这儿，怪不得萧皇不许丑行者在医仙山中久留，原来是怕被他撞破了医仙山的秘密……
    “咕噜——咕噜——”
    奇怪的音响在房间里飘荡起来，盘轩感到肚子里的动静，老脸一红，问道：
    “奶奶，有没有吃的，喂小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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