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天黑

第八章 儿子的玩具


    人一辈子会遇到许多奇怪的事情,比如“百花露”酒吧,比如徐医生……等等。你要是打算把这些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情都闹清楚再生活下去,那么,你就永远无法继续。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图,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对于女人而言,永远不必追寻答案的问题是:你的老公对你是否忠诚。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没有必要求证。
    任何老公都不会对你一心一意,哪怕他腰缠万贯,或者他一文不名。他对你烦的时候,你能看出他对别的女人的渴望和对你的厌恶;他对你好的时候,你能感觉到他的虚情假意,感觉到他是在安排演出。婚姻就是过场,大家仅仅是在努力遵守规则和程序而已,其实都不专心的。
    我结婚三年了,儿子三岁了。这三年里,我能看到我身边的人的变化。比如赵涤青,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腰已经不是很直,虽然他才三十出头。这是他为以前的放浪付出的代价。他喝酒太多了。他现在滴酒不沾,可酗酒对身体造成的损伤已经无法逆转,他的身体和他那辆跑了四十万公里的出租车一样,提前透支,破败不堪。他依旧说话不多,沉默,执拗,他从一个英俊洒脱的人,变成了一个被生活压迫的人。只是他用眼睛看你的时候,你能看到一种狠,那是他的不屈服。这种眼神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吃惊,之后便手脚冰凉,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这三年里,他一直在和一个神秘的女人交往。尽管他做事很诡秘,但我依旧知道。和女人有关的事情,是瞒不过女人的。有时候凭着直觉,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赵涤青坚持说,那个女人只是他的客户。这话鬼才相信。有三年如一日的客户么?更何况,我知道那个女客户的头发,是古铜色的。
    说句实话,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赵涤青,他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根据。但令人奇怪的是,他自己却相信。
    我的儿子赵陶陶的性格很像赵涤青,这让我隐隐约约有些担忧。他身体瘦弱,脸经常是苍白的,眼睛大而无神。他小时候在我怀里,经常吃着奶就突然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种对他所在的怀抱、对他面对的面孔的怀疑态度,那种对一切的不信任,让人毛骨悚然。他不承认自己是安全的,他经常左顾右盼,毫不专心。他有时候会没来由地大哭,撕心裂肺,让我心烦意乱,有时候却会在深更半夜醒着。他睡在我的身边,当我晚上翻身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和喃喃自语。我扭过头去,看到儿子平静地瞪着我,嘴角流露出一点微笑。
    我问赵涤青:“你觉得他正常么?”
    赵涤青看了一眼他,漠不关心地说:“有什么不正常?我觉得他挺好。”
    赵涤青生命的支柱并不是我,也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秘密。他现在似乎就在为解开他心头的不疑问而生存,他拼命想证明他是正常的。时光荏苒,他的调查与搜索没有任何进展。但他并没有为此而垂头丧气,反而更加兴致勃勃。调查已经不是他的手段,而是他的终极目的了。他已经忘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他能够破解一切,他回写字楼当董秘的愿望也已经彻底落空。可他必须这么做,甚至不惜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我们生活得很辛苦,养儿子,供楼,几乎没有什么积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为吃穿发愁。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身上穿的是结婚时候买的外套。赵涤青也是这样。他总是穿着那身白色的西服,当然现在那身衣服已经看不出是白色的,它被浆洗得发灰,布满褶皱。赵涤青曾经多次提出把房子出租,我没有同意。这房子是我们唯一的栖息地,如果没有了房子,我们就会一无所有,彻底断绝和过去生活的一切联系。因此,我坚持我们房子的存在,我认为是它让我们有动力去努力。
    赵涤青有时候会突然对我说:“其实你夜里经常起来,对我说,你的确是想出租这个房子。”
    我不相信我会说这样的话。我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自己能不知道么?所以,我相信这些是他的幻觉,就像他许许多多其他的幻觉一样。如果不是幻觉,那就肯定是他的诡计。
    我儿子从小就没什么玩具。他喜欢赵涤青那个惹祸的望远镜,整天举着那个玩意儿东瞧西看,有时候对着什么能看上半个小时。我有些害怕他会就此走火入魔,便对赵涤青说:“你还是给他买点新玩具吧。”
    这天黄昏赵涤青回来的时候,给儿子带了玩具。那是一堆可以拼装的塑料块,小孩子能把它们组装成汽车、房子,或者其他什么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赵陶陶很喜欢,抱着那一大堆就进里屋了。我们都没有注意他在屋子里做什么。这个时候,我刚刚开始喝酒。我喜欢喝的是红酒,不管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我都如饮甘露。赵涤青坐在我身旁,并不说话。他知道,我现在晚上不喝酒根本就睡不着觉,而早晨起床,要是不喝上一瓶红酒的话,我的神志就无法清醒。我是一个典型的酒精依赖者,就和三年前的赵涤青一样。
    赵涤青看了我一会儿,叹口气,到厨房做饭去了。他根本就懒得理我。
    我之所以提到这天黄昏,是因为从这天黄昏开始发生了令人费解的事情。这些事情最后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从来不认为足以改变人的命运的偶然事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因为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但它居然真的就发生了。
    赵涤青在厨房里炒菜,他放了辣椒,油烟很呛人,赵陶陶在里屋,坐在地上满心欢喜地摆弄他的新玩具,而我,刚刚喝完一瓶红酒,正在考虑是否要再打开一瓶。这时候,赵陶陶突然走出来,拉我的袖子。他的语言表达不够好,有事情总说不太清,就用行动表达。他拉我袖子,让我进屋,我知道,他有事情跟我说。
    一进到屋子里我就呆住了。因为赵陶陶让我进来的目的,是为了向我展示他新搭建的建筑——那堆塑料块奇迹般地组合成一栋大楼,静静地矗立在木地板上。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心跳个不停。那不是整天让赵涤青心魂牵绕的未来时代大厦么?赵陶陶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他是怎么把这个大楼摆弄出来的?我蹲下来,仔细翻找了玩具的说明书,说明书上并没有这样一座大楼的示范图。我握着赵陶陶的小手问他:“有人教过你吗?”
    赵陶陶看到他的“作品”引起了反应,很是得意,故意跟我卖起了关子。他嘟嘟囔囔地说:“妈妈喝酒了,不告诉你。”
    我抬头对着厨房喊:“赵涤青,你过来看看,你儿子干了什么?”
    赵涤青磨磨蹭蹭地走进来。他也看到了儿子制造的大楼。他饶有兴趣地弯下腰,把那栋楼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着,然后微笑着对赵陶陶说:“儿子,好样的。来,你帮爸爸数数,这楼有多少层。”
    赵陶陶收起自己得意的神情,严肃地点点头,仿佛是接受了很重要的任务。
    “不要让他数。”我制止道,“他还小,这样眼睛会花的。”
    “你懂什么?”赵涤青轻声而平静地说,“儿子聪明,他一定能数得清楚。你去喝你的酒,别的事情你少管。”
    他的眼睛充满了慈祥,他微笑着看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也仰起头,微笑着看着他,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鼓励。在这一刻,巨大的担心笼罩着我。我害怕儿子会在父亲的影响下,心智迷茫,长大以后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我还感到我已经被孤立起来,他们现在是联盟,要共同对付唯一的能正常思维的人。
    赵陶陶并没有像赵涤青想象的那样,迅速把那座楼的层数数清楚。赵涤青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他告诉他爸爸,数了两遍,但一次七十三,一次七十五。赵涤青说:“这没有关系,你爸爸都数了好几年了,也没数过来。不着急,我们吃完饭再数。”赵陶陶不想吃饭,他还想继续他的事业。我急了,把玩具从他手中强行拿开,抱着他走到餐厅里。赵陶陶趴在我的肩头,双手紧紧地抓着我后背的衣服。赵涤青跟在后面,我知道赵陶陶正乞求地看着他。
    “你喝了酒不能这么粗暴地对待孩子,你是母亲,应该有耐心。”赵涤青一边吃饭一边指责我。这个时候,我正在喂赵陶陶吃西红柿汤,赵陶陶倔强地闭着嘴巴,泪水在他的眼睛中打转。
    “我应该怎么对待孩子?”我问赵涤青,“让他像你一样神经质?让他像你一样不做正事,而去钻研多少年前的发生的奇怪的事情?其实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它们存在!”赵涤青的脸开始变色,“它们糟蹋了我的生活,它们肯定存在。”
    “它们存在是因为你是一个酒鬼。糟蹋你生活的是酒精,是你自己不珍惜。”三年来,我是从来不会当着赵陶陶的面和赵涤青拌嘴的,可今天我实在是按捺不住了。我不能允许赵涤青把孩子从我的身边抢走,让他一开始就走上一条邪路。
    赵涤青重重地放下了筷子。他的双眼愤怒地盯着我。他问:“我不喝酒了又怎么样?生活开始好转了吗?”
    赵陶陶在我的怀里,惊恐地抽泣起来。
    “好好看看你自己吧,现在酗酒的是你,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赵涤青继续说,“看看你那只拿勺子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吧?你已经把西红柿汤洒在儿子的衣服上了,这很难洗掉的。”赵涤青一边说着,一边幸灾乐祸起来,“这就是酒精的作用。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的确是在发抖,盛着汤的小勺子晃悠着,里面的液体泛起了涟漪。但这并不是因为喝酒,而是因为气愤。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以为你是唯一走在正确的路上的人。”赵涤青说,“没有人是唯一正确的,他们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事情,尤其是在喝了酒以后,还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那就是愚蠢。”
    “好,你能说。”我知道,今天我已经成为了赵涤青的发泄对象,“我愚蠢。但我问你,我为什么要喝酒?是谁教我喝酒的?”
    “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赵涤青反问,“你为什么要阻挠我的一切?”
    赵陶陶的小手推开面前的汤勺,他哇哇大哭起来。
    我无法回答赵涤青的话,我不知道我从哪个方向来,要到哪个方向去。可我知道,我必须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总之,我没有料到这个人是如此的不堪,我还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逐渐地振作起来,可他却不可遏止地一塌糊涂。
    邪恶正一点一点地包围着我。我是一个无助的女人。我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做。我唯一爱的儿子,现在也要离我而去。我只能借助酒精,那些隐藏在红色的葡萄汁液深处的酒精,来保持我的勇气和耐心。我甚至认为,赵涤青选择那些塑料方块给赵陶陶当玩具是有预谋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儿子从我的手里夺走。我该怎么办呢?
    吃完饭,赵陶陶便回到屋子里,继续摆弄他的玩具,赵涤青回到厨房里洗碗。而我,守着我的酒。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个安静的时候,赵涤青的手机突然很刺耳地响起来。他从厨房冲出来,从门后挂着的外套兜中翻出手机,又跑回厨房,哼哼哈哈地说着什么。
    他又要出去了,让他出去的是那个古铜色头发的女人。
    手机响起的时候,赵陶陶也停止了自己的“工作”,抬起头来,不安地注视着外面。他看到赵涤青开始穿外套,居然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客厅里,抱住赵涤青的腿。赵涤青蹲下来,对赵陶陶说:“儿子,不怕。爸爸要出去挣钱,你就在家呆着,早点睡觉。没人敢欺负你,谁要欺负你了回头告诉爸爸。”
    我感到赵陶陶在用眼睛瞄着我。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赵涤青就这样抛下我们母子两人走了。每次都是这样。这个电话有可能在凌晨到来,也有可能在晚饭或者午饭的时候到来。不分场合,没有规律。赵涤青不管在做什么,哪怕是在做爱,都会立刻终止,转身就走。他对这个女人衷心不贰,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我想,如果说我的生活在赵涤青的影响下江河日下的话,那么他给赵陶陶买的这个古怪玩具,更是彻底把我和儿子引向了分离的道路,而他的半夜出走,又一次证明了他根本就不打算关心和照顾他的妻子。
    那天晚上,我哄赵陶陶睡觉。这个孩子在我身边翻来覆去,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叹息。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的青色。他知道我在注视他,便闭上眼睛,然后就势转过身去,后背对着我。我知道他没有睡,但我不想说破。我平躺在床上,想赵涤青这个时候该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他的家笼罩着阴云?他知不知道他给他的老婆带来了多么大的不快乐?他的老婆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被月光映出的奇怪图案,为了这个家庭的未来,为了这个敏感忧郁的孩子,忧心忡忡。而他,却没心没肺地彻夜不归。我越想越难过,不由得落下泪来。
    我尽量不发出声响,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用手背抹去泪水。当我抹下泪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沙沙”的声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动。
    我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天花板。一个细小的影子在天花板上移动着。我的心立刻收缩了起来,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的活物吗?
    我紧紧盯着那个影子在看,终于分辨出那是一只蚂蚁,它在两片树叶的阴影下穿梭。由于光线很暗,我的眼睛有点花,但勉强能看到,它忽前忽后,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前进。它的脚摩擦着天花板,发出轻微的响动。
    这间房子怎么会有蚂蚁呢?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
    恍惚之间,我看见了它,还有它的同伴,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涌动起来。它们有力地摆动着触角,眼睛中冒出暗蓝色的光芒。它们的牙齿是白森森的,表情凶悍,它们沿着墙角的石膏线前进,从一个侧面走到另外一个侧面。我下意识地护住赵陶陶,生怕他被这些蚂蚁伤害。我的手放在他的肩头,我能感到他的呼吸忽急忽慢,没有节奏,但他的确已经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细小的鼾声。
    蚂蚁们的脚步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铿锵有力。我眼看着他们的队列笔直地前进,转过一个墙角,又转过一个墙角,然后又绕着房梁,螺旋式地疾走。我的屋顶有房梁吗?我怎么也没有发现过?我看着朦胧中的蚂蚁和突然出现的房梁,发觉自己并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是置身在一栋古老的宅子中。至少,是在一间仿古的建筑中。一刹那间,我觉得这个房子好熟悉,肯定在以前的什么时候来过。
    蚂蚁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换了方向,他们肯定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在天花板上绕场一周。之后,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出现了——他们从我头顶的石膏线折向下,径直往我的面前爬来。带队的那个家伙脸上出现了神秘的笑容,它看着我在笑,它的嘴一咧开,我就看到它的牙齿。我的预感正确,它们不是没有目的的,它们的目标是我,也许还有赵陶陶。它们将找到我们,然后呼朋引类,密密麻麻地从墙上走下来,爬进我的头发、爬进我的耳朵和眼睛,爬满我们的全身。
    我害怕极了,不顾赵陶陶已经睡着,便尖叫起来。我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非常绝望,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
    再往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耀了整个屋子。我看看身边,睡着的并不是赵陶陶,而是赵涤青。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翻身爬了起来,大喊一声:“赵陶陶!”
    我的喊声惊醒了赵涤青,他揉着眼睛,不满意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刚睡下没两个小时。”
    我摇着他的肩膀问:“儿子呢?他跑哪儿去了?”
    “他回自己房间睡了。”赵涤青咕哝着,“你不困吗?怎么这么大精神头?”
    我没有理睬赵涤青,而是站起来走向赵陶陶的小房间。只是,赵陶陶从来不在那里睡。他还小,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觉。他最喜欢的是他爸爸哄他,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大多数时间是我哄他。他不喜欢我,但总比他一个人睡要强一些。
    我跑到赵陶陶的房间中,松了一口气。赵陶陶已经起来,正坐在屋子中央摆弄他的玩具。他把那栋楼放在屋子中间,拿起自己的望远镜,入神地端详着。我看看墙上的钟表,刚刚早晨七点。我问他:“赵陶陶,你怎么起来了?起这么早干什么?”
    赵陶陶抬头看我,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我这才发现,我自己是穿戴整齐的。我的身上穿着灰色的套装,脚上瞪着高跟鞋。如果不是衣服上的褶皱提醒我,我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我真的以为自己刚从外边回来呢。
    赵涤青已经不声不响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说:“你梦游了。夜里三点半,我在葵花街把你找了回来。”
    我回头看着赵涤青,不相信他的话。
    “这是真的。为了让你相信这个事实,我没有给你换衣服,就把你抬到床上睡了。”赵涤青说,“你没什么可解释的,你现在应该立刻去看看医生,这种病很危险,可能对自己和他人造成伤害。是我把赵陶陶抱回他的房间的。你昨天晚上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连门都没有锁,我怕以后的哪一天,有人会把他拐走。”
    我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爸爸,我数清楚了。”看见赵涤青,赵陶陶高兴起来,“一共是七十八层。你看——”他把他的楼房举到赵涤青的面前,“这里有一层坏了,没有窗子,是十四层。”
    在那个“十四层”上,一个塑料块残缺了一角,仿佛是一扇打开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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